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三章 启程

“宁王本就军功赫赫,而在江南,二皇子亦是人心所向,在原有的基础上任其再添砖加瓦,问题都不算大,可若让其中一人将这二者相结合,于殿下而言才是真正的危机。”

东宫。

诸事处理妥善,总算得以闲暇的燕辰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之内。

听姚凌云此言,燕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由二弟前往江南也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我相信二弟定能妥善处理,尽力抹去此次水灾在百姓心中造成的阴影。”

姚凌云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双手握着燕辰的右手,在其手背的穴道上轻轻揉按着:“这事儿目前算已妥善处理,后续只等二皇子呈报,再做补充,而眼下,我们可以空出时间来想想最近民间广为流传的失德之事。”

燕辰再闻此事,心神不由一动,微微起伏,无端的竟有一丝恍然腾起,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哈,自是人为,不做他想,至于是何人所为嘛。”姚凌云拖着长长的尾音,挑了挑眉,“并不重要。”

燕辰面色不见变化,他亦如此作想,左手抬起,覆在姚凌云揉按着他右手的双手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人停下:“那依你之见,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洗刷这失德之言?”

姚凌云顺势在燕辰的手心上轻轻捏了一下,收回手,改而轻点下颚反问:“不存在的污名,需要特别洗吗?”

疑问出,一时没人开口。

再说话的还是姚凌云,他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可抗辩的力量,那力量拉扯住燕辰的神经,将他因近日之故,而有些走偏的思维重新导回正途。

“要杜绝谣言,与治水一样,宜疏不宜堵,最好的方法便是任由民众充分探讨谈论,越是夸大,其可信度也会随之大大降低,然后再在他们即将兴趣索然之际,以实际行动为佐证,不经意的,一步步的,放出事情的真相,慢慢地扭转民众们对此事的看法。”

仿佛想到什么一般,姚凌云突然笑了起来:“当然还有个更好的方法。”姚凌云边说边侧目睨着燕辰,颇有些无力地摇着脑袋,故作可惜道,“不过这个方法,德厚流光的大殿下您是不会同意。”

见人摆出一脸你快问快问我,我快憋不住想说了的表情,燕辰不由失笑,从善如流问道:“寻卿不妨一说,容本皇子细细斟酌各中厉害。”

“自然是放出新的,更劲爆的谣言加以转移,民众百姓只要有好日子过,对于谁做皇帝的兴趣其实并不大,反而是朝中大臣们的风流韵事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说着说着,姚凌云的脸上不由腾起了那么点小期待。

然话甫落下,燕辰的眉心便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姚凌云见状,立马伸出手指按上燕辰的眉心,嚷嚷道:“诶诶诶,你不许皱眉,我这不随便一说嘛,我知道的,大臣们所代表的是大襄门面,群臣在民间若是风评不佳,那势必会影响民众对朝廷的印象,如此作为可谓挖东墙补西墙,很是不妥。”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的燕辰眨了眨眼,道:“我还什么都没说。”

“可你皱眉了。”

姚凌云出口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点委屈,燕辰听在耳中,心头随之一软,一瞬间也犯了茫然,干脆顺势接道:“好好好,你总是有理的。”

“那当然。”

屋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了,近几日总是雪落不止,断断续续。

庭院里偶有北风呼啸而过,其势之大,即便身处室内亦能闻之。

室内,墙角的花瓶上,清晨截来的几株梅花,未见凋零,反而开得正艳,梅香随着屋外透进的缕缕寒风,迎面扑鼻而来。

天寒地冻。

但房间底下围有地龙,故而人在其间,也不觉寒冷。

听着风声,燕辰的脸色再次转变,近日来,他的脸色一度很不好看,尤其是私下无人之时,原本甚为清润文雅的一个人,这会儿看着反倒和外面的天候一样,似是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姚凌云见状,收起了方才言笑晏晏的样子,转而变得郑重而又温柔,道:“阿辰,你还记得当日我们在相府下的那局残棋吗?”

