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凭外星模型飘在房间的中央。氙岩几乎坚不可摧,所以我不必担心它撞到什么。
这是个好主意吗?我有一颗行星要拯救,约见有智慧的外星人碰面是挺了不起,可是这值得冒险吗?
波江座人显然了解噬星体,至少到了可以造出噬星体引擎的程度。而且我认为他们正在试图告诉我,他们来这儿的原因跟我一样。他们也许有我不知道的信息,有我正在寻找的答案。何况他们看起来似乎挺友好。
可这件事就相当于陌生人要给你糖吃,只不过发生在太空中。我想要糖果(消息),但不想认识陌生人。
我还有什么选择?忽略他们?
我可以假装从没看见过他们,继续执行我的任务。他们见我可能跟我见他们一样担惊受怕。他们也许会继续尝试交流,但不会有敌意。我认为不会。
但真是这样吗?我无法知晓。
不,这是个无脑的决定,我至少得跟他们谈一谈,假如他们真有任何关于噬星体的信息,无论多么微不足道,我都得跟他们谈谈。没错,风险是存在,可整个任务就是一次冒险。
对吧,那么假如我是他们,我会怎么做?
我是波江座人,我要建一条通道连接奇怪的人类飞船,可不知道他们飞船的组成材质,我如何保证某种程度的连接和密封呢?我对氙岩的了解毋庸置疑,可我如何把它连接在“人类物质”或那艘飞船的组成材料上呢?我给人类发送过氙岩模型,所以他知道我的底牌,可我还不知道他有什么。
他们需要我的船体材料样本,还需要知道样本来自我的船体。
“就是这样。”我自言自语。
不知道这个主意是好是坏,但我要去敲一块船体外壳下来。
我抓起一套舱外使用的工具,我找到这套工具有段时间了,它们就放在实验室的17E抽屉里,挂在一条可以固定在太空服或任何地方的工具腰带上。斯特拉特和手下确保了我们进行必要的船体维修时,拥有所需的一切工具。正常情况下,维修设备是伊柳希娜的活儿,可是她牺牲了。
哼,又是记忆闪回。伊柳希娜是我们的工程师,我们的女维修工。算了,不管怎么样,现在只剩下我。
我再次穿好太空服,来到舱外。来回进出舱折腾有点恼人,我希望这条通道修好后能省去这些麻烦。
我沿着船体外壳行进,每次挪动一条安全绳,与此同时又开始思考……
通道究竟有什么用?对于双方生存环境的兼容性,我表示怀疑。我们不能直接把两艘飞船连起来,然后见面握手。估计那边有大量氨气。
然后是温度问题,我接到的圆柱体很烫。
匆忙进行的粗略计算得出,他们扔过来的第一个圆柱体在40分钟内应该降低了100摄氏度,甚至更多(这取决于它被抛出时的温度)。我接住它时仍然感到烫,所以它离开飞船时温度特别高,应该……远高于可以孕育生命的水的温度!
我尽量不去漫无边际地推想,可是不行,我是科学家,他们是外星人,我得猜测一番。
波江座人生活在比沸水还热的环境中吗?如果是这样,那就证明我的观点正确!并非有液态水的地方才适宜生存,生命不一定需要液态水!
我应该更专注于“与智慧外星人的首次接触”或者“拯救人类”这些任务,可是去它的吧。所有人都不认同我,可实际证明我没错。这样的幸福时刻我有权享受一会儿。
终于,我似乎来到飞船上一个适合开展工作的地方,在飞船整个增压舱的尾部,远远越过船体开始变宽的位置。如果没弄错的话,我脚下是曾经装满噬星体燃料的巨大空舱。要是我把这里的舱壁弄破,应该不会有事。
我掏出榔头和凿子,虽然算不上最便捷,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个问题了。我用凿子的一端轻敲船体,敲出一块明显的凹痕。凿穿最外层并没有费多少力气。
我用榔头和凿子分割出一块直径六英寸左右的圆形船体材料,下边的一层是其他材质,我用凿子触碰试探,那可能是隔热层。
然后我不得不用凿子把圆形材料撬下来,它跟下边一层结合得相当牢固。我要的船体样本突然脱落,飞进了太空。
“糟糕!”
