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识像是浮空的片羽,一瞬间被高高抛起,下一秒又突然重重落下。

一来一回间,天旋地转,然后——

醒来了。

“唔……”

藤丸立香倏尔睁开了眼睛,发出懵懂又细碎的呻吟,似乎还没有从之前不知是梦境还是幻想的记忆中反应过来。

直到视野逐渐清晰后,她望着眼前犹如末日的断壁残垣,方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撑住昏沉的额头呓语:“什么嘛,原来不是梦啊……”

——她确实是,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灾难,差不多快要死……

死?

……等等!

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藤丸立香一脸懵逼地蹬了蹬腿,晃了晃胳膊。然后,她发现自己原本应该已经痛到麻木的身体,居然——完全没事了?!

“既然已经痊愈了,就不要再躺在地上了。”耳旁忽而传来了一个熟悉又冷淡的声线。

藤丸立香循声望去,果不其然瞧见某个银发青年正站在她的不远处,一双紫眸清冽而平静地俯视着她。

“诶诶诶!”

藤丸立香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那麻利的动作和毫无不适感的肢体,使她再度确定自己果然已经全好了。

“是你救了我吗,真的很感谢你,那个……”急于向青年表达感谢的时候,藤丸立香才发现自己似乎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一时有些窘迫地抓着脑袋傻笑起来。

“如果只是称呼的话,叫我梅恩就好。”

因为总是换马甲的缘故,他的真名严格来说有好几个,一一介绍有点麻烦,便干脆用“梅恩”作为通称,倒也不至于太过别扭。

“好的,梅恩,我叫藤丸立香!”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少女比之英灵殿时要精神不少,不过,当她从最初的兴奋中回神,并再度直面向疮痍的大地时,那纠缠已久的困惑终于彻底浮现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濒死前所看到的,不可思议的巨大的赤红之剑——完全跟这个科技时代格格不入的存在,真的……

“达摩克里斯之剑。”

梅恩抬手,接住空气中残留的赤色光点,神情冷漠:“神代遗留下来的产物,人类想要利用它的力量,却又没有与之相匹的扼制手段——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虽然长时间以来,梅恩都是作为英灵呆在英灵殿里,但他对于外界的发展并非一无所知。

比如早在很多年前,他就观测到,有人把蕴藏着神代力量的德累斯顿石板,从地底给挖掘了出来。

之后,理所当然的,人们被石板奇迹般的力量所吸引,并展开了相应的研究。

效果不可谓不显著——被石板所选中的人,会被赋予“异能”。而其中最强七人,作为异能之王(王权者)的象征,他们会得到属于各自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从而变的更为强大。

但是,一旦王权者的身体负荷达到一定程度,无法再承载更多的时候,那悬浮在王头顶的巨大剑刃,便会一夕坠落,把一切都化为虚无。

而藤丸立香显然正是运气不好,刚巧撞上了这一代赤王的堕剑现场,被无辜牵连了进来。

“达摩克里斯之剑坠落,必定会造成无差别的范围性伤害。而你明明身处这么近的距离,却只是重创,没有瞬死。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的话,那么接下来——”

梅恩淡淡地睨了少女一眼,不紧不慢道:“恭喜,你应该已经被石板选中了。”

德累斯顿石板,大概是很喜欢这种戏剧性的效果——巨大的灾难降临,当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死去的时候,那仅存的、还留有一丝气息的幸存者,便成了被命运眷顾的孩子。石板会赋予他们力量,让他们成为新的王权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的白银之王和黄金之王,好像就是在快要团灭的时候,被石板选中从而成王的。

而现在的藤丸立香——境遇何其相似。

大概,很快就要被石板看上眼了吧。

“被石板选中是说……”

藤丸立香努力理解了一下青年的话,然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等等,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梅恩并没回答藤丸立香,而是缓缓抬头,望向了天空:“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藤丸立香还没来得及问,便突然感到一股近乎灼烧的痛感,迅速遍布了她的全身。

