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气候湿润,不同于月夷的干燥与凛冽,即使才初春,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暖融融的。
一路之上,寒月翎撩起车帘向外望去,见证了周边风景从苍茫的荒野风土,变成繁盛华丽的热闹都城。
因还未到入宫觐见之时,一行人先暂住在城中的一所驿站内。
寒月翎经下人引领来到她所居住的厢房,厢房整洁且敞亮,窗边几束清雅的玉兰花,伴着清风拂入的馥郁香气弥漫整间厢房。
初到长安城,寒月翎都一切事物都显得十分新奇,红莲青莲尤甚,青莲倒还克制,红莲却兴致勃勃盼望着夜晚去赏长安城的夜景。
望向窗外,长安城的风土人情与月夷相比尽是不同,长安多是繁闹的街巷,街侧摊贩、酒楼等数不胜数。
只是寒月翎还记得行程中父兄的叮嘱,那时阿爹饱含担忧的双眼深深敲在她的心尖。
阿爹同她说:“待到了长安之后,起初三日不可随意走动,若是出去也要先和你哥哥说过,待他点头才可出去。”
寒月翎强压下内心的期待,到底还是谨遵父兄的叮嘱,足足等了三日后才携红莲青莲一同上街游玩。
街上的人也同月夷所不一样,中原人似乎要格外含蓄,寒月翎所见到的女子皆头戴幂篱,甚少见到有抛头露面出行的。
寒月翎一头浅发在人群中格外睹目,路上行人时不时投向她身上的目光,如针般扎在人身上,肆意又无力,惹得寒月翎极为不适。
她原本满心的期盼此刻也逐渐消散,垂头把玩着方才在街中刚买回的小木塑人时,忽得有一抱着花束的女童走到她身边,“姐姐”,童声稚嫩纯粹,说话又极甜。
寒月翎应声抬眼望去,触及女童眼底毫不掩饰的惊艳,她一怔,“什么事?”
“姐姐,你长的真好看,买束花吧,这花一定很衬你。”
寒月翎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望向那花,花瓣之上还垂落着几滴晶莹的露珠,想来定是才采摘下没多久的。
大约是见她犹豫,女童的声音低了下去,“若姐姐不想买,那我送你一支也是行……”
“我都买了。”寒月翎望着面前一脸真诚的女童,柔和笑笑,毫不犹豫就将她手中的花全都买下,先是分给了身边的红莲青莲,随后准备回去将剩下的花送给阿爹和哥哥。
那卖花的女童雀跃地接过银钱,道谢之后蹦跳着离开了。
她把银钱小心谨慎地揣在怀里,准备先去隔壁的糕点铺买点吃食回去带给生病的娘亲。
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身形高大的人所撞倒。
小姑娘“哎呦”一声,爬起身时发现面前的不只是一人,身后还簇拥着三四名衣着华丽、酒气熏天的纨绔子弟们。
为首的男子瞧着不过十五六的模样,一袭鲜艳紫袍,腰佩金带,通身贵族装扮。
小姑娘瞬间就意识到这些人是她惹不起的,瑟缩了几下,双臂环胸护住自己刚挣回的银钱,后退了几步为他们让路。
那男子不怀好意地眯着眼往远处看了看,随后抓起小姑娘的衣领让她靠近些,“喂,刚才买花的女子去哪儿了?”
小姑娘垂着脑袋,脸色被吓得苍白,“什么女子……”她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傻了,只无意识呢喃着这几个字。
男子眼底划过几丝鄙夷,掐住她的衣领,斥骂道:“就是刚刚买你花的,浅头发,长相最好看的那个女的。我警告你,别耍花样,不然要你好看!”
小姑娘乌黑的瞳孔转了转,伸手指向了左边的方向,说道:“在……在这边”
男子瞧见她这副如惊弓之鸟般的埋汰样子,才满意地放开她,带领着身后的跟班们浩浩荡荡地往左边去了。
寒月翎沿着长街一直往下走去,路边见到许多首饰、胭脂的小摊。
她挑选了一支银镀金蝴蝶纹簪,随意将披散着的秀发一挽,将簪子插进了发中。
她甜润地笑着问身旁的两名婢女,“我好看吗?”
两名婢女都纷纷夸赞好看,红莲笑道:“公主真好看,天上的月亮都比不过公主呢。”
主仆三人打趣一阵,寒月翎将这支玉簪买下。之后也为红莲和银莲挑选了几样首饰,三人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幽黄的晚霞低悬着,整个大地都被勾勒出灿丽的金黄。
齐阑安围着街巷不知绕了多少圈,都没找到想要找的人。
气得他一脚踹到身边人的膝盖上发泄,怒声道:“那该死的女娃,居然敢编谎话骗本殿下!”