我从飞船上一跃而起,在安全绳绷紧前的一瞬,抓住了圆形样本。我一边喘气,一边在心里大骂自己笨蛋,然后才扯着安全绳回到飞船。看着手中的这块材料,底层似乎附有一层轻便的发泡材质,或许是泡沫聚苯乙烯,不过很可能是比那更复杂的物质。
“我希望你们都看到了。”我说,“我可不打算再干一遍。”
我把这块船体材料扔给了目标A。
我在他们眼皮底下做了这一切,他们一定明白我扔过去的是一块船体材料的样本。希望这够他们使用,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想要或需要它。此刻他们也许正盯着屏幕说:“这个白痴在干什么?他在自己的飞船上凿了个洞,为什么?”
我留在飞船外边,注视着那块材料在τ光中翻转。目标A上边的多臂机器人在自己的轨道上滑动,准备接收,一到位就等待目标到达,最后完美地接住了我的船体样本。
然后我对天发誓,它朝我挥了挥手!它的一条小手臂朝我挥了挥!
我也朝它挥手。
它又挥了一次。
好吧,这可以进行一整天。我转身返回了气密过渡舱。
轮到你们啦,伙计们。
过了很久他们也没动静,我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唉,我坐在位于鲸鱼座τ星系的一艘飞船里,等待刚遇见的智慧外星人继续跟我交流……而且我还感到不耐烦。人类接受异常并视其为正常的能力挺了不起。
我检查雷达面板上的控制设备,看它还有什么功能。在偏好设置对话框中摆弄一番之后,我发现了要找的东西:距离警报参数。当前的设置值是100千米,非常合理,你会觉得天体都在数百万千米之外,至少也有几万千米。所以假如周围100千米之内有一块石头,那它可是个大问题。
我把距离警报参数设为0.21千米,还担心因为设置值太低而被拒绝。不过担心是多余的。
我伸了伸懒腰,飘离了驾驶座。目标A在217米之外,假如它进入210米之内,或者再把一个礼物送入这个范围,距离警报就会响起。我不用继续坐在这里一直盯着屏幕,目标A做出什么有趣的举动时,控制室会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飘进下方的宿舍。
“食物。”我说。
机械臂从房顶的库存里拽出一个盒子,举在我铺位的旁边。总有一天我会去看看那里还有什么吃的,此刻我脚蹬屋顶,朝食物飞过去。
盒子上标着“第十天,第一餐”,底部有一条类似尼龙粘贴的带子,可以把它固定在床单上。我打开盖子,看见了一份墨西哥玉米卷。
我也不确定自己有怎样的期待。不过,没问题,就吃墨西哥玉米卷吧。
结果这是一份常温的墨西哥玉米卷,有豆子、奶酪和一点辣酱……真的都很美味。可是这个温度不行,要么是船员在这儿吃不上热餐,要么是机器不相信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吃热餐不会烫到自己。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我飘到楼上的实验室,把墨西哥玉米卷放进了样本炉,过了几分钟才用火钳夹出来。奶酪上的泡泡和一团蒸汽缓缓地往四面八方涌现。
我让墨西哥玉米卷飘在空中冷却。
为此我心中窃笑,假如真想吃一份热玉米卷,我可以启动旋转引擎,出舱,把玉米卷举到引擎发出的光中,可以速热,甚至还会跟我的手臂和其他位于喷射范围内的物质一起被蒸发,因为——
“欢迎来到小俄罗斯!”迪米特里说着,夸张地朝航空母舰下层机库甲板一挥手。整个区域都被重新布置为一系列高精尖实验室,数十名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在远处埋头苦干,偶尔用俄语互相交流。我们称他们是迪米特里的居民。
取代号这事儿上,我们恐怕是花费了太多不必要的精力。
如同一名守财奴攥着他的钱袋,我紧握着手里的噬星体样本容器。“我不喜欢这样。”
“唉,闭嘴。”斯特拉特说。
“目前我只繁殖出八克噬星体,直接就交出两克合理吗?两克看起来也许不是很多,可那是950亿个噬星体细胞。”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我的朋友!”迪米特里说,“我保证你会喜欢的。来吧,来吧!”