那一瞬间,仿佛是坠入了沸腾着熔浆的火山口。不止是皮肉骨血,就连灵魂都要被焚烧殆尽一样。

几乎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得叫出来,藤丸立香咬牙抬起头,吃力地看向了自己的头顶——

而那里,有一把巨大的赤色之剑,正一点点地,在浮动的云层间凝聚成形。

瑰丽而磅礴的红色火焰,如同倾泻的海潮般,呼啸着燃动在还未成形的剑刃周围,耀眼得近乎刺目。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场仪式。

——是属于新一代赤之王的,加冕礼。

梅恩静默地注视着,直到片刻后,他发现赤之王剑的凝成速度缓慢得可怕,甚至隐隐有着停滞的趋势。

于是,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紫眸里,难得浮现出了一丝诧异。

“你在拒绝它。”

梅恩侧目望向少女,金色的坠饰随之曳动:“为什么,成王不好吗?”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吧。”

藤丸立香吃力地回应道:“在见识过这份力量,以及它所带来的灾难后,我怎么——还可能心安理得地当什么王啊!”

——明明拥有着成为王的资质,却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拒绝。

这个少女,跟梅恩记忆里的那几位理所当然地背负起王之位的友人,简直就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他开始有点好奇了——关于这位少女之后的命运。

几乎是在这个想法产生的一瞬间,梅恩便收起了原本漫不经心的模样,转而认真地凝视着少女道:“我最后确认一次,你真的,不打算接受赤之王剑吗。”

藤丸立香没说话,但却毫不含糊地点了点头——讲真,她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赤之王什么的,虽然似乎很牛逼,但如果是她的话,怕不是刚当上就要堕剑了,有毛用!

梅恩点了点头:“我会帮你。”

藤丸立香:……受,受宠若惊!

而此时的少女未曾注意到,在银发青年许下承诺的那一瞬间,她的右手背上突然出现了三道令咒。

直到这个时候,属于御主和从者的契约,才终于正式落成了!

不过,梅恩倒并没有特意提醒对方。毕竟令咒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最多就是一种缔结契约的象征,并不能真正束缚他。

“接下来……”

梅恩的视线转到了天上的赤色之剑上。

达摩克里斯之剑有着毋庸置疑的强大力量,如果正面对抗的话,大概必须要用到宝具了。

但是他的宝具……

好像还在英灵座,没带下来?

失策,披着这个马甲的时候似乎总是容易丢三落四,当初可没少让他的那位友人露出“余真是操碎了心”的表情。

“这样看来,果然还是借用一下他的力量吧。”

这是曾被慷慨的友人许下的诺言——能够自由支配对方的宝具,甚至于共享伟业的权利。

——“热砂狮身兽。”

在英灵话音落下的刹那,空间传来了一阵不可忽视的剧烈震荡,随后,伴随着雄浑的嘶吼声,一个超脱于人类想象的巨大生物,出现在了高空中。

其状人面狮身,缓缓张开的羽翼遮天蔽日,来时裹挟着爆炎和狂风。其存在超越了魔兽、幻兽,乃至与龙种同等。

英灵注视着空中的巨兽,神色平静地抬手,遥遥指向了赤色的王剑,道:“粉碎它。”

“吼——”

接收到了英灵命令的瞬间,巨兽便毫不迟疑地煽动翅膀,呲开獠牙,显出利爪。

火焰和狂风平地而起,带着肆虐一切的凶悍与狂暴,随巨兽一同袭向了悬浮在天上的巨剑。

相撞的那一瞬间,天空崩裂,大地震颤。

无形的暴风撕裂,赤色的火焰席卷,比如巨浪吞没天地,世间的一切于顷刻沦陷,只余下一片久远的沉寂与苍白。

“……”

“咯啦咯啦——”

十分明显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传来。

那还未成形的赤色之剑,在僵持了数秒后,一点点出现了裂纹,直至布满了整个剑身。

然后在下一瞬,骤然破碎成千亿星光,细密地四散在了天地间——彻底崩毁。

藤丸立香顿时虚脱地跌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狼狈地喘着粗气。

这场被外力强制插手的加冕——已然于此终止了。

大概在地上挺尸了半刻钟,藤丸立香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然而,她刚想站起来的时候,头顶却忽然飘过了一片巨大的阴翳。

藤丸立香眯着眼睛望过去,正好捕捉到了巨兽逐渐收起的片羽。

然后,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像有什么重物落地似的,引得整个大地震了三震,连带着藤丸立香刚爬起到一半的身体,又再度跌落了回去。

“诶?”

