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梨看着被捧在面前的一盒子蜜果,又将最上面的信笺打开。
清逸字迹跃入眼中。
“殿下贵安。
听闻殿下身有不适,宫中已有妙手御医,珍药无数,便只献江宁蜜果,并一卷话本,望能排解殿下病中乏意。”
落款并未用印章,而是端方的沈兰御三字。
他的信语气寻常,好似就在眼前,同她言语一般。
晏亭梨认真看过,目光又落回那一盒蜜果上。
她已经退了热,声音有些发哑,眼睛里却映出些很明亮的光彩。“江宁竟有这般多的好东西吗?”
松玉含笑道:“天下各地,哪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呢。只是沈相送给殿下的礼的确用心。”
松香接话:“殿下不是不喜欢苦味吗?沈相今日送的可真是合时宜,正好解了殿下忧了。”
她们二人笑起来,晏亭梨也抿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很想试试这蜜果的味道,松玉便取了一块出来。
蜜果微微的酸,不是在宫中常吃到的果子,却并不刺味,糖量也刚刚好,甜却不齁。
晏亭梨眼睛一亮,是很喜欢。
她这下更明了沈兰御怎么能坐到这样的位置了,他的心思实在是周到妥帖。
“为我取纸笔来吧。我想回信。”
晏亭梨忽而道。
她现下有了些力气,写字倒也并不艰难。
松玉待她写好,仔细将信笺封好了,才拿出去给了流英。
她回来时,晏亭梨正拿着沈兰御送来的那本话本。
话本是农女经商传奇,很是新颖。
晏亭梨抬起眼是眼眸还是微亮的,松玉却还是和声劝道:“殿下,药已经喝了,现下再睡一会吧。话本明日再看可好?
明日苏小姐大抵会入宫来呢。”
晏亭梨本也还有些困倦。
风寒夺了精神,她浑身软绵绵的,又听到明日有约,便将话本放在一旁,依言又卧了下去。
松玉安静地待她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掀了帘子,去库房安排晏景清新送来的锦缎。
——
晏景清去京安司的路上的确要经过苏府,石玉跟在他身侧服侍,提议道:“殿下直接去京安司,东西由属下送去苏府也好。”
“不必。”晏景清低眉看了一眼匣子,“那苏二小姐同梨梨交好,本宫亲去一趟也无妨。”
晏景清的马车到苏府前还有一段距离,随行的护卫便已经先通传了苏越窈。
苏越窈接到通传的同时,整座苏府也都知晓了。
苏越窈方走到苏府门口,晏景清的车马刚刚好听稳在面前。
他从马车上下来,修朗身姿不掩贵雅。
身后的石玉将匣子和信笺递向苏越窈的侍女。
晏景清道:“梨梨近日抱恙,在宫中休养,不得亲来,便托我将东西带给苏二小姐。”
苏越窈原本只是垂着眼接见,闻言微微一怔,却是顾不上矜持,抬起眼蹙眉道:“殿下抱恙?可还好?臣女能否入宫探望?”
晏景清如冠玉般的面容就在眼前,她却一时分不出心。
她神色关切并无作伪,晏景清笑了笑,声音温和,“自然可以。苏二小姐同梨梨交好,若是能入宫陪她解解闷,更是好事。
梨梨也托我带话,请苏二小姐明日入宫。”
他话音刚落,苏越窈身后便匆匆赶来苏家二房一行人,恭声向他行礼。
晏景清转眸看过去,敛了神色,颔首,“免礼。本宫只是替云容送些东西给苏二小姐。东西已经送到,本宫还有公务,诸位不必送了。”
他语气平静,只对苏二大人示意了一个眼神,便转身上了马车。
扬起的袍角上银线熠熠。
马车稳当地离开苏府门前,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苏映纭的语气有些恍惚:“太子殿下……就这么走了?”
苏二夫人的脸色一时有些精彩。
苏越窈转身,她的神情在晏景清离开时已然平静下来,现下语气亦很平和。
“殿下只是送东西与我,不想也劳动二叔二婶一起接见了。”
苏越窈很淡地一笑,模样却很不冷不热。“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侄女也先回房了。”
她转身踏进去,步履稳当。
身后苏映纭睁大眼睛看着她,也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嘲弄。
她难以接受这个素来低自己一头的堂妹如今竟然也攀上高枝了。
她刚要愤愤开口,便被自己父亲堪称凶冷的眼神镇住。
苏二冷冷道:“安分点。”
苏二极少训斥苏映纭,但同时也不能容忍有任何人影响他向上的仕途。
苏映纭下意识怯了一瞬,避到母亲身后,动了动唇,还是住了口。
——
沈府里,风灯夜明,寒枝凝霜。
白日从棠梨宫送回来的那封回信被放在书房中。
直到深夜,沈兰御从宫中回来,慢步回到院中,站定在桌前时,目光才落在信笺之上。
没合紧的窗透进夜风,冷意如刀。
沈兰御抬手拿起信笺,长袖顺着腕滑落几分,露出那串檀木珠串。
在宁静无人之处,他的眉眼间终于泄出几分倦意。
他动作轻缓地拆着信封,鸦睫低垂。
思绪却还牵着长安殿中,众臣此言彼辩的场面。
州城的公文摞在皇帝面前,皇帝却只是阖眸,沉默地听着座下争言。
他立在金殿之中,也无声地垂眼,有一瞬间,他像局外之人,远望着千里风波暗箭。
却又明晃晃地立在煌煌明堂里,脚下谋算心局,寸步难移。
他缓缓打开信笺,思绪落回纸上。
信上少女的字迹进益显著,清秀端致。
“沈相安。
一夜之间便忽起风寒,着实难测。
沈相送来的蜜果味道极好,好像在上京很少能见到。
话本也很合我的喜好,沈相费心了。
……只是御医说需休养几日。还要耽误几日课业,待病愈后才能再继续听课了。
但沈相不必担心,待病愈后我会加进复学,定不退步。”
目光落到这里时,好似已经能到略带叹意的语气。
但语声到最后兴许是轻盈的。
最后一句。
“天气寒凉,常有风雪,沈相也需多多留心。
顺祝康安。”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
但沈兰御垂眼看了半晌,灯火之下,没有表情的面容不知何时生出了点轻浅的笑,似无声宛然的涟漪。
他将信笺折回原本的模样,小心封回,指尖触到笺纸纹理,眉眼在烛火中映照出温润暖色。
——
第二日,晏亭梨醒来时,还有些昏沉,转过头便撞入了苏越窈的眼里。
苏越窈关切道:“梨梨你醒了?”
晏亭梨眨眨眼,反应过来,下意识要开口说话,却被喉间痒意哽住,咳了好几声,才哑声:“……何时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外头时辰显然不早了。
苏越窈将她扶靠起来,动作轻缓熟练,“我才来没多久。昨日听太子殿下说你抱恙,我很担心,今日早早便来了。
是我不想她们通传的,你睡着的时候还在咳,想来睡不安稳,便不想扰了你。”
侯在一旁的松玉和宫侍上前服侍晏亭梨净面,“殿下今日比昨日更严重些了。”
苏越窈蹙起眉。
松玉服侍完便退开去备早膳,待她回来时,晏亭梨已经披了衣裳坐在桌边了。
晏亭梨脸色还是很苍白,见苏越窈来却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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