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皇子燕昱

清晨,一匹快马自西北方向疾驰入京,捎来了宁王燕骁加急递上的一封折子,为涟漪不断的朝局又落下一颗小石子。

所有的人都在观望。

日栖榆柳,霞照夕阳,孤蝉已散,去鸟成行。

古书上难得一见的美景,在雕栏玉砌,绿叶荫浓,遍地亭水阁楼的二皇子府邸里,却很是稀松平常。

阁楼邻水,四面荷塘环绕,眼望去,周遭一碧如洗,隐于其间的鲜红桥栏比之荷花更加夺人眼球。

阁楼中的两名男子,一站一坐。

站着的那人,正是日前姚凌云在望花楼里所遇见的潇洒书生,叶行风。

“我这才几日未归,朝中局势竟已如此翻天覆地,不久前还风风光光,自三位中脱颖而出的宁王殿下,不过几日的时间就成了出头之鸟?”叶行风勾唇笑了一声,甚为感慨道,“真是一出大戏。”

而坐着的那人,则是府邸的主人,大襄二皇子燕昱。

燕昱其人,长相颇为俊朗清秀,眉眼之间与大皇子燕辰有细微的相似之处,他左手的拇指上常年带着只翠玉扳指,此时,他正细细地把玩着那只扳指,听了叶行风之言,挑了挑眉,道:“就是不知这出戏最后会如何收场。”

叶行风从桌上拿起一壶酒,若无旁人地仰头大灌了一口,语带笑音:“怎么?二殿下这是打算坐山观虎斗?”

“没有这个机会了,这把火已经烧到我身上来了。”燕昱知晓对方习性,也懒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与门下谋士纠缠,对叶行风的不羁态度视若无睹道,“眼下已有朝臣在暗地揣测,是本皇子背地里算计的言侍郎。”

叶行风闻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大皇子和宁王两败俱伤,最后得利的自是二殿下你,很理所当然的想法,符合逻辑,说得通。”

燕昱:“那依行风你看,在这背后拨弄风云者,会是何人?”

叶行风散漫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大皇子的这步棋,走得甚是精妙,宁王此番凯旋归来的优势可谓荡然无存,至于这后续发展,若处理得当,势必还能对殿下您的声誉造成一定的影响,名声,可是殿下您眼下能与大皇子和宁王抗衡的最大筹码。”

燕昱闻言,斟酌了会,摇了摇头,道:“大哥一向襟怀磊落,不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这应该是姚寻的主意,日前在朝堂上,便是右相顺势提出的赐予王叔封地,这主意想来是他们父子两精心算计好的。”

姚寻,两个字道尽了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向往。

叶行风亦同,却又有不同。

叶行风这个人,就如同他的名字,虽于无形中透着嚣狂,但他的骨子里却是潇洒肆意的,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只单单纯纯地欣赏一个人。

“不愧是寻公子,这步棋,尽显釜底抽薪之能,以己之有余弥补不足,果真心思缜密,足智多谋,不愧是启帝陛下所亲口御封的天下第一才子。”

“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闲意,这是父皇对姚寻的夸赞,当日父皇也便是因此而将凌云二字赐予姚寻为字。”燕昱笑了笑,嘴角扬起,眼眸里却沉淀着难以透析的混沌,“可见父皇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有看人不准的时候。”

正喝酒的叶行风闻言,一口酒当即喷了出来,咳嗽了好大半晌才找回了声音:“殿下你方才说什么?姚凌云,姚凌云就是姚寻?”

燕昱不明对方何以突然如此反应,诧异道:“怎么了?”

“……这个姚凌云,日前我见过。”叶行风眨了眨眼,饶是他,乍听此事,也有些始料未及,“在望花楼与几个科考学子交谈时遇到的,对方自称出自迂腐的书香世家,且非家中嫡……”叶行风回想当日对方所言,姚凌云虽含含糊糊意有所指,但他从头到尾,从未明确此说,到底只是自己与其他三人间的猜想罢了。

燕昱:“本次科考姚寻亦有参加,三甲之列对于姚寻而言,定不在话下,相信不用多久凌云之名便可传遍天下,他以姚凌云的名号与你等交谈,想来只是单纯交流,并无他意。”

哈,竟被误导了,叶行风突然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期盼:“有意思。”

科考在即,姚寻会设法与科考学子接触,以期为大哥招揽人才,这并非稀奇事儿,倒是行风的态度,更加值得深究。

燕昱好奇,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问道:“那行风觉得此人如何?”