他领我和斯特拉特穿过主实验室,一间巨大的圆柱形真空室占据了中央。真空室敞着门,三名技术人员正在往里边的桌子上安装什么。
迪米特里用俄语跟他们说话,他们也回以俄语,迪米特里又指着我说了些什么,他们一边笑一边欢快地讲俄语。
然后斯特拉特也操着俄语严厉地说了一句。
“抱歉。”迪米特里说,“从现在起只说英语,我的朋友们!这里有一位美国人!”
“你好啊,老美!”一名技术人员说,“我为了你才讲英语!你有燃料?”
我把样本容器抓得更紧。“我有一些燃料……”
斯特拉特看着我,样子跟我看自己班上固执的学生时一样。“交给他们吧,格雷斯博士。”
“用来孵化的噬星体随时间倍增,你知道吧?现在拿走两克就相当于下个月少了四克。”
她从我手中夺走容器,交给了迪米特里。
迪米特里举起小金属瓶观赏。“真是美好的一天,我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格雷斯博士,请让我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旋转驱动!”
他打手势让我随他登梯进入真空室,技术人员鱼贯而出,为我们腾出了地方。
“都安装好了。”其中一名技术人员说,“逐条确认完毕,准备好进行测试。”
“好,好。”迪米特里说,“格雷斯博士,斯特拉特女士,来,过来!”
他领着我和斯特拉特进入真空室,一面墙上斜靠着一块光滑厚重的金属板,真空室中间有一张圆桌,上边放着某种设备。
“这就是旋转驱动。”迪米特里喜笑颜开地说。
旋转驱动有几英尺长,大体呈圆柱形,但是一侧被削平,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真空室里还布满了从仪器设备延伸出的传感器和线缆。
迪米特里掀起顶罩,露出更加复杂的内部结构。里边有一个透明的三棱柱转子,迪米特里轻轻拨动了一下。“看,转起来了,旋转驱动。”
“它怎么工作?”我问。
他指着三棱柱说:“这是转子,高抗张强度透明聚碳酸酯,这里嘛——”他指着转子和外壳之间的一个位置说,“是加入燃料的地方。转子内部的红外发射器发出波长为4.26微米和18.31微米的少量微光,这是吸引噬星体的光波。噬星体被吸引到转子的那一面,它依靠红外光推进,所以力度不是很大,但足以使噬星体贴在表面。”
他转动三棱柱转子,把它的一个侧面跟外壳的开口平面对齐。“转动120度,此时转子上附着噬星体的这一面向外对准飞船的后方。增强转子内部的红外光,噬星体会变得非常活跃,更加努力地向红外光推进!它们喷发的佩特洛娃频率光射向飞船后方,借此推动飞船前进。数百万小小的噬星体一起在飞船后边推进,懂了吗?”
我弯腰看了看。“我明白了……这样飞船就不会有任何一部分处在驱动光射出的区域。”
“对,没错!”迪米特里说,“噬星体的推进力仅受吸引它的红外光强度控制。我做过大量计算并确认,最好让噬星体在四秒钟内耗尽全部能量,如果转得更快,或受力,转子都会解体。”
他又把转子转了120度,把对外的侧面转向外壳上另外的三分之一处。“这是清洁区,橡胶会刮除转子上死去的噬星体。”
他依次指向清洁区、燃料区和喷口区。“这三个区域同时工作,这一面清除死去的噬星体,那一面补充噬星体燃料,另外一面对准飞船后方,产生推力。这种流水线作业保证了转子上对准飞船后方的一面一直在推进。”
迪米特里打开我那瓶噬星体并把它放进燃料室。我猜既然噬星体会找到三棱柱转子的侧面,那也就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操作了。他只需要……让噬星体燃料感受到红外线就行。
“来,来,”他说,“实验开始!”
