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好吧。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不是某个无畏的探险者,没有勇敢地牺牲自己,拯救地球。我是个吓破胆的家伙,居然真被拖着来执行任务了,还曾踢打尖叫着反抗。
我是一个懦夫。
这一切在电光火石间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我坐在凳子上,注视着实验台,从近乎歇斯底里的状态变成……这样。这样更糟,我已经麻木了。
我是个懦夫。
我早就知道拯救人类的最大希望不在我身上。我只是一个携带着抗昏迷基因的家伙,而且早就接受了这一点。
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个懦夫。
我记得那种情绪,记得那种恐慌的感觉,现在全都记起来了。绝对而又纯粹的恐惧,不是为地球、人类或孩子感到恐惧,而是为我自己感到彻底的恐慌。
“该死,斯特拉特。”我喃喃自语。
最令我愤怒的是,她说对了,她的计划天衣无缝。我恢复了记忆,现在全身心投入任务,甚至还会继续为它付出我的全部。而且不管怎么样,我当然会全力以赴。还能怎么办呢?牺牲70亿人来报复斯特拉特吗?
洛基经过他的通道,在某个时刻来到实验室,我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他本不必过来,可以用声呐感官从控制室“看见”这里的一切。可他还是来了。
“你很难受。”他说。
“是。”
“我也难受,但我们不会难受太久。你是科学家,我是工程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我失望地举起双臂。“怎么解决?!”
他咔哒咔哒地踩着通道,来到上方离我最近的地方。“τ星虫吃掉了你所有的燃料,所以能在燃料舱环境中生存和繁殖。”
“所以呢?”
“大多数生命无法在自己的空气以外存活,没有波江b的空气我就会死,离开地球大气你就会死。可是不在艾德里安大气中的τ星虫活了下来。τ星虫比波江b生命更顽强,比地球生命更顽强。”
我仰起头向上看他。“对,而且噬星体的生命力也很顽强,能在真空中和恒星表面生存。”
他把两只手爪扣在一起。“是是,τ星虫和噬星体来自同一个生物圈,甚至从共同的祖先进化而来,艾德里安的生命非常顽强。”
我坐起来说:“对,是这样。”
“你已经有想法了,不是问题。我了解你,你有主意了,讲一讲。”
我叹口气说:“嗯……金星、第三界和艾德里安都有大量二氧化碳,噬星体在这三颗星球上的繁殖区都具有0.02倍标准大气压,也许我得先用同样气压的纯二氧化碳密闭容器进行实验,看τ星虫能否生存下来?然后每次增加一种气体,寻找问题出现在哪儿。”
“明白。”洛基说。
我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连体服。“我需要你给我做一个测试容器,透明的氙岩材质,带有可以进出气体的阀门。而且,还可以把温度设置为零下100摄氏度、零下50摄氏度或者零下82摄氏度。”
我可以使用自己的设备,但是为什么不利用优质材料和能工巧匠呢?
“好好,我这就造,我们是团队,一起解决这个问题。不难过。”
他快速穿过通道,走向宿舍。
我看了下时间。“主推进力30分钟后停止,然后我们利用甲壳虫进入离心机模式。”
洛基停下来说:“危险。”
“是,我明白,但我们需要重力进行实验,我不想等11天,想好好利用时间。”
“甲壳虫是按推进功能安装的,不是用于旋转。”
这话不假,我们当前的推进器至少可以说还不完善。我们没有伺服电机或万向环来调整推进力方向,仿佛是在乘坐一艘16世纪的海上帆船,甲壳虫就是风帆。甚至连那都不如,航海帆船至少能控制风帆的角度,我们这更像是船舵坏掉的明轮船。
不过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们通过分配每台引擎的推进力,可以对姿态进行微调,洛基就是这样让飞船停止旋转的。“这个风险值得冒。”
他沿通道又走上来。“飞船会偏心旋转,不能展开离心机缆绳,会缠在一起。”
“我们先建立起所需的旋转,然后关闭甲壳虫,再释放缆绳。”
他吓得往后一退。“假如飞船没有展开,人类承受的力过大。”
那确实成问题。飞船完全展开成两部分时,我需要给实验室提供1g重力。要在飞船一体时获得那么大的转动惯量,意味着旋转的速度飞快。上次出现同样的状况时,我在控制室昏倒,洛基为了救我差点牺牲。
“那么……”我说,“这样如何:我躺在宿舍下的仓库,那里是我最能接近飞船中心的地方,受力最小。我会没事的。”
“在仓库你怎么操作离心机控制器,问题?”