藤丸立香一脸懵逼的抬头。

其实因为刚刚一直在抵制着赤之王剑的力量,所以她根本没心思注意王剑到底是怎么被消灭的,但是现在——

“……”

藤丸立香望着降落到地上的巨兽,在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后,终于没能承受住突如其来的强烈冲击,以致于呛得剧咳起来:“咳,咳咳咳咳!!!”

巨兽闻声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原本收起的爪子“砰”地弹出一根,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磨了几下,留下的划痕入地三分。

藤丸立香:……我开始方了。

“斯芬克斯。”银发的英灵倏尔开口。

被呼唤了名字的巨兽,当即不再关注地上那只“很想玩的小虫子”,转而把巨大的头颅转向了银发英灵。

随后,斯芬克斯低下脑袋,把身子伏在了英灵的身侧。足以致命的利爪被尽数敛起,唯余下毛茸茸的肉垫,其中一个贴在英灵的身旁,其余的都被收在了肚腹下面。

做完了这一切后,斯芬克斯努力让自己可怖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然后张嘴:“喵——嗷!”

藤丸立香:……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可怕,但它确实是在……撒娇?

比起藤丸立香一脸“妈妈地球好可怕我要回火星”的扭曲表情,英灵似乎对此完全接受良好,或者说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你做得很好。”梅恩轻轻拍了拍巨兽的身躯,神情淡定地夸奖道。

斯芬克斯眯起眼睛,努力抑制住心中的雀跃——要做一只矜持的狮身兽,不能在王的挚友面前丢脸!

话虽这么说,但是……

“咣当咣当——”

藤丸立香眼神死地注视着巨兽身后,那正在以极高频率“duang”着大地的尾巴。几乎每砸一下,地面都要震三震,都已经砸出坑了啊喂!

直到这个时候,对“英灵”有了点模糊认知的新手御主,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刚送走了一个赤之王剑,但是现在,好像招惹来了一个更加惹不起的大佬?!

“我能不能问一下……”

藤丸立香战战兢兢地举手,指着一个爪子就比自己还大的巨兽道:“这是,梅恩你养的吗?”

“恩?并不是。”

英灵安抚下因为少女的打扰而躁动起来的巨兽,淡淡答道:“它属于我的一位挚友,包括英灵座的光辉大复合神殿也一样。”

似乎是因为生前被对方许下了——

“挚友哟,但观吾之伟业,不论是财富、权柄,亦或者领地,都愿与你共享——这一点,即便是万能的众神也无权质疑!”

所以在成为英灵后,梅恩可以完全无障碍地使用对方的宝具和特权。

论起优先等级和熟练程度,甚至还在他自己的宝具之上。

——这样看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呢,那个家伙。

“我……我能问一下,梅恩你的那位挚友是?”

藤丸立香悄咪咪地打量着斯芬克斯的模样,人面狮身……果然,有什么地方超级在意!

“当然,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

梅恩缓缓开口,而就在他报出那个名讳的瞬间,身侧原本惬意卧坐的巨兽,便已经率先站起身来躬下头颅,做出了虔诚聆听的敬畏姿态:“他叫,奥兹曼迪亚斯。”

藤丸立香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到底,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似乎看出了少女的困惑,银发英灵停顿了一瞬,然后补充道:“如果是在现世的话,目前流传最广的称谓,应该是——”

“拉美西斯二世。”

藤丸立香:“……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