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晏南舟便感觉腰窝处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局势来的过于突然,都没有反应的余地,他整个人往前扑去,伤处再次崩开,血渍才干不久的衣裳上上再次被浸出的鲜血打湿,痛感强烈,以至于口中发出疼痛的闷哼。
像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晏南舟表情有些呆滞,只是疼得脸色苍白。
他挣扎着起身,可那三人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下一秒,雨点般的拳头铺开盖地的落下来,打在手臂,踢在腹部,让他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抱着脑袋,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死死咬着牙,口中发出急促的喘息,闭着眼试图规避开这些攻击。
这是一个老乞丐教他的,只要护住身上最脆弱之处,就不至于没命,很多次都能熬过来,这次也同样可以,只是可惜了纪师姐给他的药,伤口怕是又要裂开。
晏南舟迷迷糊糊间这样想着。
单方面的殴打持续了一柱香的功夫,无人注意到这小小的屋内正发生一场欺压。
陈奉一抬手,身后的两人立刻停手,其中一个微胖的少年揉着发酸的肩膀,嬉笑道:“陈师兄,这小乞丐看起来不怎样,还有点骨气,嘴这般挺硬,打了这么久也没见他怕的尿裤子,哭着求饶,打的我手都酸了。”
陈奉没说话,垂眸打量着在地上跟条死狗一样的晏南舟,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不急不慢的抿了口茶方才抬了抬下巴示意。
另一个瘦高的少年得到示意,半蹲下身,一把扯住晏南舟杂乱的头发,逼得他扬起脖颈,抬起头了。
这人肌肉明显,十指用了不小的力气,以至于晏南舟感觉头皮被拉扯的绷紧,连带着太阳穴也止不住跳动,发根处一片泛红,甚至可以听见发丝从头皮上被扯断时断裂声,像无数细针扎在头顶。
脑袋高高扬起,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流了一脸,混合着磕破的额头流出的血,使得眼前景物变得一片模糊,眼睑轻颤着,疼得面目狰狞,呼呼喘着粗气。
“听孙师兄说,你认识纪师姐?”陈奉开口问道。
晏南舟仰头看着他,眼前雾蒙蒙一片,瞧不清周围景物,明知应当顺着人脾性方才少吃些苦头,却听这人提及纪长宁,便抿紧唇一言不发,一副不打算回答的抗拒模样。
这副态度自然惹得陈奉不悦,脸色阴沉下来,偏了偏下巴,扯着晏南舟头发朝着地面用力一砸,“砰”一声在屋内响起,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晏南舟被砸的眼睛一黑,脑袋晕沉沉的,仿佛要炸裂开来,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滑过眼尾,顺着下颌流向下巴,所过之处有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嘶——”
头皮再次被扯住逼得高高扬起头,晏南舟半睁着眼,像只离了水的鱼儿,张大着嘴大口呼吸着,胸腔快速起伏,狼狈不已,恍惚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
“你和天一峰的纪师姐是什么关系?”陈奉再次问,语气多了点不耐烦。
短短时间,足以让晏南舟看出陈奉的性格,应是出身不错,却没多大本事,最是见不得旁人忤逆他,越同他对着干,越能激发他骨子里的恶,这种人需得顺着他来,故而咽下口中带血的唾沫,哑着声道:“纪师姐救了我。”
“我就说你这个小乞丐平平无奇,什么地方能让纪师姐青睐,我还以为是有何响当当的背景,教我白担心半天,原是路边捡的一条狗啊,”陈奉心情好了不少,转身将桌上的茶杯端来,附身将热茶从晏南舟头上浇下,丢掉茶杯,声音中满是恶意,“我不管你是谁安排过来的,以前又是干嘛的,只要你想在落霞峰呆下去,就得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热茶滚烫,和脸上的血渍汗水混合在一起,流了一脸,红白相间,像极了戏台上红着脸逗人的丑角,好生可笑。
“知道了。”晏南舟喘着气声音微弱的回答,虽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还是忍了下去。
“你说什么?”
晏南舟看着凑过来的陈奉,咬着牙,忍住将唾沫喷到这人脸上的欲望,提高了点声音,大吼一声:“知道了!”
