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又下雪了,这雪下了一月之久,鹅毛大雪纷纷落了下来,顷刻间便将消融了些许的积雪再次铺上厚厚一层。
风雪交加,所见有限,连路也瞧不清楚,只余下呼呼作响的风声。
可伴随着风声传来的,还有细微的脚步声,鞋底踩在松软雪层上发出咯吱声,哪怕在这种暴雪下,也能听出来人行色匆匆的情绪。
仔细侧耳,这脚步声不止一道,闻声望去,果不其然见一行人踏着风雪而来,他们不过十四五六的少年,着样式相同的蓝白色道袍,身后负着长剑,各个均是面色凝重。
也不知用了何法子,这漫天飞雪落到四周便会被抚开,好似周遭立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般。
一行人在山谷中止了步,右侧样貌俊朗的少年环顾四周,耳尖微动,察觉出此处不对劲,皱着眉开口,“大家小心些,此处有古怪。”
话音落下,其余人立刻抽出佩剑,半刻不敢疏忽。
开口那少年上前一步,望着队伍前方的人,温声道:“大师姐,这雪妖的老巢当真在这儿吗?”
“这雪妖好生狡猾,躲藏许久,咱们在村里守了一月,它才露出马脚,可别又扑了个空。”另一个少年皱着眉不悦的说。
圆脸少女担忧地问,“我还从未离开过无量山这么久,咱们何时回去啊?后山的浆果该熟透了。”
“莫小佳,你就惦记着吃,修道之人切忌贪图口腹之欲,怪不得你修为一直平平。”旁边一个尖脸少年恨铁不成了骂咧。
莫小佳自是不爽,看了眼胞弟翻了个白眼,“莫小禾,师姐说了,我是你姐姐,你再脾气暴躁,她就用同悲剑打你屁股。”
众人笑成一片,倒驱散了点多日奔波的疲惫。
“别动。”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弟子都收敛笑声,停下脚步,神情变得凝重,纷纷望向前方的身影。
一行人中领队的是个少女,年岁比众人稍长一些,在冰天雪地中面色苍白,哪怕未施粉黛,也能瞧出样貌生的仙姿玉骨。
她一身蓝白道袍,布料有些泛旧,被白布包裹的长剑负于身后,掏出腰间罗盘,左右试探,停在一处时,便见指针疯了般连转数圈。
心中已有决断,少女反手将罗盘收好,目光凛冽,双瞳映照着天地一色,气质竟是比这冰雪还要冷上几分,“那雪妖受了伤躲在此处,定是用了障眼法,都小心一些,莫要着了道儿,于尉,护好他们。”
“是!”叫于尉的少年立刻上前一步,将剑横在身前。
那少女说完这番话便走出了金光璀璨的防护罩,衣袂纷飞,黑发飘扬,站在怒吼的风雪中,除了微眯着的眼睛,连身影都没撼动半分。
这山谷群山绵延,高山耸立,一眼望不到边,风声太大,恍惚间像是万鬼同哭一般,听的人心烦意乱。
知晓这风声和雪有问题,少女捻了个法决屏蔽了听觉,闭上眼立于山谷正中,正当身后弟子面面相觑,少女猛然睁开了眼。
随后脚尖轻点,翩然跃上半空,宽袖道袍中灌入了风雪,猎猎作响,她捻了个法决,长剑应声出鞘。
众人这才瞧见,那被白布包裹的长剑剑身上布满一道淡淡的金光,光影重重,剑光凛冽。
长剑悬于眼前,少女握住剑柄,对着一处山壁横空一划,冷清锋利的剑光亮起,触到山壁时,雪层顿时炸裂开来,石块四分五裂的落了下去。
霎时,一道白影飞快的跃出,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惨叫,犹如剥皮抽筋般的撕心裂肺,山谷也为之震动,两侧崖边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布阵!”
听见少女的吼声,底下众人立刻拔剑出鞘,在剑身汇入灵力,口中念着法决,以剑气为网,铸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天罗地网,随之众人倾尽全力以杀招攻去。
那白影被逼到了绝地,这才露出真面目,竟是个浑身长满白毛的人形怪物,双目大如圆球,眼白中间仅余一点黑瞳,泛着森森诡异,裂到耳边的嘴角中满是细碎尖锐的利齿,齿缝中夹杂着猩红的血肉碎末,黑稠的血落了下来,口中发出似婴孩的啼叫,“我从未招惹你们,尔等为何非要同我作对!”
“降妖除魔,乃修道之人本分。”少女的声音坚定不移,连风雪也未吹散半分。
“你是何人!”
长剑直指,蓝白色的道袍在白茫茫的四周显得耀眼,只听那声音不急不慢的回答,“万象宗,纪长宁。”
这雪妖被同光剑阵给困住,山谷里肆虐的风雪也停了下来,纪长宁走近时,便听师弟师妹们的语气中都不掩兴奋。
“可有瞧见,我刚刚那招望月乘风使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我的百川汇宗才是致命一招。”
“得了吧,还百川汇宗呢,也就大师姐使得出来。”
“咳咳……”
那说话的弟子还在侃侃而谈,“我听其他师兄们说,大师姐虽是厉害却天资平平,要那位早逝的薛师兄才是剑术奇才,那当真是……大……大师姐!!”
