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梅恩进入了尼普尔市,并选择滞留了两天。

这两天内, 他暗中帮忙清扫了一些魔兽, 但是因为魔兽数量实在太多, 再加上他暂时还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原因, 所以很遗憾——

就结果来看, 他似乎只能尽量拖延魔兽进军的进程, 却无法改变尼普尔沦陷的结局。

“旧型的人类太过弱小,灭亡是迟早的事。”

漆黑的夜里, 金固望着银发英灵略显疲惫的样子,莫名冷声道:“你帮助他们垂死挣扎, 说到底不过是在拖累自己。”

“……”

梅恩没有说话, 只静默地抱着法杖, 倚在一棵树上。

他现在正位于尼普尔市的一处荒郊。周围尽是些被折断或者焚毁的树枝残叶, 完全杳无人迹。

苍白的月色透过光秃秃的枝干照下,映亮了远处隐约可见的巨兽残骸。

不淡的血腥气随风弥散,携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阴森嚎叫,显得这夜越发渗人。

金色的锁链环绕着悬浮在梅恩身侧, 散发出淡淡的金辉, 似乎成了这荒原唯一的光源, 带来了近乎温暖的错觉。

“喂, 你……”

“我明天会离开尼普尔,前往乌鲁克。”

梅恩忽而起身,开口道。

继续在耗在尼普尔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他需要一位足够强大的使役者, 来帮助他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就比如说,那位乌鲁克的王。

决定好了接下来的行程,梅恩干脆直接靠着树坐了下来,打算先这样休息一晚,也好恢复一下白天消耗的魔力。

——等到天亮的时候,就动身吧。

银发的英灵倚树而眠,金色的锁链静静地悬浮在他的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

有风从遥远的地方,呼啸经过,拂动枝干摩挲。

月色投下霜雪般的冷调,给暗沉干涸的大地,徒添上一抹苍凉。

外面的夜,越来越深了。

……

【梦境世界】

梅恩行走在梦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是一座巨大的花园。

有无数漂亮的不可思议的鲜花,一大片一大片地盛开在大地上,热热闹闹,挤挤挨挨,如同一场史无前例的欢宴。

而在这片花海的上空,就像群星一样,点缀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光团。

那些光团正是梦境的入口。每一个入口,都通往一个不同人的梦境。

自由地穿梭于他人的梦境,无法被捕捉到的梦魇——这即是传说中的花之魔术师,“梅林”。

严格来说,“梅林”这个马甲所拥有的能力并不适合正面作战,更偏于辅助,而且还是极其强力的辅助。

其技能囊括了伪装、预知、变换、加成、阵地作成……以及最擅长,也最具标志性的——入梦。

梅恩现在正是发动了这个能力。

现实世界里他的身体陷入了沉睡,而精神世界里,他的意识却在梦中保持着高度的活跃。

梅恩缓缓走在花海中,视线逡巡于上空的光团间。

大约过了半刻钟,梅恩倏尔停住了脚步。他的视线定在了挂得最高、亮度最闪的一个光团上。

——那是吉尔伽美什的梦。

几乎是在望见那个光团的瞬间,梅恩就确定了这一点。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梅恩第一次入梦了。在降临到这个特异点后,他先后尝试过好几次。

可是,每次他都没能找到吉尔伽美什的梦境,那只能说明,对方当时根本就没有在睡觉。

难以想象这个时代的吉尔伽美什究竟熬了多少夜,看来今晚,对方终于是撑不住了吗。

原本就对这个时代的王十分感兴趣的梅恩,当即一点都没有犹豫,直接抓住机会,朝着对方的梦境飞了过去。

“哗啦——”

冲入梦境的那一刹,是耀眼到刺目的白光。

等到包围过来的光如潮水般褪去后,梅恩方才睁开眼,慢慢地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这里是乌鲁克神殿外的广场。

有数根巨大的石柱撑天而立,上面雕镂着细致繁复的花纹,用最美的青金石装点。

广场即是那块被石柱环绕着的,巨大圆形空地。

这平日里明明应该人声鼎沸的地方,如今却像是被清场了一样。

一阵风拂过,带起一片薄雾般的黄沙,空寂寥落得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等等,似乎还是有的。

那唯一一个站在广场上的,是一个全身包裹着黄金铠甲的男人。

男人抱臂而立,像一座巍然屹立的高山,聚集了这天地所有的辉光,仅一个身影便叫人移不开眼睛。

——他是吉尔伽美什,或者说,是尚且处于青年状态的吉尔伽美什。

神殿前,万里无云的晴日,空无一人的广场,以及,独自等待着什么的王……

在梅恩的记忆里,有一个场景,能够与眼前的这一幕完美重叠。

——那是“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初遇时的一战。

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便是像现在这样,屏退了所有不相干的人。独自一人守在这里,等待着他宿命中的对手——那个名为“恩奇都”的神造兵器。

——所以这是梦境回忆杀?