我们离开真空室,迪米特里把它封好,然后用俄语吼了一嗓子,其他俄国人开始重复。包括我们,所有人都来到机库的远端。
他们支起一张折叠桌,桌上放一台显示着俄语的电脑。
“斯特拉特女士,这艘航空母舰距离最近的陆地有多远?”迪米特里问。
“大约300千米。”斯特拉特说。
“那太好了。”
“等下,为什么?”我说,“那为什么太好了?”
迪米特里噘起嘴唇:“就……挺合适的。开始见证科学!”
他按下按钮,停机坪远处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一阵嗡鸣,最后陷入沉寂。
“实验结束,”他靠近屏幕阅读结果,“六万牛顿的推力!”
他对其他俄罗斯人说:“六万ньютонов!”
他们全都欢呼起来。
斯特拉特转向我说:“那可挺大,是吗?”
我正对着迪米特里目瞪口呆,无暇顾及斯特拉特。“你说六万牛顿?”
他用力挥动着拳头说:“对!六万牛顿!维持了一百微秒!”
“我的老天爷,就用那些小东西?!”我迈步上前,想亲自去看看结果。
迪米特里拉住我的胳膊。“不行,你等会儿,朋友。我们都不能动。18亿焦耳光能正释放出来,所以我们才需要真空室和1000千克硅。没有空气发生电离,光直接射向金属硅挡板,被吸收的能量熔化了金属硅,看见没有?”
他把笔记本电脑转向我,真空室内部监控画面显示出刚才的厚金属板已经变成了一团放光的物质。
“哇……”我说。
“没错,”迪米特里说,“这就是爱因斯坦质能方程的体现,很强大的东西。我们让冷却系统工作几小时。使用海水,没问题的。”
我只是敬畏地摇摇头,只用一百微秒,万分之一秒,迪米特里的旋转驱动就熔化了一吨金属硅,所有那些能量都是我的孵化器花时间从航空母舰核反应堆热能中收集并存储在小小噬星体中的。我明白数学原理都经过校核,然而亲见真实的展示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等等……你用了多少噬星体?”
迪米特里笑道:“我只能根据产生的推力估计,不过结果接近20微克。”
“我给了你整整两克!请问余下的能还给我吗?”
“别贪心,”斯特拉特说,“迪米特里需要进一步实验。”
她转向迪米特里说:“干得漂亮!真正的引擎会有多大?”
迪米特里指着视频画面说:“就那么大,那就是实际使用的引擎。”
“不,我指的是飞船上那台。”
“那就是,”他又指了指屏幕说,“你需要保证冗余性、安全性、可靠性对吧?所以我们不可以只造一台大引擎,而是造1000台小的,准确来说是1009台。足够提供需要的全部推进力,还有很多富余。途中有些出了故障?没问题,其他引擎多发挥一些推力就行了。”
“哦,”斯特拉特点点头,“大量小型旋转驱动,我喜欢这个想法。继续努力。”
她走向楼梯间。
我盯着迪米特里说:“假如你同时把两克样品都激发……”
他耸耸肩。“噗!我们都蒸发掉,一个不剩,连航空母舰都算上。爆炸会引发小型海啸,不过距离陆地300千米,所以没有危险。”
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又说:“那样的话,我就得下辈子再请你喝一杯了,怎么样?!哈——哈——哈——哈!”
“哈,”我对自己说,“原来旋转驱动这样工作。”
我嘴里继续咀嚼着玉米卷。
所以我猜我有1000台(“1009台!”我脑海里响起迪米特里的声音)旋转驱动,至少我出发时有那么多。途中大概会有一些发生故障,旋转驱动控制界面估计会有一块控制面板告诉我每台小引擎的状态。
这时接近警报打断了我的思绪。
“终于来了!”