边上的满是横肉的少年踹了踹晏南舟肩膀,没好气道:“你这乞丐好生没眼力见,陈师兄教授你规矩,可是旁人没有的福气,你竟不知感激,我看你是皮痒了,信不信再打你一顿。”
明知晓这几人是故意给他难堪,可晏南舟无计可施,只能握紧拳头,仍由指尖陷入掌心,恨意在心中蔓延肆虐,垂下眼眸哑声道:“多谢陈师兄教导,我定铭记于心。”
“松开吧。”陈奉朝微胖少年说了句,随后踩着晏南舟的脊背走到门口。
推开门,天色昏暗,房中的烛火透了出去,将门框印在地面,照出一小块亮光区域,和周围的暗处划分明显。
陈奉站逆光站着,微微侧头瞥了眼趴在地上的晏南舟,面露凶光压低声音警告了句,“对了,你若不信邪打算告状,大可一试,看看可会有用。”
晏南舟未动,倒是那俩壮硕和微胖的少年泄愤般踢了他两脚,急匆匆跟上陈奉出去了,他们心情愉悦,说笑嘲讽声传了过来:
“看见他趴在地上的样子没,多像一条狗啊,哈哈哈。”
“要我说他就没胆子去告状,还以为认识内门弟子多了不起,也不打听打听,这落霞峰的外门弟子,都挺听师兄的,谁敢为了一个不知名的毛头小子出头。”
“还以为有设么特别的,不过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孙一刃还让我照拂,也不看看他可有这福气。”陈奉不屑冷笑了声。
“这小子怎能和师兄你比,一个天一个地,莫说他了,走走走,我请师兄吃酒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说话声也被风吹散。
夜风涌进屋中,吹拂着趴在地上的晏南舟身上,地面有些凉,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身血衣沾染了灰尘,早就已无法分辨出原来的颜色,血渍在脸上干涸,白一块红一块的,在烛光映衬下,像地狱修罗。
眼睑上沾满干涸的血渍,睫毛如鸦羽般轻颤,弧度很轻,缓缓睁开眼,双眸弥漫了浓浓的血气,嘴角抽搐,滔天的恨意,怒火中烧,像是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一般,却又始终夹杂着一股无能为力。
不仅人有贵贱之分,修道者也有,佛说众生平等,诸天神佛也身处众生之中,却高高在上,看不见红尘之中凡人的苦难。
晏家行善积德,不单没有子嗣绵延,反倒受诸多罪孽,他努力活着,不愿自甘堕落,却被旁人当成猪狗相待,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
高山起伏,大地曲折,江河高低错落,连星辰也有晦暗不明,这世间,从来就不存在平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无论在何处皆是强者主宰万物,既如此他便做那制定规则的人。
与其被他人左右,不如左右他人,自怨自艾是弱者所为,他要做的是越来越强,如此,才能不愧今日所受苦楚,才能报仇雪恨,才能高高在上,俯览众生。
晏南舟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眼神阴翳,似有黑雾在其中跳动,若隐若现。
烛芯跳动,发出滋啦的火花声,忽闪的光影在山林间道路上显得十足明显,纪长宁从天一峰出来,果不其然又被叶东川训斥了一通。
她早已习惯,谢绝了师妹替她举灯照明的好意,一个人借着微弱的光走在回山间陵的小道上。
其实有些怕黑,是身体本能的恐惧,难以克服,不想当着旁人的面露怯,便只能一人行走。
夜间山路难行,似有不知名的鸟禽在叫,显得周遭阴森森的,纪长宁握剑抿紧唇,在脑海中唤道:“崇吾,咱们聊聊吧。”
“说什么?”崇吾打着哈欠问。
“继续说玄翊真君吧,上次说到他道侣身亡,他欲成仙踏破虚空,凝神聚魄逆天而行,以仙人命格将他道侣复活,接着呢?”
崇吾情绪平淡,三言两语给这个故事收尾,“接着,他受九十九道天雷得道飞升,为例仙班,仙界法器众多,果真让他寻到法子复活那位仙子,两人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he了。”
“何意?”纪长宁不解。
“我怎知道,问你......”崇吾连忙改口,“就是和和美美的意思吧。”
“哦。”纪长宁不感兴趣,敷衍了句。
“长宁,你可有想过得道飞升?”崇吾问。
这下纪长宁不知如何回答,沉思了会儿才道:“从未。”
“为何?”轮到崇吾不解,“修道之人无一不是想行满功成得道飞升,超脱轮回,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受万世景仰,你不想吗?”
“你也说了,修道之人无一不想飞升,我又何必同他们相争,我至记事以来便在万象宗长大,守着万象宗已劳心伤神,何苦再劳心去想不可能之事?”
“我......”崇吾本欲争论,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喃喃道:“罢了,你开心就好。”
难得见崇吾吃瘪,纪长宁心情顿时愉悦,勾了勾唇笑出声来。
闲谈间便到了竹屋外,门边放了一束月光草,虽名草确实蓝紫色的花,此花不是天材地宝,也易寻找,唯一同普通花草不同的是只在夜间盛开,并且花苞绽放时,花芯会发出光来,似皎洁月色,明亮夺目,故得此名。
此时夜色阑珊,花自盛开,被亮光笼罩之处,犹如月色倾洒,空中弥漫着点点星辉,尤胜人间仙境。
虽是好看,可因为无用且生长容易,大多数人都将它用来喂猪,山下村民更是取了个别称,叫猪儿灯。
“我去,谁这般缺德,谁把月光草丢你门口了?”崇吾有些无语。
纪长宁余光瞥见树后外门弟子灰色的衣摆,心中已然明白过来,并未说话,只是弯腰将那束月光草拾起,转身丢了出去,语气淡淡道:“我不喜欢花草,往后莫要再送了。”
房门合上,周遭又归于安静。
过了小一会儿,树后的人影才缓缓走出来,露出晏南舟那张鼻青脸肿的脸,他动作迟缓的走近,表情沮丧难过,蹲下身将那束花捡起来,拍了拍灰,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等离竹屋远了些,晏南舟才面无表情,随后将花扔路边,踩着夜色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晏南舟:【羞涩脸】这花真好看,我要送给师姐。
纪长宁:【懵逼脸】他送我猪草干嘛,变相骂我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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