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郡主何故指向我?”曲甯才想起身上还挂着这么个铃铛,不被认出来都难。
她怎么忘了这茬儿了。
“你装什么?先前折断本郡主手臂的人就是你!”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显然十分吃惊。
其中几个跟胡湘毓交好的世家小姐,都知道胡湘毓当日回来发了多大的脾气,派了好几批家丁去搜寻那名蒙面女子,而如今,那名女子竟然好端端的坐在这宴席中?
“我并不知郡主所言是何用意,我在今日前不曾见过郡主。”
“那枚铃铛明明就是害我之人身上所佩戴的,你敢说不是?”
这双熟悉的眼睛……
这个铃铛的声音……
她绝不会认错!
“你给本郡主出来!野丫头!”胡湘毓见她丝毫不慌乱,更是着急,她生平还没有受过这种气。
“小姐,怎么办怎么办。”眼见着蕙宜郡主要走过来了,菱烟的手心湿润不已,紧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她从未想过今日小姐会陷入如此困境。
这一个月内小姐有在悉心学习,她一直看在眼中,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八竿子打不着的蕙宜郡主盯上了呢。
蕙宜郡主口中的害她之人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可能会是小姐呢?
“没事儿。”曲甯回头向她摇了摇头,淡然一笑。
菱烟这下才松了口气,她无法想象如果小姐忍不住当场出手,蕙宜郡主会不会三个月下不了床……
“今日你若是不给本郡主磕头认错,休想走出这道大门!”
“郡主,万事讲究理据,空口论断实在草率,您是郡主,更应该懂得此理。”
“你还训斥起本郡主来了?不知是哪里来的毫无教养的野丫头,好是狂妄,本郡主定要治你一治!”
曲甯见她不肯罢休,便徒手将腰间的铃铛解下,握在手心,“郡主既说此物为害你之人所戴,可否详述其样式。”
“本郡主怎么会记得是什么样式!”
“既然郡主不记得,怎可以一枚铃铛认定是我,这席上坐着的,也并非只有我一人佩戴铃铛。”
听见曲甯此话,身上戴了铃铛挂饰的闺秀们纷纷用手捂住亦或是解下交给贴身丫鬟,她们是真的害怕被胡湘毓当成折断她手臂的人。
毕竟得罪受宠的蕙宜郡主,不光是她们,还会连累到家中在朝为官的父兄们。
“你你你胡说,你这铃铛明显与其他铃铛响声不同!”胡湘毓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曲甯牵着鼻子走,还显得是她无理取闹,不分是非了。
“出自不同工匠之手,声音也多有不同,这世上怎会有两枚一模一样的铃铛呢?郡主,您不如再仔细瞧瞧我手中的这枚,是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枚。”曲甯坦然的将手心摊开,面不改色的注视着胡湘毓。
“本郡主凭什么听你的?”胡湘毓被她的话搞的晕头转向,一时真有些不确定了,她朝那枚铃铛看去。
“你敢不敢将它摇响!”
“好啊。”曲甯将铃铛拎到手指上,轻轻的摇晃起来。
清脆悦耳的铃声逐渐让人平静了下来,偌大的厅堂内只留下铃铛的余音。
“不对,方才本郡主听见的不是这个声音,你是不是换了,你一定是换了!”胡湘毓打破这一份沉寂,其实她心中清楚,自方才起她便一直盯着她,那铃铛怎么可能被换掉?
“郡主,若你执意如此,我无法再以其他自证。”
胡湘毓还想再说,便被一个嬷嬷拦了下来,她着急忙慌的跑到胡湘毓身旁,生怕她再惹出什么乱子。
嬷嬷低声道:
“郡主,这里的事儿传到殿下那里去了,殿下身子不适,您还是莫要再闹了。”
“余嬷嬷,我……我只是不想放过那个野丫头!”
余嬷嬷是长公主的乳母,在公主府的地位很高,长公主待她如长辈,所以即便是胡湘毓身为郡主,也对这位嬷嬷十分尊敬。
“郡主,您想让殿下为此忧心吗?”
“我知道了,嬷嬷先回去照顾姑姑吧。”
“郡主明白就好,只要不坏了公主府的名声,殿下都会护着您的。”
余嬷嬷走后,整个宴席的气氛才缓和了下来,原本不敢出声的几个地位低的女子也攀谈了起来。
“郡主,上菜了。”从外头跑进一个紫色衣裳的丫鬟,身后跟着两列同样服饰的丫鬟,端着托盘缓步而进。
胡湘毓带着满肚子气坐下,眼神却还在曲甯身上,她随口道:
“上吧上吧。”
曲甯本以为暂且解决了,正将铃铛系回腰间时,一个丫鬟走到她跟前,毕恭毕敬的说道:“长公主殿下念您在边塞长大,可能吃不惯京中的吃食,特意请人做了这一道菜,是对您的额外照拂。”
曲甯抬头看时,她已经在布菜了。
她身上的衣裳比起公主府寻常丫鬟穿的紫袄,明显更为贵重一些,大约是长公主跟前伺候着的贴身侍女。
“多谢。”
“小姐这是折煞奴婢了。”
胡湘毓一直注意着曲甯这边,自是没错过这一幕。
“边塞长大的?本郡主就说呢,京城里可养不出你这样粗鲁的野丫头,不知礼数的东西,方才竟敢对本郡主大放厥词?”胡湘毓心知不能再以那枚铃铛说事儿,便将事情拉回到对她不尊不敬来。
况且姑姑发了话,只要不坏了公主府的名声,姑姑都会护着她的,这坐在里头的都是些不如她身份的,只要她不示意,谁敢将今日的事情传出去?