“我……呃……我把控制屏带下去,把数据和供电电缆延长到仓库,对,这样应该可行。”
“假如你昏过去,没人操作控制器,问题?”
“那你停止转动,我就会醒过来。”
他前后晃动着说:“不喜欢。替代计划:等11天,到达我的飞船,清洁你飞船上的燃料舱,消毒——确保没有τ星虫,我的飞船补充燃料,然后就能再次使用你飞船上的所有功能。”
我摇摇头说:“我不想等11天,想现在就开始工作。”
“为什么,问题?为什么不等,问题?”
他的观点当然完全正确。我在拿我的生命,甚至是万福玛利亚号的结构完整性冒险。可有那么多工作要做,我的确不能坐等11天。我该如何跟寿命长达700年的人解释“着急”这个概念?
“人类特征。”我说。
“明白,也不完全明白,不过……明白。”
旋转按计划启动,洛基选择林戈推动飞船旋转,让约翰和保罗停止工作。乔治还安全地存放在飞船上,以备不时之需。
实话实说,旋转起来后,重力确实让人难受,不过我在足够长的时间内保持清醒,手动执行了进入离心机模式的操作。如今我已经非常熟练,随后我们得到了美好平稳的1g重力。
没错,是有点着急和冒险,可是因此我才有了接下来的七天硬核科研时间。
洛基交付了承诺的实验设备,一如既往,使用起来也没有一点问题。不同于操作麻烦的玻璃真空罐,我得到了类似大鱼缸的真空室,很高的气压作用在大块氙岩平面上并不会产生什么后果。“放马过来吧。”氙岩仿佛在说。
可以说,我有无穷无尽的τ星虫,此刻的万福玛利亚号就是τ星虫的派对巴士。如果需要更多,我打开通往发电机的燃料管就有。
“嗨,洛基!”我从实验室喊道,“看我从帽子里变出一只τ星虫。”
洛基从控制室爬过通道。“我觉得这是一句地球的习语。”
“对,地球有种娱乐叫‘电视节目’——”
“请不必解释。你有发现,问题?”
幸好他不感兴趣,向外星人解释动画片要花很久。“我有几样结果。”
“好好,”他放下身体,摆出一个舒服的坐姿,“讲讲发现!”他虽然努力隐藏,但是声音的音调还是比正常稍高了一些。
我指着实验仪器说:“顺便告诉你它运转正常。”
“谢谢,讲讲发现。”
“先试的是艾德里安的环境。我加入τ星虫和一块覆盖噬星体的载玻片,不出意外,τ星虫活下来,吃光了噬星体。”
“确实在意料之中,那是它们的原生环境。不过证明设备正常。”
“的确如此。我还做了一些实验来掌握τ星虫的生存极限。在艾德里安大气中,它们可以在零下180摄氏度到零上107摄氏度的范围内存活,超出这个范围它们就会死掉。”
“震惊的范围。”
“对,而且它们还能在准真空环境存活。”
“比如你的燃料舱。”
“没错,不过完全真空环境不行,”我皱起眉头说,“它们需要二氧化碳,至少需要一点点。我模拟出艾德里安的环境,不过用氩气替换了二氧化碳。τ星虫什么都不吃,保持休眠状态,最后饿死了。”
“可以想象,”他说,“噬星体需要二氧化碳,τ星虫来自同一个生态系统,也需要二氧化碳。它们在燃料舱怎么获得二氧化碳,问题?”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我说,“所以用光谱仪检测了燃料舱里的沉积物,结果液体里溶解了大量二氧化碳气体。”
“噬星体体内可能有二氧化碳,或者它们分解生成二氧化碳。时间久了,一定比例的噬星体会在燃料舱里死亡,不是所有细胞都会完好无损。缺陷、突变,有些噬星体死亡,在燃料舱内释放二氧化碳。”
“同意这个观点。”
“重要的发现。”他说着开始往回爬。
“等下,我还有更多发现。非常多。”
他停下来。“更多,问题?好。”
我靠在实验桌上拍了拍真空容器。“我在这个容器里模拟了金星,但不完全一样。金星大气含有96.5%的二氧化碳和3.5%的氮气。我从纯二氧化碳开始试起,τ星虫没有问题。然后我加入氮气,τ星虫都死了。”
他抬起甲壳说:“都死了,问题?一下子,问题?”
