第9章 第九章

宋殊眠谨慎惯了,唯恐这处隔墙有耳,见沛竹又提及了徐彦舟,厉声斥道:“我怎同你说的,说了不准再提他了,他不过是我的表哥,同我有何干系?他既做的这样子绝情了,我还何故将他认作兄长?”

门外谢琼婴冷笑一声,没有干系?没有干系为何不让提了,这不是做鬼心虚是什么。

沛竹见宋殊眠这样急言令色,忙跪倒在地,“小姐别气......往后我不提就是了。”

宋殊眠不看她只是继续说道:“我既如今嫁入了谢家,决计不会再生了些旁的心思,今后不管谢琼婴是好亦是坏,也都已经是我的郎君了。”

宋殊眠心中不喜谢琼婴,但这里头终归是国公府,纵使肚中百般苦水也不敢吐。

那扶着谢琼婴的陈维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三少夫人是个懂事的,没跟着那混账丫头一块编排三公子的是非,否则今个儿晚夫妻二人还想好过了不成?只听得身上扶着的谢琼婴对他说道:“扶爷进去。”

那陈维可不敢在这等关头耽搁上了,揽着谢琼婴就推开了入东次间的门。

里头的主仆二人此等声响,顿时都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见方才编排着的谢琼婴这会子正站在门口那处。

宋殊眠原都以为谢琼婴今晚定然宿在了教坊司,谁知道这会怎么就突然回来了。也不知道方才的话他又听没听见,她额头吓得沁出了一层冷汗,那厢沛竹也吓得瘫倒在地。

然见谢琼婴被陈维扶着,发丝凌乱,一进门便是扑鼻的酒气,想来是饮了不少的酒,宋殊眠心绪稍稍定下了一些,说不准这谢琼婴喝醉了,就是听见了也不一定晓得她们在说什么。

她安慰了自己一番便走到谢琼婴身边,谢琼婴本就生得唇齿红白、剑眉星目,这会醉了酒后那双眉眼之中兀地显出了几分多情风流。

应当是醉了吧。

宋殊眠上前搀扶起了谢琼婴,跟着陈维一起将他扶到了床榻上头,她试探地对陈维问道:“这是喝了多少的酒,怎醉成了这样?”

陈维哪里敢多说,只是说了句,“奴才也不清楚,只是三公子瞧着心情不大好,奶奶小心些伺候......”他也不敢再多呆,说完这话就赶紧跑去了外头。

陈维既这么说了,那方才的话谢琼婴定然是听到了。她只期盼谢琼婴醉得不省人事,明个儿一起来什么事都记不得。

谢琼婴浑身的酒气闻得人熏鼻子,身上隐隐约约的还有些胭脂气,想来是外头带回的。她转身去吩咐那跪在地上的沛竹去打盆热水进来,自己则动手解起了那谢琼婴身上圆领锦袍的扣子。深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宋殊眠的手上,她强忍了不适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谢琼婴靠在了床上,虽身上一副迷醉之态,然那双黑眸却比平日里头更加的深邃。他十分安静地配合着宋殊眠的动作,任由她给自己宽衣解带。

外衣脱好了后,方才出去了的沛竹正巧端着盆热水又进来了,宋殊眠转了身去打湿帕子又吩咐她煮了醒酒汤来。

宋殊眠小心地替谢琼婴擦拭了起了身子,脸帕拭过他的脸颊、脖子、后又到了手臂,她转身去桌上那边换洗帕子,谢琼婴抬眼望去,许是因为出汗,宋殊眠不知何时已经脱去了外衫,腰间粉色的织锦腰带,更显腰身盈盈一握。

她这副样子,倒像是真把自己当作丈夫了。

谢琼婴的心底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情绪,这是从前未曾有过的。

宋殊眠回过身后继续为他擦拭,然那谢琼婴兀地抓住了宋殊眠的手腕,宋殊眠未想到他突然发作,眉头微皱问道:“郎君作甚,可是身子不舒服?”

谢琼婴没有回答,他想到了方才主仆二人的对话,只看着她问道:“你以前也是这样伺候徐彦舟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醉眼迷蒙就带了几分调笑,如同那宋殊眠是青楼里的妓子一般,今日伺候这个公子爷,明日又伺候起了另外一个。时间似在这一刻静止,谢琼婴的声线在寂静昏暗的夜晚听着比平日里头多了几分寒凉,那话就像是冰锥一样刺向了宋殊眠的心脏。

昏暗的光线照在宋殊眠的狭长的睫毛上,谢琼婴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只听她道:“表哥未曾饮过酒。”

谢琼婴见她这样顿时失了意趣,只松了手去。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宋殊眠给谢琼婴擦完了身子又喂下了醒酒汤便让他睡下去了,而自己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和刚从那种地方回来的谢琼婴同床共枕,便去了碧纱橱里的贵妃塌上凑活了一晚。

谢琼婴昨日饮了不少的酒,翌日醒来的时候头脑有些昏沉,一开始并未发觉不对劲,后来缓了一会才发现昨夜宋殊眠未曾睡在旁边。

今日是晴萱服侍谢琼婴,谢琼婴问道:“三奶奶人呢?”

