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一章 惊雷再响

天光暗淡,微雨漫织。

婆娑细雨,从昨夜凌晨便开始下起,洋洋洒洒,已飘了整整一天一夜。

右相府中。

暖阁内,一身便衣的姚凌云懒散靠坐,他的面前放着一副棋盘。

棋盘上黑白交错,纵横跌宕。

甫落下一颗黑子,姚凌云便又拿起一粒白子在手,垂眸落下的视线,静静注视着面前棋局,似在沉思。

人生最大的对手莫过于己。所以姚凌云时常会抽时间出来,自己同自己对弈一番。

室内,茶香氤氲,凝翠浮动,姚凌云另只手伸出,拿起边上茶杯,轻轻抿了口茶水,正欲落下白子,第三只手却突然从对面探出,一颗白子顺势落到了棋盘之上。

姚凌云微怔,抬眸,黑漆漆的双眼当即撞进了燕辰看来的眼底。

燕辰见他抬头,对他微微笑了一笑。

燕辰笑的很温柔,寒冬腊月,姚凌云顿觉青山碧水,春风拂面而来,猝不及防地被闪了一下。

“怎么出宫了?”

燕辰在人对面坐下,闻言轻叹了声,颇有些无奈道:“昨夜禁军轮班后,禁军副统便带了几人去市井喝酒,言语不和,几个人喝多了就打了起来,恰好被路过的赵大人看到,赵大人劝诫不成,反被波及,一怒之下便以扰乱公共秩序为由,将一干人等通通送进东都府衙。”

话至此,无需赘言,姚凌云已然明了。

御史大夫赵铭是出了名的耿直刚正,眼底不容沙。而禁军统领方肖在大事上虽无偏无党,但他向来注重名节,且极为护短。

故而这件事,看在赵大人眼里,是京师守卫严重失职,必须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可在方统领看来,这不过是自己人内部发泄切磋,也并未伤及旁人,并非什么大事,反而赵大人的作为,无异于敲山震虎,当着所有人的面,卸了他的脸面,他定不能轻易罢休。

本来不过小事一件,可偏偏事主是这两个人,那小事也就变成了大事。

果然,事后二人先后进宫上表,恳请燕辰出面主持公道。

“所以你就这么出来了?”姚凌云倒杯茶递给燕辰。

“此事自有府衙处置,无需我再插手,至于赵大人和方统领那边,我若在,二位大人只怕会想着如何说服我而不断深究此事,反而越发的钻进牛角尖里去。”

燕辰抬手接过姚凌云递来的茶,浅尝一口继续说道:“再者此事也并非无法转圜,方卿二人的反应之所如此激烈,不过是因仍在气头上,时间会无限弱化他们最初的想法,在御书房里好好呆着,想上一想,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想明白。”

姚凌云突然起手托腮,微侧着脸,静静地注视着燕辰,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

燕辰凝目回看,末了仿佛受不住这样的视线一般,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姚凌云指节微动,漫不经心地轻点着侧脸,似喟似叹道:“我在想殿下果然不愧是殿下,就连偷懒都能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燕辰挑起眼梢,不疾不徐接道:“你以前常讲的,说话是门艺术,要做到起转承合天衣无缝非长久练习不可。”微顿,燕辰轻轻笑出了声,笑声并不低沉,却也不甚清亮,如同屋外洒落的雨水一般,氤氤氲氲,缭绕在姚凌云心间,久久挥散不去,“与寻公子在一起久了,近朱者赤啊。”

“那是,我多会说话。”姚凌云振振有词,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燕辰看着他,飞快地倾身前靠,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姚凌云的额头上,非常得轻,也非常得快,转瞬坐回。

姚凌云下意识抬手摸着额头,双平日惯常懒散通透的眼睛里,依稀捎上些许羞涩,而后便是刻意为之的谴责,瞳孔明亮地闪动着,一脸欲笑不笑的样子。

燕辰坦然受之,食指轻轻敲击着棋盘,认真道:“该你落子了。”

姚凌云垂目看了下:“这盘残棋,黑子可谓占尽优势,大殿下,你确定要这样下吗?”

燕辰点头:“无妨,既来之则安之。”

姚凌云挑了挑眉,随手落下一枚黑子,道:“输了可别耍赖。”

漫然泰若的声线,却又透出一股洒脱,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亦毫无章法,燕辰捏起一颗白子打着转道:“黑子虽已占尽优势,可在这盘棋局上,随意落子,非是上策,寻卿可知傲者多败?”

姚凌云丝毫不以为意,道:“总不能让一人将所有的优势全部占尽?所谓盛极必衰,棋之道,双方有来有往,方得其中乐趣。”

哈,燕辰轻笑一声,落下一子,抬眸,道:“这一次要换我对你说了,输了可别耍赖。”

微雨稀疏,淅淅沥沥,聚集多时的小雨滴,仿佛终于不堪重负一般,从屋檐上掉落而下,在地上滴溅开来。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

而棋盘上,厮杀正烈,白子后来居上,正悄无声息地蚕食着黑子。黑子起先聚集的长龙,因一子之误,被白子彻底截断,困居一角。

姚凌云干脆放弃了这大半江山,欲从另一个面卷土重来,但终究是晚了,无力回天。

“如何?”燕辰放下白棋,低声笑问。

姚凌云黑子在手,敛目沉思,黝黑的棋子衬得他的手如玉温润,很是好看。

疑问入耳,从对方的语气中,姚凌云能听出燕辰问的这句话只是顺口一调侃,并非认真相询,然点破未免失趣,便从善如流得答了一句:“未至终盘,一切仍未可知,殿下此时定论未免过早。”

“哦?那本皇子就看寻卿还有何高招了。”

然没等姚凌云再度落子,门外姚孟轩冲冲闯入。

一脸惊骇,前所未见。

南方八百里急奏,快马传回京师。

湖广两地突发大水,淹地三百里,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便有无数百姓在大水中活活冻死。

一纸急奏,犹如倒入热油中的一勺沸水,整个东都,都为之躁动。

寒冬大水,闻所未闻,举国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