叶行风略一思付,道:“不可忽视之人。”

意料之外的答案,燕昱轻敲桌面的食指停了一下,而后又不紧不慢地再次敲击了起来:“哦?本皇子可还记得此前行风对于姚寻除好奇之外,更多的是不屑,仅见一面,就有如此称赞,倒是令我十分好奇,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叶行风放下手中酒壶,顺势在燕昱的对面坐下,轻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被他诳了一次。”顿了顿,再道,“顺势而为,此人深谙此道。”

燕昱赞同:“千万不可小瞧他,论洞若观火、运筹帷幄,姚寻的能耐当世鲜少有人能出其右。”

“殿下这个赞誉,未免也太夸大了些,宁王这事,他确实处理得当,但若易地而处,行风有自信能做的比他更好。”说话间,叶行风干脆整个人歪倒在椅子上,撑着头与燕昱侃侃而谈。

“哦?若是换作行风你,此时会如何作为?”燕昱顺势抛出问题。

“等。”一个字,叶行风说得铿锵有力,“无论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你,越是这种时候,越加不宜轻举妄动,大皇子那边,只等宁王归来下诏赐封即可,过多举动反而画蛇添足,至于殿下,此时自然不宜出头,若能将自己变成隐形人,那是最好的。”

燕昱闻言沉吟。

叶行风再道:“近日朝堂上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到宁王耳中,想来宁王也不会被动地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他会动,而且很快,相信就在这几日了,只是不知他会如何动法。”

“一切尽如行风所料。”燕昱抚掌赞叹,“皇叔已经动了,今日清晨西北有快马回京。”

“竟回来得这么快?”叶行风诧异,看来宁王麾下亦不乏能人,“那宁王说了什么。”

“请罪。”

叶行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

“妙,甚妙!”

燕昱点头:“确是高招,眼下这把火是点不上我了,就看大哥他如何处置后续。”

“结果已然可以预料。”叶行风收敛神态,坐正道,“虽然宁王这最后一步落得巧妙,救回半壁残局,但这一局终归还是他输了。”

燕昱注视着叶行风:“看来行风你很是看重姚寻,经此一役,更是大为赞赏。”

叶行风会心一笑,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然他的那双眼睛却格外认真,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同为当世读书人,从前我一直觉得,他能被启帝陛下赞为天下第一才子,只因他是当朝右相之子,有机会面圣罢了,若我与他易地而处,未必就会比他差,即便此时亦然。”

暮色,不知不觉间染透天地,由此看去,目之所及,尽是晚霞照映下的暖暖余晖,分明是温暖色调,可偏偏又带着种寂天寞地的残与艳,叶行风轻笑着拿起桌上的酒壶,面上的笑意亦已消去,说道:“人生得一知己是幸事,能得一对手同样也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燕昱笑道:“你们的对决,本皇子很期待。”

身在东宫的姚凌云,突然眼皮直跳,不由得拢下手中书册,抬手覆上右眼。

“怎么了?”燕辰见状,停下正做批注的笔,关切问道。

“右眼一直跳个不停,可能是有人在骂我。”

姚凌云放下手,微偏头看向燕辰,四目在空中相接,姚凌云漫然一笑,出口的话虽不正经,可口气却很严肃,但要说认真,却有稍显懒散。

燕辰闻言不以为然,起身上前,收走他手中的书册,说道:“累了就别看了,先休息会儿。”

姚凌云任他收走,嘴上计较道:“科考在即啊殿下,微臣自己的面子尚且不打紧,可不敢卸了殿下您的面子。”

燕辰在姚凌云的对面落座,顺势将手中书本搁至一旁,侧目扫一眼,轻笑出声:“《渊海子平》,本皇子竟不知道,现在的科考还涉及八字命理之说?”

姚凌云煞有其事点点头:“毕竟时代在进步,为官者要懂的东西也需慢慢增加,岂能永远在原地踏步,一层不变?”

燕辰先是一怔,而后再度笑开,连眼神也起了变化,硬生生地压下笑意,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不知寻卿看了此书半晌可有何收获,不如替本皇子补上一卦?”

“好啊,殿下要测什么?”

燕辰薄唇勾笑,眉间眼底风流无限,轻飘飘地吐出两字。

“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