于是她便更加自信了:“本郡主早闻言边塞之地多是不服管教的刁民,是野蛮之地,你既然在边塞长大,想必是与一群刁民武夫为伍,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通吧?那你会什么呢,让本郡主好好想想。”
“郡主,从边塞回京的会不会是曲家?”说话的人坐在胡湘毓旁边,是胡湘毓的手帕交。“若是曲家的小姐,还是莫要……”
“不是。”胡湘毓斩钉截铁的说道,“她不可能是曲甯。”
胡湘毓虽然未曾见过曲甯,却对她印象深刻。
她是自小生在京城的名门闺秀,又是皇上亲封的蕙宜郡主,与曲甯的出身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偏偏却有人说曲家的女儿蕙心纨质,又生的明艳动人,不输于任何一个京中贵女。
况且这“蕙”字本就是她的,听见有人这样形容曲甯,她心里更加不满。
所以她对曲甯也有所打听,听闻她拒了多家的帖子,是个不爱参加宴会的闷头葫芦,与京中的大家闺秀们也不曾往来。
况且就连她爹爹都让她有机会同曲甯交好,姑姑怎么会让曲甯坐在最偏远的位置?她虽然不喜欢这个素未谋面的曲甯,也深知她跟眼前这个刁蛮的野丫头不会是一个人。
“曲将军此次回京为很多下属谋了官职,想必她是曲将军下属之女吧,也不知怎么要她来了这儿,还得了长公主殿下的额外照拂。”
“当然是沾了曲将军的光,不然她哪有资格来参加公主府的闲谭宴。”
“郡主,你可不能轻易放过她了。”
“是啊是啊,我可不想同这种乡野女子交好。”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接着便有更多的人附和。
“是啊,我们自小便懂礼数,我想到她方才连行礼都出了错……”
“这般没有教养的女子,实在粗俗。”
没有教养的曲甯本人攥了攥拳头,菱烟也气的不行,“小姐,她们欺人太甚了。”
胡湘毓心高气傲,被她们捧的更是决心了要让野丫头好看,她继续道:“既然你自小就生在野蛮之地,应该惯会舞刀弄枪吧,今日姑姑邀你来此,你本应答谢,所以你就舞一剑为这闲谭宴添些彩头吧,日后我还能替你向姑姑说些好话,让你还能有这种出门见世面的机会。”
“郡主,还是您冰雪聪明。”
“那是自然。”胡湘毓得意的扬起了下巴,而后又看向曲甯,若是曲甯愿意,就等于将自己的身份比同戏子伶人,任人戏弄嘲笑,若是她不愿意,就是当面驳了她姑姑的面子,同样讨不到好处。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瞧她能如何。
“郡主方才口口声声说我不懂礼数,莫非忍气吞声便是礼数?还是说献媚讨好才是礼数?”曲甯意有所指,方才振振有词的姑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愿承认自己谄媚。
她方才不做声,听下来才知道她们并不认识她。
难道说她只要是下属之女,就可以被当众欺辱?亦或是她身份低微,就必须甘受这些高门贵女的讥讽之言?
她从小就没认过这么个理儿。
更没想到她一直说以成为“大家闺秀”融入她们,让曲家不会因为她陷入流言的话变得如此可笑。
倘若她不是曲甯,不是人人捧着的忠武将军之女呢?
那即便是她再努力,也不会被人所认同所尊重。
之前太天真了,曲甯。
“怎么样?你敢不答应吗?”胡湘毓才不管她嘴里说出的话,只有她当众出丑,自己才能消气。
“小姐……”
曲甯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中央,“既然郡主想看,请赐剑。”
虽然听她用了“请”,用了“赐”,胡湘毓却没听出话里头半分低头服输的意味,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但仍是让侍女去取了一把剑递到曲甯的手上。
曲甯接过了那把剑。
屋外忽然下起了小雪,门口挂着的灯笼被吹的东摇西摆,光影闪烁,曲甯执起剑把,眉头轻皱。
锋利的剑刃在空中划出声响,而她姿势变化极快,腕部发力,舞出的剑花看得人眼忙心乱,若非是所穿裙装不便,或许还能更快。
曲甯的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一次次变换动作留下残影,让人望而生畏。
下一秒,曲甯手中的剑笔直的飞往胡湘毓所在的方向,她还来不及躲闪,那剑就插入了她的发髻,几根金簪登时落地,砸在她的脚旁。
这一变故太快,席间的闺秀们均是愣了几秒,方才开始惊慌——
而其中嚎的最凶的当属胡湘毓本人。
“啊啊啊啊,杀人了,野丫头想要杀我。”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