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眠的脸正被那杆喜秤抬着,就只能被迫仰头哭着看向谢琼婴。
她红唇微抿,像是极力忍着心中苦楚,然眼泪确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如雪似玉的脸上泪珠涟涟,唯独那双眼睛清明幽亮。
见人哭成这样,谢琼婴松了手上的喜秤将其甩到了一旁,拧眉问道:“我也没说什么,你哭成这样?”
宋殊眠忍着心中的酸楚,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掀起,露出了那雪白的小臂,将其凑到了谢琼婴的眼前说道:“上头的守宫砂还在,我从未同表哥行过......”宋殊眠顿了顿,纵是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后头的话,“从未行过欢好之事。”
谢琼婴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那截手臂,神色莫测。宋殊眠说完这话脸色涨红,谁承想那谢琼婴仍旧咄咄逼人,“你也知道我是个逛青楼的,这种手段我见得多了,许多青楼里的女子手上即使手上有这玩样,也依旧不是个处子了。”
谢琼婴看着宋殊眠恶劣地笑了笑,说道:“你跟过徐彦舟,我嫌你脏,你自个儿打道回府。”
表兄妹?还不脏吗。
宋殊眠事到如今是真累了,反正横竖是个死,她要那谢琼婴不好过,“我脏?纵我跟了徐彦舟六年,也未行过什么实事。谢三,你有什么脸说我脏?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人真君子。徐家做的是恶心,但若不是你们先去强娶人家的女儿,能惹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你自己瞧上了别人,可惜别人未曾瞧上你。”
徐家也不过是因为被谢琼婴逼迫罢了,若非是谢琼婴又哪里会有今日这样子的事情?真论起来,谢家欺压徐家,徐家转身将宋殊眠顶了出去,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只有宋殊眠如同蝼蚁,命如草芥。
好一个论心无人真君子,当真牙尖嘴利。谢琼婴何时被人这样噎过,他听了这话气极反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宋殊眠确实是不想活了,她想到了这些年来过得日子哭得伤心欲绝,就连外头守门的丫鬟听了都为之动容。
本以为徐彦舟的心中有她,二人情谊缠绵原以为他也愿意娶自己为妻。结果呢,他何曾管过自己的死活,转头就让她嫁给了谢琼婴。
退了婚后又回去当了那徐彦舟的妾,活成这般污糟样子倒还真不如上吊自尽罢了。
宋殊眠低着头,谢琼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凄声道:“我如履薄冰过了这六年落得这样的下场,再叫我回去,莫不如直接去死。”
说罢她忽地不管不顾地抽出了发髻上插着的金簪毫不犹豫就要往脖颈间刺去。
她表情决绝,已然下定了决心。
谢琼婴见此暗骂一声,还是动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他从她的掌心夺走了那簪子丢到了一旁,将宋殊眠一把推搡到了塌上,他膝盖撑在宋殊眠的腰两侧,冷冷地俯视着身下的宋殊眠。
“你寻死觅活地做什么?不愿意退婚?成啊,让我看看你的身子,只要你是真没跟那徐彦舟做过,你往后就留在谢府吧。”
于他而言娶谁不是娶?谢琼婴可不会委屈自己,既然宋殊眠相貌长得不错,那留在自己身边看看也是不错。
但前提是,她没有和徐彦舟发生过什么。
谢琼婴忽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极好看,只不过那眼神叫宋殊眠瘆得慌,这谢琼婴想要做什么?
谢琼婴手伸向了嫁衣,顿叫宋殊眠吓得失了六魄,“你......你作甚?!”
谢琼婴见她如此也不再继续,只是说道:“怎么,死都不怕还怕这个?我向来不强人所难,你若是不愿意,就回去找徐彦舟去吧。”
宋殊眠闻此便再没了动作,是闭了眼睛侧过了头去任由谢琼婴动作。
若成了谢琼婴的妻子,往后想躲开这些事情也是不切实际。
谢琼婴看着宋殊眠一副赴死之态,只冷笑了一声,低头又开始手上的动作。
很快上身便只剩了一件肚兜遮身,而下身只剩下了最后一条亵裤。宋殊眠抓住了谢琼婴那就要扒裤子的手,恳求道:“熄灯成不......”