“嗯,”我说,“不超过几秒钟就都死了。”
“氮气……没想到。”
“是,非常意外!”我说,“我用第三界的大气重复实验。只用二氧化碳:τ星虫正常。我加入二氧化硫:τ星虫正常。我加入氮气:哈!所有τ星虫全死了。”
他心不在焉地用一只手爪敲着通道墙壁。“太出乎意料。氮气对波江b生命无害。波江b生命需要氮气。”
“地球上也是一样,”我说,“地球大气含有78%的氮气。”
“令人费解。”他说。
我也跟他一样,对此感到困惑。我们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假如所有生命都进化自同一个源头,那么对两种生物圈如此重要的氮气怎么会是另一种的毒气呢?
氮完全无害,在气态情况下也几乎是惰性的,通常的成分是由两个氮原子组成的氮气分子,几乎跟任何物质都不发生反应。尽管人类每次呼吸都含有78%的氮气,但是身体会忽略掉它们。至于波江b,他们的大气主要是氨气,一种含氮的化合物。如果微量的氮元素就能杀死那种生命,那么一次有生源说事件怎么能在地球和波江b这两颗富含氮元素的行星上撒下生命之种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无论何种生命引发了各自的有生源说事件,它都跟氮无关,有关的是后来进化出的τ星虫。
洛基的甲壳又落下去。“形势不好,第三界的大气中含有8%的氮气。”
我坐在实验室的凳子上,端着胳膊说:“金星的大气中含有3.5%的氮气,面临同样的问题。”
他沉得更低,声音也降了八度。“没有希望,无法改变第三界的大气,无法改变金星的大气,无法改变τ星虫。毫无希望。”
“其实,”我说,“我们不能改变第三界或金星的大气,但我们也许能改变τ星虫。”
“怎么改变,问题?”
我抓起工作台上的平板电脑,划过我关于波江座人的生理学记录。“波江座人得病吗?体内的病变?”
“有些得病,非常非常不好。”
“你们的身体如何消灭疾病?”
“波江座人的身体是封闭的,”他解释说,“只有在吃东西和产卵的时候打开。开口封好后,体内升温,血液加热很久,杀死疾病。疾病只能通过伤口进入身体,进入后就不好了。身体关闭感染区,高温血液带来的热量杀死疾病,假如疾病更快,波江座人就死去。”
根本就没有免疫系统,只是加热。好吧,为什么不呢?波江座外星人的肌肉促动都是通过高温循环系统蒸发水来实现。为什么不用它来烹饪和消毒引入的食物?有沉重的氧化物——基本是岩石——作为皮肤,他们通常不会被割伤或磨损,就连他们的肺都不跟外界交换物质。假如病原体能侵入,身体就封锁那一部分区域,再蒸煮一下。波江座人的身体是一座近乎坚不可摧的堡垒。
可是人类身体更像是一个无国界的警察国家。
“人类大不一样,”我说,“我们一直在得病,有非常强大的免疫系统,还在自然界中寻找治疗药物,我们称为‘抗生素’。”
“不理解,”他说,“自然界中治疗疾病的药物,问题?怎么治疗,问题?”
“地球上其他的生命进化出抵御同类疾病的能力。它们释放出化学物质,在不伤害其他人体细胞的情况下消除疾病。人类吃下那些化学物质,它们杀死病原体,但不损伤我们的人类细胞。”
“神奇,波江b没有。”
“不过这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法,”我说,“抗生素起初非常有效,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效用变得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根本不起作用。”
“为什么,问题?”
“疾病发生变化,抗生素几乎杀死了人体内所有病原,但是有些活了下来,通过使用抗生素,人类不经意间教会了病原如何抵抗那些抗生素。”
“噢!”洛基说着把他的甲壳抬高了一点,“病原得到进化,能抵御曾消灭它们的化学物质。”
“对,”我指着真空容器说,“现在把τ星虫想象为一种病原体,把氮气看作抗生素。”
洛基顿了一下,然后把甲壳提升到正常的高度。“明白啦!搭建近乎致命的环境,培育能够存活的τ星虫,提高环境的致命性,培育生还者。重复,重复,重复!”
“没错,”我说,“我们无须明白氮气为何或如何杀死τ星虫,只需要培育抗氮气的τ星虫。”
“对!”他说。
“好!”我拍了下真空容器的顶部说,“给我造十个这种容器,不过要小一些。还要想办法让我不中断实验就能取出样本。制造一种非常精确的气体注入系统,我需要精确控制容器内的氮气含量。”
“好!我造!这就造!”