我“扔下”玉米卷(它就飘浮在我撒手的地方),飞向控制室。联系宿舍和实验室的舱门并没有跟联系实验室和控制室的舱门对齐,不过假如我动作合理,就会沿一条对角线穿过两道舱门。
这次没成功,我不得不在途中推一下实验室的墙壁。不过我还会进步的。
我检查了雷达面板,果然目标A在接近!这次没有圆柱体,整艘飞船在朝我靠近,缓慢而从容。或许他们的靠近没有威胁?不管怎么样,它几乎就要过来了。
它的船体上好像有一个新的附件。在跟万福玛利亚号几乎一般大的菱形部分,有一根圆柱形的管道直接伸出来,船体上的机器人就位于管道旁边,似乎颇以自己为傲。也许是我给它赋予了一点人格。
那根管道看起来像是由氙岩制成,斑驳的灰色和黄褐色上布满纹路。从这个角度难以分辨,但它看起来也是中空的。
我觉得自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假如他们实施模型中展示的计划,就会把管道另一端接入我的气密过渡舱。
他们会如何连接管道?我的气密过渡舱的确有对接功能,可能是为运送我和同伴登上万福玛利亚号准备的。可我不能指望波江座人了解一座通用气密过渡舱有多复杂。
缓缓移动的目标A愈加接近,要是出现失误怎么办?假如他们计算错误呢?如果把我的船舱戳漏怎么办?只有我能阻止人类灭绝,外星人的一个计算错误会演变成整个人类的灭顶之灾吗?
我匆忙进入气密过渡舱,穿上太空服,时间快得创下了纪录。保证安全总比留下遗憾强吧。
此刻目标A已经非常接近,望远镜屏只能显示出一片斑驳的船体外壳。我切换到遍布飞船的外部摄像机,它们都能通过舱外活动屏的一个窗口进行控制。我猜指挥舱外宇航员时了解他们的位置总是有帮助的。
管道长约20英尺,或者说7米。天哪,作为一名美国科学家有时候可真难受。你得根据所处的情况用不可预测的随机单位进行思考。
船体机器人居然伸出几条能大范围伸缩的手臂。我没想到它有这种功能,它的手臂伸向我的气密舱,远远超过了管道的长度。五条不断延长的外星机械臂伸向我的前门,真是一点儿都不吓人呢,没必要恐慌。
每条机械臂的“三根手指”还握着……什么东西。是曲柄,两端固定着一块平板,好像咖啡杯把手一样。三条手臂够到了万福玛利亚号,把手中物件的平板贴合在我的飞船上。很快,另两条机械臂也完成了同样的操作,然后五条机械臂同时收缩,把万福玛利亚号拉向管道。
明白了,就是说那些平板是把手,它们如何连接?问得好!我的船体由光滑的非磁性铝制成(我为什么会突然记起这些?)。把手肯定不是靠某种机械方式连接,一定是用了黏合剂。
我一下豁然开朗。
他们当然不用弄明白对接的机械原理,而是要把管道的一端粘在我的飞船上。为什么不呢?这简单得多。
我的飞船咯吱咯吱作响,它有100吨重,设计时绝对不会考虑靠气密过渡舱拖行。这样船体受得了吗?
我反复检查身上太空服的封口。
控制室在我身旁移动,不快,速度只有几厘米每秒。耶,我在用公制思考飞船不快的速度!比“腕尺每两周”之类的单位方便太多啦。
我任凭墙壁挨上我,靠着某种原始的本能,我倾向于离气密过渡舱远点。那里将要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咣!
波江座外星人的管道撞上了我的飞船,接下来是一阵撞击和刮擦声,我观察着船体摄像机拍摄的图像。
管道口比整个气密过渡舱门还大,此刻已经结实地连接在过渡舱组件上。我猜这就是最终的解决方案,估计黏合剂会承受住压力。他们甚至不知道我这里的气压。黏合剂由什么构成?我有太多疑问了。
戴着太空服手套,我没法操作控制室的控制屏,但是希望可以放大图像。我瞟着显示管道的一路视频,管道看起来的确紧紧连接着我的船体,连接部的船体有一些曲度,是个有点复杂的造型,不过波江座人完美复制出了那个形状。
又过了一分钟,机器人放开把手,把它们留在了我的飞船上。
气密过渡舱传来沉闷的呼呼声。是气流吗?他们在给管道增压!