谢琼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残忍拒绝,“不成,熄灯就查不了了。”
见谢琼婴这样说,宋殊眠也没了办法,只是伸出了那洁白的手臂挡在眼睛上头。她觉得羞耻,却也不敢放出声音来哭,生怕惹得谢琼婴又生了气。
谢琼婴看着身下羞愤欲死的女子,饶是见过不少女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宋殊眠的身段和长相都是掐尖的。
半炷香过后,谢琼婴浑身燥热进了净室之中。
宋殊眠全身上下也就剩下了那一件鸳鸯肚兜了,原以为今晚必然少不了一阵磋磨,然这谢琼婴当真是说到做到,说查看也就只是查看,身下那物都成了那样也当真没碰她。
这有些颠覆了宋殊眠的认知了,这浪荡子居然这样守信?
谢琼婴去了有一会了,她回过神来抓了旁边的衣物想要穿上,然而只听外头传来一阵骚动,不过片刻声响那门就被人破开。
宋殊眠吓了一跳,忙扯了被褥往身上遮。
一堆嬷嬷丫鬟拥趸着一人进了此屋,为首那人便是长宁公主。
长宁今约莫四十多的年纪,然而那张脸保养得当,脸上皱纹都不见得一二,依稀能够看出年轻之时花容月貌。
这人宋殊眠在寺庙中也打算是打过了一回照面,有些许印象,是以这会还能认出来。
宋殊眠在看长宁公主的时候,长宁亦是在打量她。
女子裹在绯红被褥之中,头上发髻散乱只露出一张怯生生的脸来,然端看其一二也能看出其样貌何其端正出色。只不过宋殊眠记得长宁,长宁未必是记得她。
床上散落着嫁衣、亵裤,长宁公主拧眉问道:“你同婴哥儿行过房事了?”
宋殊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衣服也都脱光了,人也看光了,但事情确实是未曾做过。她方想如实回答,却听得净室那头传来了声响。
谢琼婴□□泄完,身上已经换好了寝衣。他墨发垂在身后,额前的碎发稍许凌乱,他看着外头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眉头微皱昭示自己的不满,“母亲带着堆人闯我洞房作甚?”
长宁见到儿子这副样子也是奇怪,他先前不是吵着自己要去给徐家二小姐提亲吗?这会新娘子被人换了却也不见得生气。
那厢谢琼婴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床榻边,只见他对床上的女子说道:“进去一些,给我腾个位。”
宋殊眠听话地抱着被子往里头挪了挪,谢琼婴坐到了她的身边靠在床头,将里头的女子遮掩的严严实实。
长宁叫他搞得一头雾水,然而只听谢琼婴淡淡说道:“母亲先回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洞房花烛夜,母亲怎忍心打搅儿子。”
既谢琼婴对这妻子满意,那长宁还纠结个什么劲呢。长宁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了此处,又风风火火离了此处。
出了谢琼婴这一处之后,长宁对身边的杏嬷嬷说道:“你方才不是说婴哥儿脸都气绿了几分,这会看着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啊。”
国公府琼楼玉宇无边无际,又因时至夏日,长宁从主屋赶来东厢房春澄堂这处,走得汗都沁了一身,方听那杏嬷嬷火急火燎的痛斥着徐家恶行,说那谢琼婴动了怒,急得她火急火燎赶了过去,结果发现谢琼婴压根就没有生气。
那杏嬷嬷是当初跟着长宁从宫中出来的,这会自然听出了长宁语气中的不满。她也纳闷方才谢琼婴的脸色分明难看到了极至,怎么就变了脸,她想到那谢琼婴方从净室里头出来,便赶忙说道:“三公子喜欢风月,定是那女子勾着咱三公子行了欢好,瞧她那样貌,是比原来要娶的那位还是要好。”
话糙理不糙,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长宁最是清楚不过。虽然谢琼婴看样子是不打算追究了,但长宁可不会就这样算了,她冷声对杏嬷嬷说道:“派人好好去徐家问问是什么事。”
那杏嬷嬷得了示意也不敢耽搁,转身便去问起了这事的缘由。
洞房内,谢琼婴和宋殊眠二人一时间无言。
经历了这一遭宋殊眠知道谢琼婴是不会把她送回徐府了,尽管这一场婚事当中,她不喜欢谢琼婴,谢琼婴想娶得亦不是她,但宋殊眠是个颇为识时务的人,在这诺大的国公府当中,自己除了仰仗身边那纨绔丈夫,又还能仰仗谁呢?
