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山路难行。
深秋夜晚冷的刺骨,这天看起来格外暗沉,乌云弥漫在天边,黑压压的云层压低,树梢上的禽鸟扑腾着翅膀在盘旋半空,狂风拍打着树枝,草木枯枝被吹得偏倒一边,穿梭其中,激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和压迫。
“呀——呀——”凤黯粗劣嘶哑声在山林间响起,惊扰了其他鸟类,振翅高飞起,黑色鸦羽如黑色尘埃般飘落,轻巧缓慢落在地面。
“哒哒哒——”树林里传来响动,一个黑色人影匆匆跑来,那张苍白不见血色的脸赫然就是叛出万象宗的晏南舟。
他速度极快,衣摆的风将那片鸦羽掀飞,未等羽毛落地这人便轻轻一跃飞上高耸的树枝上,隐在暗处,屏息不语。
下一刻,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十多个身着飞鹤斋服饰的仙门弟子从远处追来,站在空旷之处左右环顾,见此路分出三条小道,错综复杂,皆不像有人走过的模样。
领头拿着玉笛的男子微微抬手,其余弟子顿时止步。
后方一个羸弱的少年上前两步,立于男子身后,皱着眉说:“关师兄,咱们已经追着晏南舟三天三夜了,这人极其狡猾,好几次都从我们手中逃脱,继续和他这种耗下去不是办法啊。”
关越指尖敲击着冰凉的笛身,沉吟道:“他已是万象宗弃徒,成为仙门众矢之的无处可去,现在便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时间紧迫,咱们需要在其他仙门之前将晏南舟带回去,万万不能让万象宗或是不二山庄抢先。”
“大师兄,如今各大仙门都在传,这晏南舟身上有令人飞升的宝器,就连血肉也能助长修为,可是当真。”说话这弟子小声询问。
“你是想飞升还是想修为大涨?”关越看了这弟子一眼,反问道。
那弟子面色窘迫,忙低下头不语。
“晏南舟有伤在身,已是强弩之弓,定是跑不远,我们兵分三路,莫要让他跑远。”
“是!”
飞鹤斋的弟子分为三路,快速离开,山林再次沉静。
“砰!”
过了一会儿,重物从高处坠落扬起大片尘土。
晏南舟倒在湿润枯叶堆中,胸腔快速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四肢百骸犹如被巨石碾过一般,疼的他连吸气都会眼前一黑。
枯叶正在腐烂,不知名的虫子遍布其中,爬上手背和后颈,酥酥麻麻的粘稠感,令人恶心至极,晏南舟咬着牙往前爬,随后强撑起身靠着树干坐下,不过几步的距离却让他出了一身汗,仿佛刚从水中钻出来。
他就这么坐在树下,衣衫褴褛,浑身满是血污,胸前的伤口往外冒着带脓的血水,沾染了衣衫,看起来恶臭扑鼻,任谁瞧见都无法相信眼前这人是那个惊艳绝伦的晏南舟。
这半月间发生了太多事,多到晏南舟还有些恍惚,分不清这是浮生大梦,还是镜花水月,他抚着流脓的伤处,感受着掌心下跳动的心口,仰头看向天边微弱的冷月,同夜色融为一体,像引颈受戮的将死之鹤,周身弥漫着浓烈的绝望。
从万象宗逃出来后,至今已过七日,这七日里晏南舟一直被各大仙门追捕,一路上顾着逃命没有闭上过眼,害怕一个疏忽便成了他人刀刃上的鱼肉,死无全尸。
恨意成为支撑晏南舟的唯一力量,从淤泥中爬起来,将腐肉剜出,哪怕狼狈不堪也想要活着。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现在死,这么多年的血海深仇,晏家数十条命,以及施加在他身上的耻辱,世人皆想饮他的血,吃的肉,他偏不认输,要向这天讨个公道!
晏南舟从兜里掏出个瓷瓶,咬着牙将药粉撒在伤处,白色的粉末沾染道鲜血淋漓的刀口,疼的他满头大汗,握紧了手,面部肌肉无意识的抖动,口中发出低声嚎叫喘息,眼前视线被汗水影响变得模糊。
脑袋沉重,双眼半睁,他好似瞧见了许多人,爹娘,兄长,晚晚,以及,没有赴约的纪长宁。
意识消散,周遭的一切归于黑暗。
山间寂静无声,过了许久才闻南飞的大雁结伴,从半空飞过。
纪长宁似有所感,止步仰头,瞧着头顶高飞的大雁,直到这群大雁飞过也未收回目光。
“长宁,”崇吾出了声,“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纪长宁神情淡漠道,垂眸继续往前走。
“咱们都出来好几日了,半点没听见晏南舟的消息,莫不是走错方向了?”崇吾还在絮絮叨叨。
而纪长宁并未回答他的话,低垂着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知晓晏南舟会去何处吗?”
“不知。”
“那咱们接着去哪儿找?”
“不知。”
“长宁,”崇吾叹了口气,稚嫩的声音却又透露着别扭的成熟,“世间这般大,晏南舟有心躲你,那你从何找起?若是一直找不到呢?”
纪长宁抿着唇沉思,小一会儿才沉声道:“那便一直找,总会找到,我当日在师父灵位前发过誓,我要带他回无量山。”
是因为你师父,还是因为你自己?