燕辰很想对他笑一下,可对着姚凌云,他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也是,姚寻面前的燕辰,根本无需藏着掖着,所有的情绪大可尽情的放大表现出来。

因此燕辰也没有隐藏,自嘲一笑,被情绪侵染过后的声线更是又哑又涩:“如何能忘,当日你说的很对,三方争势,又岂容一人将所有的优势全数占尽,这不,就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这场寒冬大水就好比你那手轻易落下的白子,先机尽失。”

姚凌云看着燕辰,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里参杂着很多的情绪。

“日前父皇已让傅公公知会我,来年元宵他要在宫中设宴,宴请朝中所有大臣,可洪水爆发后,父皇又派人通知取消了,考验仍要继续。”

姚凌云面上毫无波动,平淡如水:“怎么?你失意了,没信心了?”

燕辰摇头:“当然不是,不过略有感慨罢了。”

姚凌云点头表示理解。

而后,他仿佛自投罗网般地向燕辰靠过去,燕辰立即用力搂住他,脑袋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肩膀。

过了好半晌,姚凌云才再次出声说道:“现在你感慨完毕了吗?”

一个问题,短短几个字,还是问句,却兀然地熨贴到了燕辰的心口上,令他恍然了一个短短的瞬间。

随后燕辰点头,却没放开他,依旧搂着。

姚凌云笑了起来,推开对方起身,顺便将他一同拉起,再把人推至左侧的桌边坐下,拿过一旁的棋子,不紧不慢的一颗一颗摆下。

燕辰垂目一看,便认出了这是早前他们没有下完的那盘棋,略感不解地抬目看向姚凌云,而后再垂下头,此时再观,白子的情势固然好,但黑子的布局隐约可见分兵之意。

姚凌云微一笑,捏起一颗黑子落下。

随着姚凌云手中的黑子落下,眼前局势顿时大改,小小一枚棋子,竟如妙手回春一般,无声无息地连起了困居两侧苦苦相望而不得相连的黑子,本大势已去的黑子,生机重现。

燕辰为之赞叹道:“这一着甚妙。”

姚凌云:“二殿下前往南方,于国有利于民有益,与你而言,也未免就不是机遇。”

燕辰拿起白棋,落下一子:“此话何解?”

姚凌云手执黑子,轻轻敲击着棋盘,分析道:“江南本就是二皇子的主场,由他出马足可安抚人心,能尽快抚慰灾害之后所带来的二次伤害,此为其一。其二,二皇子不在东都,或多或少都能下降他对朝中官员的影响。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但那是对于一个朝代而言,皇权之争,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民意,而是朝臣的意见,最终我等还是得以皇帝陛下的意志为主。”

燕辰敛目沉思,许久点头道:“不错,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二皇子府。

人履匆匆。

府邸主人不刻便要出发前往江南,下人们正在准备主人远行的行囊马匹。

东厢暖阁。

燕昱拉着林情的双手柔声劝诫道:“我此去江南并不太平,届时只怕也无暇顾及于你,情儿你还是留在京都吧,来回奔波对肚子里的孩子终归不好。”

林情拍了拍燕昱的手背:“你放心吧,我的武艺虽然不怎么样,但身体一向很好,你知道的,小时候你病的次数可比我多多了。”

燕昱:“可大哥已经下奏,我今夜便要启程,快马加鞭赶至湖广。”

“你先出发,我随后慢慢跟上,朝廷外放的官员不都是这样吗?大人在前走马上任,家眷随后缓缓而至。”林情的话语间颇有些向往的意味,话毕,见燕昱依旧皱着眉眼,林情一笑,抬手拉着对方的手一同摸上自己已经有点隆起的肚子,“你此去江南,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我若留在东都,孩子出生的时候,只怕你赶不回来,我们的孩子我想要他一出世就看到自己父亲。阿昱,我想跟你一起回去,我好久没有回过家了。”

闻言,燕昱便知自己再也无法拒绝了。

这是自己欠她的。

新历十二年,林情与燕昱结伴从江南来到东都,此后整整六年,她便再没回过江南烛启山庄,也再没见过自己的家人。

只因烛启山庄的上一任庄主,也就是燕昱的外公,死前留有家训,凡是烛启山庄的林家男丁,其终生都不得踏入大襄国都半步,若违此家训,林家灭族。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老庄主要留下这样一个遗训,只知此遗训已达天听,得天子首肯。

启帝一诺重于泰山,若林氏子弟真违此誓,那烛启山庄将在江湖消声觅迹。

燕昱低低一叹:“好,你一路当心。”

林情微笑点头:“别担心,只要出了东都,山庄的人就会来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