那被踹了膝盖的蓝衣男子疼得脸色煞白,但也顾不上膝盖的疼痛,赶忙赔笑着劝慰道:“殿下您别急,那女子发色独特,咱们再找找,或许待会就能找到了。”
齐阑安重重哼了一声,“都说那月夷国的公主美艳绝伦,我倒要看看究竟美到什么程度了。”
他转了转眼球,“反正父皇早有和月夷联姻的心思,说不定这美公主将来也是我的人。”
话落,周围尽数传来阿谀奉承之话,
“是啊,殿下不若趁现在同那公主打好关系……”
“殿下气宇轩昂,与那公主也是天作之合啊!”
几人顺着人流往前方走去,忽得听蓝衣男子指着不远处喊道:“殿下,你瞧,那是不是月夷国的公主?”
齐阑安眯着眼向男子所指方向望去,
一袭艳丽的及地红裙,衬得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匀称的裙身勾勒着她纤细的身躯,虽然瘦弱,可该有的地方都恰到好处。细碎的霞光透过她的眼眸,秋水眼眸如同晶莹流水般波光流转。
齐阑安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郎,一时不由得看痴了。
还是周遭人唤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压下心底那些肮脏心意,赶紧迈步上前去追那远去的女郎。
寒月翎正兴高采烈地同婢女们说着话,面前猛然被几道人影所拦了去路。
方才远处遥遥一望,模糊间已是美得令人心惊。如今近距离凝视这副面容,一切具象化更让人目眩神迷。
女郎因受惊吓而微颤的眼睫,眸中隐有水意涌现,此刻正透着好奇望着面前之人。
齐阑安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内心涌出连连疼惜之意。
他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公主,我是大昭的四皇子,欢迎公主入我大昭。”
寒月翎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大昭的皇子,惊诧之余,也忙用曾经阿娘交给她的大昭礼数,生疏地回着礼。
“不知公主可否方便,与我单独说几句话。”齐阑安说道。
听到这话,寒月翎忍不住微微蹙眉。月夷国虽然开放,但也没有过陌生男女初见后便单独相处的。
所以她摇头拒绝道:“承殿下好意,我阿爹还在驿站等我,若是有话还是等几日后的宫宴再说吧。”
说着,她迈步准备越过面前之人继续向前走去。
可齐阑安却径直扯过她的手腕,红莲与青莲也被几名男子所拉拽住。
寒月翎挣扎着想从他的手底挣脱,可齐阑安毕竟也正值壮年,即使是饮了酒,力度也完全远胜于寒月翎。
“公主,你别反抗啊,我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扑面袭开浓烈的酒味,寒月翎厌恶地蹙眉,“我好歹是你们大昭请来的客人,你再对我粗鲁的话,我阿爹会去替我向你的父皇讨公道的。”
“公主,我知道月夷和我们大昭有联姻之意,我的母妃如今正受宠,你不如考虑考虑嫁给我。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的。”
寒月翎冷着脸去推他的手,“即使真的要联姻,我也绝不嫁你这种粗鲁无礼之人,快滚开。”
眼见女郎反抗如此激烈,恰恰愈激发了齐阑安心底的控制欲,想要将面前的女郎所驯服。
齐阑安向着四周观望一阵,见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这个小角落。一时酒壮人胆,拉着寒月翎的手腕就想往僻静的小巷子走去。
红莲和青莲被其余男子拖拽着,急声喊道:“快放开我们公主!”
可这群人早已被酒意冲昏了头脑,心底的欲战胜了仅存的理智。
寒月翎被齐阑安拖着,眼见就要到无人经过的小巷中了。她抬手握住方才买回的玉簪,毫不留情地捅进了齐阑安的肩头。
齐阑安吃痛,却没有松开她。
“该死,我都敢捅,不要命了。你们月夷女子不是一向开放吗,怎么碰都不让我碰一下,装什么呢?”
大概是被气急了昏了头,一时竟口不择言起来,“反正你也是要嫁给我们大昭的,说不定以后我还是你的夫君呢。”
说着,就扬手想要扇在寒月翎的脸颊上。
寒月翎惊慌地闭上眼,可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没有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类似于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怯怯抬眸,竟见面前的齐阑安被一男子生生掰断了手腕!
男子的面容隐在身后幽暗的小巷中,似是蒙了一层纱,顿时难以瞧清具体模样。
这时,那人突然抬眼望过来,察觉到对方视线投向自己,寒月翎不由得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