那现在梦境的主人在哪里?

或者说,做着这个梦的吉尔伽美什,究竟是正在以上帝视角看着,还是以某种他不知道的方式,介入了这场梦?

比起早就知道结局的回忆杀,梅恩现在更想找到做梦的那个人。

然而等他掩藏踪迹,在周围找了一圈后,却没瞧见任何可疑的人影。

梅恩沉默了一会儿,再度把视线投向了,那正位于空地中央的黄金之王身上。

“有什么地方不对。”

……当初的吉尔伽美什,是一开始就站在这里的吗?

梅恩记得,那时傲慢又年轻的王,应该是先站在第三根石柱上。然后等到“恩奇都”现身时,方才从石柱上一跃而下。

那么也就是说——

这里并不是单纯的回忆杀呢。

梅恩微微虚起眸子,认真地端详起,那位正站在空地上的“吉尔伽美什”。

此刻,王的神色根本不是记忆中狂妄轻蔑,甚而隐含怒意的模样,而是,一种极为沉静的、深邃如海的平和与安详。

啊啊,原来如此……

眼前的吉尔伽美什——虽然壳子是青年期的样子,但是内里,却是那位“贤王”呢。

贤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梅恩的暗中打量。

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在梦的世界里,人们的五感总是会变得迟钝。甚至于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在梦里是没有痛觉的。

这倒是大大地方便了梅恩……方便他搞事。

梅恩并没有急匆匆地上去跟贤王打招呼,毕竟从贤王的角度上来看,他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梦境入侵者。

于是想了会儿,梅恩干脆绕过广场,向着北方的杉树林赶了过去。

然后,就像他记忆中的那样,在这片杉树林里,梅恩堵到了“恩奇都”——这个梦境的恩奇都。

只见,绿发的青年正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飞快地向着乌鲁克神殿奔去。

他雪色的袍角划过灌木丛,发出“娑娑”的细密声响,身姿凌冽得像一道光。

直到梅恩出现在了青年的跟前,对方也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仍旧一丝不苟地,往固定的方向跑着。

梅恩于是了然道:“果然,这里的‘恩奇都’只是记忆的残像、梦的碎片吗。”

说白了,这个绿发青年就是梦世界塑造的一个傀儡,根据需要,恰好扮演着梦镜中“恩奇都”的角色。

只能够按照梦境主人的潜意识行动,像早就设定好的机器——没有任何自我。

“啪!”

没有任何犹豫的,梅恩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瞬间,那原本还在前方奔跑的绿发青年,就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哗啦一下变成了无数碎片,完全消失无踪了。

或者说,是化为了源初的碎片,继续在梦境里循环着,去变成别的什么需要的东西了。

梅恩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恩奇都”奔跑的轨迹上,把手中抱着的法杖扔到一边,然后一挥手——

顿时,原本银发紫眸的英灵,就变成了史诗中记载着的——那个有着飘逸的绿色长发,以及苍青双瞳的“神之兵”。

与之前那个只能根据设定行动的梦世界傀儡不同,由梅恩亲身上阵所扮演的“恩奇都”,像是被注入了灵魂般,散发着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气质。

虽然梅恩目前还没解放“恩奇都”的真名,但他确实就是历史上真正的恩奇都。

所以现在这情况……“我演我自己”?

撇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梅恩阖眸,回忆了一下曾经作为“恩奇都”的一生,几乎不用刻意酝酿,就瞬间入戏。

于是一秒后,当绿发青年缓缓睁开眼时——

如同极天的霜雪、风动的雷,苍青的双瞳闪烁着熠熠辉光,身姿凛然高华。

自然是他力量的源泉,万兽是他的爪牙。他即是……货真价实的最强神兵!

恩奇都理了理微乱的袍角,抬眸望向远方。

在那不可忽视的吸引力下,神造之兵藏锋一笑,战意凛然,如刃如刀——

“我来找你了,天之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