他向下方的宿舍爬去。
我检查光谱测量结果后摇了摇头。“不行,完全不能吃。”
“难过。”洛基说。
我用双手撑着下巴说:“也许我能滤掉毒素。”
“也许你可以专注于τ星虫。”严厉起来的洛基说话带有颤音,此刻就表现得很充分。
“它们的进展还算可以,”我扫了一眼排在实验室另一侧的τ星虫培养容器,“只能等待。我们有点进展,它们已经在0.01%的氮气中存活下来,下一代也许能承受住0.015%的浓度。”
“这是在浪费时间,也是在浪费我的食物。”
“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吃你的食物。”
“吃你自己的吧。”
“我剩下的正经食物只够吃几个月的,你飞船上有供23名波江座船员吃几年的充足存货。波江b生命和地球生命使用同种蛋白质,也许我可以吃你的。”
“为什么你说‘正经食物’,问题?什么是不正经的食物,问题?”
我再次查看光谱仪结果,为什么波江座外星人的食物含有那么多重金属呢?“正经的食物味道鲜美,吃起来有乐趣。”
“你有没乐趣的食物,问题?”
“嗯,休眠时吃的流食,来这里的途中飞船一直在喂我吃,够我吃差不多四年。”
“吃那个吧。”
“味道差。”
“食物的体验没那么重要。”
“嘿,”我指着他说,“对人类而言,食物的体验非常重要。”
“人类奇怪。”
我指着光谱仪显示屏上的读数说:“为什么波江座人的食物里有铊?”
“有益健康。”
“铊会毒死人类!”
“那就吃人类的食物吧。”
“呃。”我走到τ星虫的容器旁。洛基在这批设备上展现出更高的工艺水平,我能把氮气的含量控制在百万分之一的精度。到目前为止,一切看起来都不错。当然,这一代只能承受微量的氮气,但是比上一代又增强了一点点。
这个方法奏效了,我们的τ星虫正在进化出抗氮气性。
它们能够承受金星上3.5%或者第三界上8%的氮气吗?谁知道呢?我们只能静候佳音。
我在实验中使用百分比监测氮气,如此简略是因为在任何一种情况下,噬星体的繁殖条件都是0.02倍地球标准大气压,因此所有实验的气压都一样,我只需要监测氮气比例就可以。
恰当的方法是监测“分压”,不过那很费事。我测量的只是分压跟0.02倍地球标准大气压的比值,随后处理数据时再乘以0.02倍地球标准大气压就会得到分压。
我拍了下三号容器的顶部,它是我的幸运容器,在第二十三代τ星虫中,三号容器九次培养出最强品系,考虑到还有其他九个容器作比较,她的表现相当优异了。
对,三号容器性别为女,不用向我提出反对意见。
“我们还有多久到达目标A?”
“17小时后开始减速。”
“好,我们现在停止离心机转动,以防遇到麻烦还需要额外的时间解决。”
“同意。我现在去控制室,你去储藏间躺平,别忘了带上有延长线的控制屏。”
我在实验室环视一圈,确认一切都固定好。“嗯,好吧。我们开始。”
“约翰、林戈和保罗停机,”洛基说,“轨道速度运行。”
在一个恒星系统里没有“静止”一说。你总是在围绕什么运行。眼下,洛基降低我们的巡航速度,带我们进入了距离鲸鱼座τ星大约一个天文单位的稳定轨道,他自己的飞船就在这条轨道上。
洛基放松地待在他位于控制室的球形舱里,甲壳虫的控制盒被他固定在墙面的托架上。此时引擎关闭,所以我们又回到失重状态,最不希望看到的画面莫过于飞船的“推进”按钮飘来飘去,无人照看。
他抓住几个扶手,让自己的甲壳对准纹理显示器,跟此前一样,那台显示器在用纹理的形式向他展示我主显示屏的颜色。
“现在由你控制。”他的工作已完成,现在轮到我登场。
“还有多久引擎会闪烁?”我问。
洛基从墙上摘下一部波江座的时钟。“下次闪烁在三分七秒之后。”
“好。”
洛基不傻,他让自己的飞船每20分钟就短暂地启动不到一秒的时间,如雪中送炭一般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信标。计算出飞船应在的位置很容易,可是其他行星的引力,此前速度测量的不准确性,对鲸鱼座τ星引力估算的不准确性……这些因素都结合在一起,就会造成一些微小的误差。而且对于绕恒星运行的物体而言,真可以用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来形容。
与其期待我们赶到飞船的所在地时看见它反射的τ光,不如像洛基这样定时点亮一次引擎。我只需要用佩特洛娃镜观察,闪烁会亮得耀眼。
“当前的氮气耐受比例是多少,问题?”
