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博学

斐少爷其实并不见得是坏的,但是他喜欢炫耀。

暴发户和贵族是有区别的,暴发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他糟蹋着钱刻意不注重钱用钱来炫耀着自己有钱,这和神经病质疑自己没病质疑别人有病来证明自己正常有着雷同的性质。

贵族则不然,贵族都是避免提钱,就和书生觉得铜臭有辱斯文一样,暴发三代,或许才能出来个贵族,斐少爷的豪爽有些做作的味道,听到叶枫说什么只喝八二年的拉菲的时候,愣了一下,扭头望向了戈民辉,“拉菲是什么?”

戈民辉只有一种感觉,无知不是你的错,可是用无知来衬托别人的有知那就是欠扁的事情,他本来想要多少的让方竹筠认识一下什么是上流社会,没有想到上流社会也会有这种蛀虫出现,此人只知道泡妞,只知道炫耀,什么贵买什么,买了什么糟蹋什么,最可叹的就是,东西都被他糟蹋了,他却从来不记住什么。

蓦然拍了拍脑袋,斐少爷又有些恍然,“拉菲也是一种葡萄酒吧?我在我老爸的酒柜中见过,不过你说的八二年的年份不够,我家还有几瓶八零年的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斐少爷得意的笑,觉得压倒了叶枫,觉得叶枫喝的不够华贵,把杯子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不一会,好像红酒没有到了胃里,反倒上行到了眼睛,红红的,死死地盯着方竹筠。

戈民辉想挽救斐少爷的心意彻底的破产,觉得这种无知的人,不如扔到海中去喂鲨鱼更有意义一些,一个女人的声音已经清脆的响了起来,“无知不是你的错,可是无知不知道藏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女人的口气中明显带有戏谑的成分,别人若是这么说,斐少爷早就勃然大怒,可是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的目光突然从方竹筠身上移开,急急的扭过头去,“青青,你怎么一来就笑我,我从新加坡赶回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敢情这位大少爷见到谁都是这一套言语,出国新加坡有如上等牌雪茄一样,不时的可以叼在嘴边炫耀一下。

方竹筠抬眼望过去,就看到了个很青春的女人。

淡淡的青色着装,衬托出脸的洁白如玉,有着很多女人用化妆品都调和不出来的好脸色,高挑的个头,模特般的身材,方竹筠见了,飞快地望了叶枫一眼,发现他好像并没有注意那个女人,有些好笑自己的过敏,方竹筠并不知道,叶枫其实见过这个女人,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就是,有些咄咄逼人。

这次派对,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只不过换了对象。

“是吗?那我真的荣幸之至。”青青目光不经意的略过了叶枫,多少有了一丝讶然,显然在她看来,这种场合,叶枫的出现好像是西餐馆中出现的土豆丝一样,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你看到了我一面,可以坐飞机回新加坡了,赶今天晚上的飞机,还来得及。”

斐少爷一愣,笑容却还是贴在脸上一样,揭都揭不下来,“见到了你,我就不准备走了。”

他说的隐含深意,只不过青青却像没有听出来的样子,“你快走吧,你这么无知的人,只会降低这里的档次,我本来还觉得,民辉的派对,请的都是有档次的人,没有想到,大错特错。”

她说这一句话,望了一眼叶枫,好像含沙射影的范围颇为广泛,方竹筠想要反驳,却是无力,她其实也不懂得什么拉菲,她的生活圈子让她注定,就算红酒都少喝,她其实是不喝酒的,自然不知道这些名堂。

“我怎么无知了?”斐少爷有些不服地说,“青青,你总是找我的茬,十几年来,难道还是这样?”

“民辉知道,可是他给你留面子而已。”青青有些不屑,“这位叶枫先生吧,多半也知道一些吧?”

她叫出叶枫的名字,除了她和叶枫,别人都是一脸的诧异,“你们认识的?”斐少爷吃吃地问道。

“我当然认识。”青青却是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一眼戈民辉,“却没有想到民辉也认识。”

方竹筠想要低声问叶枫怎么会认识这个女人,可是众人距离太近,蚊子路过都能听到,只好作罢。

“我是因为方副总监的缘故认识的叶先生。”戈民辉倒是表情平淡,看着青青和斐少爷之间的斗口,好像是在看着一场闹剧,“这位叶先生,是方副总监的男朋友。”

众人都有些恍然,斐少爷自从青青来了之后,说出来认识叶枫,就和斗牛士一样地望着叶枫,听到他是方竹筠的男朋友,失望中却也舒了一口长气,嘴上没有什么不屑,都写到了脸上,显然是认为又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方副总监,这位是陈小青小姐,才从法国留学回来,这个呢,叫陆斐,我自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去新加坡留学,最近觉得没有哪个教授能考核他了,所以不等学业有成,就回到了国内。”

“混了几年就是混了几年呗,至于你说得那么文雅吗?”斐少爷显然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我出国就是玩,拿哪个证书什么用,我还需要去应聘?我家里有钱都花不玩。”

众人默然,觉得这就像猪在宣扬,我生活的很幸福,天天吃的很饱一样。

斐少爷显然没有领会长辈给起字斐的含意,对什么斐然成章,萋兮斐兮都是嗤之以鼻,有学问在他眼中显然不如有钱在有学问的人眼中看重,“我比不了你们两位,MBA出身,不是双料博士,就是三料的,看不起我们贫民。”