我的心在狂跳。我的飞船能承受得住吗?假如他们的气体溶解铝怎么办?假如铝对波江座人有剧毒,很少一点就能把他们瞬间杀死怎么办?这真是个可怕的想法!
呼呼声停止了。
我吞了下口水。
他们加压完毕,暂时还没溶解什么。我飘到气密过渡舱,打算去看个究竟。
当然,气密过渡舱的两道门此前都已关闭,这是我防止泄漏的保护措施。我打开内侧舱门,飘到过渡舱内,透过舷窗往外看。
黑暗的太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通道内部的一片黑暗。我打开头盔灯,转动头部让灯光透过舷窗。
通道的尽头离我太近了,倒不是说我有多不安,只是,这通道连20英尺都没有,只有10英尺左右。尽管通道大部分都由斑驳的灰色和黄褐色氙岩构成,但是尽头的墙壁上是颜色随机的六边形图案。
他们不仅仅连接了通道。他们把我的过渡舱跟他们的过渡舱相连,中间还隔了一堵墙。
真聪明。
我在气密过渡舱里关闭内侧舱门,进行减压操作,然后旋转外侧舱门把手并往外推。它毫无阻力地打开了,通道是真空的,至少在隔离墙的这一侧是真空的。
我好像明白了,这是一个测试,他们同样担忧。连接通道,用我的空气对这一侧增压,看看有什么结果。要么能行,要么不行。能够增压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不能,他们会尝试别的办法,或者要求我尝试别的办法。
行,我们试试看。
我操纵过渡舱重新增压,它拒绝执行——因为外侧舱门没关闭。很高兴了解到安全互锁功能在起作用,但是我必须得绕过它。
这不难,有一个手动释放阀可以直接让空气从飞船流入过渡舱,它可以避开所有计算机控制。你可不希望有人因为软件故障而丢掉性命,对吧?
我打开释放阀,气流从万福玛利亚号涌进来,经过敞开的过渡舱进入通道。不到三分钟,气流减慢,然后停止了。太空服上显示外部的气压为400百帕,万福玛利亚号跟我这段通道的气压达到了平衡。
我关闭释放阀,开始等待,同时观察着太空服上的外部气压计,气压保持在400百帕,气密性很好。
波江座人懂得如何把氙岩粘到铝上,他们必然懂得,铝是一种元素,任何当初能创造出氙岩的种族对元素周期表的了解必然比我们高出1000倍。
又该放手一搏了,我打开太空服的封口,从背后退出去。强烈的氨气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但是可以呼吸,毕竟这里补充的是我自己的空气。我把太空服推回气密舱,头盔灯是我唯一的光源,所以我摆好太空服,让灯光一直照亮通道。
我飘到那堵神秘的墙壁前,伸手去触摸它,但是又立即停住,即使距离几英寸远我也能感受到热量。波江座人喜欢高温。
实际上,我已经开始出汗,通道壁正在加热我的空气。这令我感到不舒服,但也不算太难受。假如我希望万福玛利亚号的环境控制系统接管这里,我可以打开气密舱的内侧舱门。然后我们的生命保障系统会努力降温,他们那边保持炎热,我这边保持凉爽。
即使热得眉头冒汗,被强烈的氨气气味呛得直流眼泪,我也还在努力推进工作,因为好奇心让我停不下来。谁能责怪我呢?
这面墙上至少有20个小六边形,颜色和纹理各不相同。我觉得有几个也许是透明的。我应该把每一个都记录下来,并弄清能否辨别它们的组成材质。近距离观察,我敢肯定那些六边形的边缘有一条缝隙。
就在这时,我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声音: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