晴萱也没想到昨夜谢琼婴那么晚竟还回了府,更是不曾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一番龃龉,只是说道:“不曾见得,外头也没她的影,昨日奶奶难道未曾宿在这里?”

晴萱一头雾水,这床上也没人,外头也没人,那人还能在哪里呢?

二人困惑之际,却见宋殊眠正从碧纱橱的隔扇门后出来,见外头的那些人都往她这处看,她解释了一番,“昨个夜里怕吵着三公子,便去了里头。”

昨日里谢琼婴的那句话实在难听,宋殊眠确实也是被气到了些,然睡了一觉便忘了去,谢琼婴这人整日里头神戳戳的,若是同他置气自己不得呕死去了。

这两个夫妻一个新婚第一日上青楼,一个干脆连床都不一起睡了,这叫什么事啊。

见谢琼婴神色一如往常,想来是不记得昨晚之事,宋殊眠又问道:“再过两日就要回门了,郎君可要去?”

纵使她与徐家的关系众人心知肚明,这徐家压根算不得她的娘家。但在大昭向来注重礼节,只要你把面子上的东西做好了,没人管你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是以该全的礼数还是要全,这徐家纵是再不仁再不义她这一趟也不得不回。

谢琼婴按理来说也得跟着一起,但念即妻子被换,对徐家自是深恶痛绝,若是他不愿意去宋殊眠也深表理解。

谢琼婴宿醉过后的眼睛还有些猩红的血丝,他轻笑了一声,“娘子回门自是要陪同的,为何不去呢?”

徐家的人这样耍他,还想好过吗?

宋殊眠看着谢琼婴这副样子只觉得后脖颈都凉了几分,哪里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让他们攀扯去吧。

这些时日宋殊眠已经差不多摸清了杏林院的事务,处理起来也不会再像第一日那样毛手毛脚了,两日过得匆忙,很快便到了回门的日子。

破晓时分,红日满窗,树梢上头立着鸟雀叽叽喳喳吵得好不热闹,今日宋殊眠一身水红雀纹锦裙,鲜艳的色彩更衬其面容姣好。以往徐彦舟只喜欢宋殊眠穿素色的衣裳,如今嫁了人她哪里会再去管他,只按着自己的心意穿了。

谢府门口已经停好了两辆马车,一辆供二人乘坐,另外一辆则装着回门的贺礼。

本这回门礼应当由宋殊眠操持,然那谢琼婴竟破天荒的说此事交给他来办。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殊眠下意识便觉得不对劲,今掀开那装贺礼的帘子一看,一堆布匹,几包药材,还放了十几株新鲜的莲花,就差明着骂徐家的人不要脸了。

这礼算不得贵重,甚至说是太过简朴粗陋了些,拿出这样的礼还以为谢家是什么小门小户。但谢琼婴这人名声本就不好,也不怕被人说,宋殊眠也乐得看他们的笑话。

宋殊眠和谢琼婴一齐出门,正巧碰见了那去翰林院上值的谢家二爷谢琼霖,那日敬茶人太多了,宋殊眠并未仔细打量这位和谢琼婴同父异母的哥哥,如今正巧撞见,不同于谢琼婴的桀骜不驯,谢琼霖的面容清秀俊雅,身形也较他矮上半头。

谢琼霖和二人一同出了门,见其架势是要回门,只是对谢琼婴嘱咐道:“你好好的陪弟妹回徐府,可千万不许胡乱生事。”

谢琼婴闻此毫不在意,反而勾上了谢琼霖的肩膀说道:“哥,今晚回来我去寻你和嫂嫂打叶子牌去。”

谢琼霖闻此只是把他的手从身上拿下,宠溺地摇头说道:“没个正形。”见那宋殊眠在旁边便也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此处。

按照长宁公主的脾性来说,自然不会善待国公爷的亡妻之子。然兄弟二人的感情非但没有势不同水火,反而看上去却比寻常的亲兄弟还要更加亲近几分,今日看来多半是那谢琼霖心胸宽广,心中没有嫌隙,也十分疼爱谢琼婴的缘故。

宋殊眠和谢琼婴二人一齐上了马车往徐家赶去。

谢家的马车外头由精美的木雕和金属装饰而成,里头亦是十分很宽敞,内部铺着柔软的毛毯在座上,上好丝绸织造的精美帘子垂在了车窗内壁上,行驶的路途也十分顺堂,不曾摇晃。

谢琼婴坐在主座上,宋殊眠端端正正坐在一旁,谢琼婴瞥了她一眼问道:“你绷得那么直作甚,我吃了你不成?”

宋殊眠看他懒懒散散倒着,自身没个正经倒开始指摘起别人来了先,她很想回他一句: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但唯恐惹了他不快,生生咽回了肚子,只是说道:“习惯了,没有害怕郎君的意思。”

谢琼婴挑眉问道:“不怕?”

宋殊眠还能说什么,就是害怕也不能在他面前有所表露,她万分真挚地摇了摇头,“不怕。”

谢琼婴知道她在撒谎,却还是笑道:“那既然我们是夫妻,就得恩爱一些是吧?”

宋殊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然而到了徐府便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