“你们在说什么?”纪长宁走近,那群弟子立马像鹌鹑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皱着眉训斥,“与其在这儿偷懒,不如看看四周可还有异常,此次下山历练,莫不是让你们来玩不成?真若想玩……”
“不想玩!”还未等纪长宁说完,弟子们连忙连将话头抢了过去,“我们这就去做事。”
语毕,一窝蜂的散开。
纪长宁愣了愣,只能将后头的那句:若真想玩也不是不可,憋了回去。
她的本命剑灵同悲在识海中冷嘲热讽:“完了,弟子们都知道万象宗大师姐不好相与了,纪长宁,你的名声没救了。”
“闭嘴,”纪长宁冷声警告,“再说一个字我用你去拌猪食。”
崇吾的声音和人间的六七岁的孩童一般,稚嫩乖巧,听着这话,气鼓鼓道:“哪有剑修动不动就拿本命剑去刺鱼,伴猪食,晾衣服的?”
“有,我啊。”
“……”
在神识里与同悲拌了几句嘴,于尉急匆匆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大师姐,前面……你去看一眼。”
跟着于尉穿过山谷,看见眼前的景象,纪长宁这才明白于尉的欲言又止是源于何。
眼前是一道一丈深的地坑,里头堆满了尸骸,少说也有百具之多,有些化成骸骨,有些已经开始腐烂。
若不是被冰雪封了起来,怕是腐烂的臭味已经蔓延开了。
初下山历的弟子中有个小姑娘已经怕的忍不住偷偷抹眼泪,还是莫小佳好声好气拍着人肩膀安慰。
“可恶!这雪妖作恶多端,真是该死。”
“它杀了这么多人,不能轻易放过他。”
“没错,没错。”
半大的少年,正是正义感爆棚的时候,此时各个都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雪妖碎尸万段,以慰这些亡魂。
纪长宁皱着眉沉思,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指尖凝火点燃,可下一秒这火便灭了,其他人困惑不解,纷纷望了过来。
“此处怨气过重,若不解决怕是后患无穷,于尉你速速用法阵联系宗门,将此事告知,最好得让悟禅山的弟子来一趟,悟禅山能净世间浊气,渡亡魂而去,再合适不过。”
“是。”
“大师姐,咱们现在该如何?”人群中有人问。
“你们往后退些,”纪长宁沉声吩咐,“这雪妖被擒无人镇压此处,这怨气定会散开为祸四周百姓,只能先布个阵压住这怨气,待几日后悟禅山来人再行定夺。”
众人不敢置喙,纷纷退后了几步。
纪长宁身负长剑跳进这百人尸坑,立于一侧空地,左右瞧了瞧,又喊了几个修为出众的弟子入尸坑中,分别以灵力换灌入八方,随后咬破指尖以鲜血为墨,在八个方位虚空画符,血符落在地面便消失不见,一道八卦阵发的光柱将这尸坑笼罩,刺眼的光直冲云霄。
这困灵阵极耗心力和气血,待最后一道符画完,纪长宁已然站立不住,连忙拔出长剑插入地面,这才稳住身子。
“大师姐!”
“无事。”纪长宁直起身来,正欲离开,却听崇吾激动的声音响起:
“长宁,那里面还有人活着,快去救人!”
身后的尸堆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像动物引起的动静。
上面的弟子闻声执剑便要攻来。
纪长宁连忙出声制止,“等等,你们莫下来,我去看看。”
说罢,她握着同悲剑一步步朝着尸堆走去。
越靠近尸堆,那微弱的声音越发明显,崇吾更是激动,催促着纪长宁快些救人。
“莫不是那雪妖的圈套?”纪长宁并未放下戒心。
看着面前猩红的腐肉和淌了一地的肠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扒开一具具尸首,每扒开一具,那呼救声便大一分,到后面更是直接不管同悲疯了一般的大叫,用剑来扒。
“我脏了,纪长宁!把那个肠子拿远点。”崇吾的哭喊声跟魔音一般,震的人脑袋疼。
纪长宁忍无可忍,厉声道:“给我闭嘴。”
崇吾确实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那细小的声响也没了动静。
一时之间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纪长宁只好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她扒了小一会儿,才终于见到声响的源头。
那是个瘦弱的孩童,身形消瘦,骨头快要顶破那层薄薄的人皮,蓬头垢面,衣衫和面容都布满了血污,发丝结成一块一块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四周是死相各异的尸首,他就这么趴在死人堆中,感受着死亡,闭眼与白骨同眠,明明是诡异又瘆人的画面,可从他口中传出声音却又让人心悸。
那道细微的声音,只是不停重复着两个字,“救命。”
纪长宁眉头微皱,自上而下打量着人,再三确定这来历不明的孩童并未有妖气,才沉声自语道:“这尸山里,还真有人。”
听见声响,那孩童缓缓睁开被血垢粘在一块儿的眼睛,混浊的视线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景物。
那是个样貌清冷绝艳的少女,发丝凌乱,十指布满泥垢,连衣袍上也沾了血污,她置身在这人间炼狱,逆着光,可好似站在光辉中,眉目如画,圣洁纯净。
孩童想,原来真会有人听见他的祈祷,从尸山中将他救出来。
神灵应是慈悲目,不忍世间显白骨。
看着那双眼,他开始相信,原来神灵也会眷顾。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作者:两位对对方的初印象是什么呀?
纪长宁:【思索】一堆死人他能活着,好牛逼!
晏南舟:【少女脸】妈妈,我见到仙女了!好害羞!
作者:人设捡一捡,谢谢……
ps:初遇的时候老晏就把长宁当神仙,以至于他有一种迷恋和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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