“八零年的红酒,比八二年的好,也亏得你说得出口。”陈小青摇头,对他这种态度却是见怪不怪:“我的斐少爷,葡萄酒不是和你老爸珍藏的白干那样,年代越久越好的,而是还要看年份,葡萄产的年份好,酒才会好,如果打分区别的话,八二年的可以打个十分,八零年的不过四分而已,这五十年内,红酒最有名的也就是八二年拉菲,赶上了个好年代,没有想到民辉的派对上卧虎藏龙,竟然有位先生非八二年的拉菲不喝。”

她口气中多少有些讥讽和不信,叶枫只是笑笑,高深莫测的样子,很让方竹筠为他担心,有种撒谎了要被揭穿的惶恐,可是她虽然同谋,对于这种作案手法并不熟悉,想要帮忙掩饰都有心无力。

“这位叶先生既然非拉菲不喝,想必也多少知道些拉菲酒的典故。”陈小青变魔术般的拿出了一瓶葡萄酒,一看包装,就知道价格不菲,“如果说的好,我才从法国带回来的八二年的拉菲,可以请叶先生喝一杯。”

“拉菲是什么?”方竹筠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法国的葡萄酒产地,最有名的有波尔多,布根地,阿尔萨斯几个地方,而波尔多在这几大产地中算是最出名的,波尔多的红酒色泽艳丽,酒质的特色是品位浓郁,风味沉着,而在波尔多,葡萄酒产区又有梅铎克,格雷夫,圣达米利翁几大产区,波尔多1855年对该区多如牛毛的庄园中选出了六十一个最优秀的名庄叫做列级山庄,五大等级,第一等级的有四个,拉菲山庄排名第一,所以拉菲两个字代表葡萄酒中品质和个性的无与伦比,算是世界顶级。”

叶枫一番绕嘴的地名说了出来,不但斐少爷,方竹筠听着头晕,就算是陈小青和戈民辉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有了一丝诧异。

常人虽然知道的八二年拉菲的不少,但是听他这么熟练地说出来,那就算常年在法国的陈小青也是力有不能。

“叶先生果然见多识广。”陈小青看着叶枫的眼神,让斐少爷见到,心里冒火,没有喝到的拉菲化成了醋,眼看要到叶枫嘴边的拉菲希望变成汽油,可是人家一大串熟悉的地名,有如相声演员口中的绕口令,地道无比,他在新加坡几年的地形完全用不到,插不上嘴,心中的嫉妒有如新加坡的原始热带雨林一样,疯狂的增长。

“拉菲庄历史悠久。”叶枫斜睨着斐少爷的怒气,嘴角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方竹筠能帮他找面子,他当然乐得自在,可是看到斐少爷的飞扬跋扈,方竹筠欲驳无词的时候,他再不出手,那实在是让方竹筠感觉到尴尬的事情,别人可以看不起他,可是若是看不起他,连带着看不起方竹筠,那叶枫现在绝对不能容忍,“拉菲庄是由一名姓Lafite的贵族1354年创办。”

叶枫熟练的一个外文单词蹦出来,轻熟圆转,有如天空打个响雷,震的斐少爷想反驳的念头沉入了心底,不过许舒婷如果听到了,多半会臭揍叶枫一顿,因为当初他面试的时候伦敦郊区的英语,此刻好像转正得到了城镇户口一样。

“拉菲庄在十四世纪已经相当有名气,1675年被世界酒业一号人物J.D.Segur购得,当时的Segur,同时拥有顶级的历史名庄Chateau Latour,Chateau Mouton,Chateau Calon-Segur,就算法国国王路易十四也艳羡Segur家族的富有,说他们是法国最富有的家族。”

叶枫侃侃而谈,旁若无人,就算方竹筠都吃惊地望着叶枫,不知道他窝窝囊囊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博学起来,如果说刚才的外文还是一个惊雷,叶枫随后一连串的外文简直可以用晴空霹雳来形容,响亮流利顺畅的好像雷在空中打滚擦油上了蜡,闪着耀眼的光芒劈向了斐少爷,这时就算陈小青和戈民辉都听出他口音的纯正,绝非邯郸学步,他们常年在国外,听惯了,说惯了,却都是有些自愧不如。

“因为路易十五的情妇庞巴迪对拉菲情有独钟,令拉菲成为凡尔赛宫贵族们的杯中佳物,Segur家族第三代掌门人去世后,拉菲产权进入比较混乱的历史时期,但是品质却是一直不让世人失望,1868年Baron James Rothschild在公开拍卖会上,以当时的天价四百四十万法郎中标购得拉菲庄,该家族拥有拉菲庄一直至今,而且一直能把拉菲庄的质量和世界顶级葡萄酒的声誉维持至今,我们能听到的是六百多年的历史,能看到的是一段葡萄酒业中的滚滚长河,我们能喝到的。”叶枫望了一眼陈小青手中的八二年的拉菲,嘴角一丝微笑,眼中却是一丝犹豫,“就是这五十年内,最好的一个年份产出的红酒,它绝对不是一瓶红酒,它已经代表了一段历史,一段让人唏嘘不已的历史!”

叶枫说到这里的时候,斐少爷心中几乎已经退避三舍,只不过还是煮熟的鸭子,嘴还是硬的,可是张了下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叶枫一笑,望了一眼,“陈小姐,不知道我费了这么多的口舌,能不能有幸尝上一口这段历史?”

陈小青已经由开始的不解,诧异,转变到如今的佩服和尊敬,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喝酒两个字看似简单,其中却是大有门道,“叶先生,你若是还不配喝这瓶红酒,我想在场之人,没有几人有资格进行品尝,品尝一段历史,说的好,我们这就品尝一下这酒代表的历史。”

戈民辉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变了变,看了一眼方竹筠,又扫了一眼陈小青,发现二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叶枫的身上,他这个主人就算是山姆大叔的侄子,也不免有些心里不是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