崇吾在心中反问,可是最终还是未拆穿纪长宁的谎言。
见人不再出声,纪长宁也未继续,而是打量着四周。
自出了万象宗,她和崇吾一路向北,如今所处是飞鹤斋管辖的地界,一个偏僻普通的小镇子,未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未着万象宗的校服,而是穿了身素雅的竹青色劲装,再加之掩掉身上灵气,并不惹人注意。
走出不远,纪长宁寻了处茶楼,刚坐下饮了口茶,外面传来嘈杂声,紧接着走进来一群人,约有十几个,都穿着飞鹤斋弟子校服,领头的人是和她在仙门大比上交过手,并胜她半招的关越。
此处距离飞鹤斋还有些远,那关越这首席大弟子出现在此处,定然不是凑巧,更何况他们风尘仆仆,还有人受了伤,估摸着是来办事的,那是何事呢?
纪长宁抿着茶垂眸深思,背对着飞鹤斋一行人不动声色。
关越一行人穿着飞鹤斋的校服,一踏进这小小的茶楼就收获了不少瞩目,连跑堂的也连忙迎上了招呼,半点不敢怠慢,毕竟管辖地界的普通人多靠所处的仙门庇佑,他们自是不敢得罪。
点好茶水打发完跑堂的,关越右手边的一个弟子便忍不住怒道:“那林子都转遍了,也没瞧见晏......”
关越眼神一瞥。
纪长宁端着茶的动作一顿。
那弟子急忙改口,“大师兄,我听闻万象宗已经派了人,怕是不久便要寻过来了。”
“万象宗受创之重,怎会这般急迫便派了人来?”关越皱着眉不解。
另外一个弟子接过话道:“听闻是青霄峰那个小师叔跑了,来寻人。”
“孟晚?”关越想到记忆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神色有些复杂,语气不大悦,“她倒是对晏南舟痴心不改。”
“万象宗派了人,咱们又毫无进展,此事可需告知山长?”
“不急,”关越抬手阻止,敲着桌面想了想,又道:“他如今在飞鹤斋管辖地界,还能飞了不成,只要人没死就不愁找不到。”
说完又扫视了一群师弟,“咱们稍作休整再去看看,赶在万象宗之前抓到人,”
“是。”众人异口同声。
他们声音不大,普通人是半点也听不见,未曾想这里头还有个纪长宁。
虽只是听了个大概,也足以让纪长宁明白他们口中所指之人应当就是晏南舟,故而飞鹤斋的弟子一走,她也跟了上去,直到跟着一群人进了山林。
山林杂草丛生树木高耸,七拐八绕间就能让人迷了路,纪长宁看了人群一眼,往相反方向走去,捻了个法决,金光一闪,指尖上涌出的血珠汇聚成红色的鸟,扑腾着翅膀往山林深处飞去。
脸色有些苍白,纪长宁抿着唇抬腿跟上,脑海里响起崇吾吱哇乱叫的吼声,“纪长宁!你居然偷学禁术!咱俩天天搁一块,我居然不知道!你个白切黑!”
纪长宁有时候不大听得懂崇吾说话,又因为以血为媒介动了禁术有些乏力,懒得回话跟着鸟走,走了约有半个时辰,鸟盘旋在半空发出啾啾鸣叫。
四周空无一人,纪长宁蹲下查看,枯草上还沾着未干涸的血渍,抬眸看了眼变得半透明的鸟,又在手腕上割开一道口子,以鲜血喂养,随后再次跟上。
不知喂了多少次血,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寥无人烟,竟是连树木杂草也见不到一棵,天暗的阴沉,风中含着股血腥气,吹来的风像是冤魂的哀嚎,带着撕心裂肺的哭喊,这是纪长宁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是哪儿?”
崇吾情绪有些低落,不似平日里那般跳脱,而是若有所思,闻言沉声回,“前面便是封魔渊。”
“封魔渊?”纪长宁重复了一遍,眺望着远处黑雾笼罩的天际,衣袂纷飞,发丝飘扬,抬手一挥,火红色的鸟化成一道光从空中消失,她握紧了剑深吸一口气,正欲跨进这危机重重的地界时,崇吾突然出声,“长宁。”
“嗯?”
崇吾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一炷香的功夫才道:“没事,你小心些。”
纪长宁虽未来过封魔渊,却也知晓里头定是危机四伏,妖兽鬼怪遍布,稍有不慎便会丢了命,可晏南舟在这儿,那她就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思及至此,纪长宁下定决心,义无反顾走向封魔渊。
封魔渊位于泷中境最北之处,狂风怒吼,掀起的尘土遮挡了视线,天未下雪,可依旧冻得人手脚冰凉。
远处传来声响,晏南舟面色苍白双目泛红,一只手捂着胸前伤处,另一只手一点点用剑鞘插在地上借力行走,每一步都走的极其缓慢,他需要找一个地方疗伤,一个不会被仙门弟子找到的地方,封魔渊便是最佳之地。
再加上朱厌那日所说,晏家被灭之事似有太多自己所不知晓的真相,他想要知道当年究竟时发生了什么,还想杀了朱厌。
【你杀不了他】
【你现在就是个废物】
【谁都想杀你】
心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晏南舟呼吸加快,连忙就地打坐,周身弥漫着浅色的符咒,他将心绪稳定下来,屏气凝神,来保持理智清醒,仍由心魔引诱而不受控制。
突然间,远处飞来一团黑气,目标明确的朝着晏南舟攻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光咻一声从黑气中间砍过,晏南舟睁眼,从那散开的黑气中间瞧见了发丝纷飞的纪长宁,素色衣衫上沾了血污,瞧起来有些狼狈。
晏南舟喉间似有异物堵塞,双目泛着血丝,声音淡然道:“纪长宁,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现在:
晏南舟:纪长宁,你是来杀我的吗?
以后:
晏南舟:师姐,只要你理理我,杀了我都行!
纪长宁:【冷漠脸】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ps:下一章女主死翘翘,然后插叙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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