宋殊眠的几分傲气全被徐府吞尽,徐彦舟对她好,她就使尽了百般路数去讨他欢心,如今在这国公府里不过又是换了个人讨生活。
不管往后如何,至少现在是不能惹谢琼婴厌弃和生气的。
方才本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才对谢琼婴不要命地说了那一遭话,现在冷静下来,只悔得不行。
宋殊眠想明白了这些便忖度着开口先给谢琼婴低个头,然而却听得身旁那人凉凉说道:“你不去洗漱?”
宋殊眠未料到谢琼婴先开了口,她点了点头,方想从被褥里头出去,却才发现身上还什么都没有穿,想到方才谢琼婴在她身下做的那事,宋殊眠脸色又烧成一片,她嗫喏道:“郎君可否先回避一下。 ”
这宋殊眠的称呼一下子便从那谢三成了郎君,脸也变得忒快了些,连那谢琼婴都惊了几分。
谢琼婴虽爱吃酒耍混,但脑子还是聪慧,哪里不知道这宋殊眠同他搁这里装呢。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会就跟着没事人一样了。
这气说没就没,可能吗?既不可能,那如今这样子不过是看明白了形势罢了,徐家人不要她,徐彦舟也不要她了,就只能攀着自己了。
这是怎么养能把人养成这样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不过谢琼婴对她这样倒是满意,他娶妻是为了让自己开心的,不是给自己寻麻烦的,若是宋殊眠这会还看不清形式他就会毫不犹豫把她送回徐府。
宋殊眠瞥见那谢琼婴没有动作,只是脸上眉头微皱,转念一想这谢琼婴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混惯了青楼楚馆,对女子的身子自然是见惯不怪,自己都成了他的妻子这样倒显得扭捏,恐惹得他不喜。
见他不愿动作宋殊眠心下一横方要掀了被子,然方要抬手却见那谢琼婴忽起了身,只听他道:“一会自个儿去外头喊两个丫鬟帮你,我困了,你快点。”说完这话便自顾自去了那用碧纱橱隔开的里间了。
宋殊眠听了这话哪里还敢耽搁,拆解发饰卸去脂粉连带着沐浴净身,拢共不过二刻的时间,等再回了寝屋的时候已经那谢琼婴已经躺在榻上,手上捧着本书在看。
什么?这京都里头一等一的纨绔谢琼婴居然在看书?!
宋殊眠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难道这谢琼婴是在扮猪吃虎,白日里头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则晚上在悄悄用功惊艳所有人?!
宋殊眠上了床期待地看着谢琼婴问道:“郎君这是在瞧什么书?”
《大学》?《中庸》?抑或是《论语》?
谢琼婴将书翻到了封面那处,上面赫然四个大字《养狗秘籍》。
她就多余这么激动。
因着白日里头受了累,晚上又受了这等惊吓,宋殊眠这一晚噩梦不断睡得并不好。一会梦见父母离世,一会又梦见一条大狗撵着她跑,画面一转,又见那谢琼婴拿了剑嚷着要把她劈两半。
宋殊眠被吓得哭了几回,吵得谢琼婴都睡不安生。谢琼婴忍无可忍起身想要把那宋殊眠摇醒,然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女子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尽是泪痕之后却又泄了气。
“娘......为什么丢下我啊......”女子的梦呓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屋外的月光透过了半开的窗户洒进了屋内,地上泛着斑驳的光点,万物静默,唯有女子的哭声格外清晰。
谢琼婴忽生了恶趣味,凑到了宋殊眠的耳边说道:“因为你整日里头哭哭啼啼的,把你娘哭烦了。”
谢琼婴只是被宋殊眠哭得烦便说了这话,他原以为睡梦中的宋殊眠定然是听不见这话,谁知道那厢方才还哭得厉害的女子,竟然当真就没了动静。
倒是听话。
良久,谢琼婴只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便躺下身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