“今天三号容器0.6%的比例下有一些幸存者,现在我正在繁殖它们。”
“步长是多少,问题?”
这种对话我们已经进行了十几次。不过他这么好奇也情有可原,此事将决定他种族的命运。
我们所谓的“步长”,是相邻容器中氮气所占比例的差值。我可没有在每个容器里都做同样的实验。每培育出新的一代τ星虫,我就尝试十种不同比例的氮气。
“我步子挺大——0.05%的增量。”
“好好。”他说。
所有的容器都在培育τ星虫-06(按其可以承受的氮气百分比命名)。一号容器一直作为对照标准,这一次空气中有0.6%的氮气,τ星虫-06存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否则的话,前一批的实验就有错误,我得回头去检查以前的品系。
二号容器含有0.65%的氮气,三号容器含有0.7%的氮气,以此类推,一直到十号容器含有1.05%的氮气。最强健的生还者会成为胜出者,并进入下一轮实验。我等待两个小时,只是确保他们至少能繁殖两代。τ星虫具有快得惊人的倍增时间,正如我此前的经历,快到足以在几天时间里吃光我所有燃料。
假如我们达到金星或第三界的氮气含量占比,我就会展开更加全面的试验。
“闪烁马上开始。”洛基说。
“收到。”
我在主屏调出佩特洛娃镜,通常情况下我会在旁边的屏幕打开,可是洛基只能“看见”主屏。拜鲸鱼座τ星所赐,佩特洛娃频率上果然只有背景光。我来回移动和倾斜镜头寻找。我们还故意来到比目标A预计位置距离鲸鱼座τ星更近的地方,大致朝背离恒星的方向观察。这样应该可以减少背景红外辐射,让我更清楚地看到闪烁。
“好了,我觉得已经对准你飞船的大致方向了。”
洛基专心致志地对着自己的纹理显示器。“明白,37秒后闪烁。”“嘿,你的飞船到底叫什么名字?”
“目标A。”
“不,我想问,你怎么称呼它?”
“飞船。”
“你的飞船没名字?”
“为什么飞船要有名字,问题?”
我耸耸肩。“飞船就是有名字。”
他指着我的驾驶座说:“你的座椅叫什么名字,问题?”
“它没有名字。”
“如果座椅没名字,为什么飞船要有名字?”
“算了,你的飞船就叫目标A。”
“我就是这么说的。10秒后闪烁。”
“收到。”
我和洛基都闭上嘴,盯着各自的屏幕。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注意到细微的变化,不过现在我能分辨出洛基是否在关注某个特定的物体。他往往会朝那个物体的方向倾斜甲壳,并且非常微妙地绕着什么来回摆动,假如我能找到他围绕的轴线,那里通常就有他关注的东西。
“三……二……一……闪烁!”
就在此时,屏幕的几个像素上有白色闪过。
“捕捉到了。”我说。
“我没注意到。”
“很暗,我们肯定离得很远。等一下……”我切换到望远镜屏幕,拖动到闪过白色的地方,我用极小的动作让望远镜在那里来回扫视,最后在一片黑暗中追踪到一个微微变色的地方,那是τ光在目标A上形成的反射。“确认,我们距它相当遥远。”
“甲壳虫还剩很多燃料,没事的,告诉我角度变化。”
我查看屏幕底部的读数,我们只需要把万福玛利亚号设置成当前的望远镜角度。“调整偏航角为+13.72度,调整俯仰角为-9.14度。”
“偏航角+13.72度,俯仰角-9.14度。”他从支架上拿起甲壳虫控制器,开始工作。经过一系列启动停止甲壳虫的操作,他把飞船角度对准了目标A。
我把望远镜恢复到零位并放大画面确认。太空背景和飞船之间的差异小得几乎难以分辨,不过它就在正前方。“角度正确。”
他吃力地盯着纹理屏幕。“我在屏幕上没感知到任何东西。”
“光学差异非常非常小,需要人眼来感知。角度没问题。”
“明白。距离是多少,问题?”
我切换到雷达屏幕,探测不到。“太远了,我的雷达无法检测,至少一万千米。”
“加速到多大速度,问题?”
“3000米每秒……怎么样?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到达目标A。”
“3000米每秒。标准加速度可以接受吗,问题?”
“可以,15米每平方秒。”
“推进200秒,现在启动。”
我打起精神,准备迎接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