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天牢的大门打开。
顾舟停走了进去,一条狭窄幽深的通道,昏暗的光线,腐朽的气息。
这里是大齐最为森严的监牢,进不容易,出更难。
萧望被关在天牢最深处。
他已经在这鬼地方不知呆了多久。
吃的是硬的咬不动的饼子,喝的是能照见人影的米汤,睡的是腐烂潮湿的稻草,没有人跟他讲话,搭理他。
这里不见天日,不知时间流转。
萧望觉得再呆下去,他要疯了。
可他还有希望走出这里吗?
负责查案的是大理寺顾舟停,顾舟停本就讨厌他,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顾舟停心悦南栀,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南栀。
尤其是他娶了秦司悦为太子妃后,顾舟停对他的意见就更大了。
认为他对不起南栀,每次见到他,都甩脸色给他看。
萧琰回来后,顾舟停和纪云宸更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辅佐萧琰,想要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如今,他们成功了。
他们终于把他拉下马,推进了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没希望了,顾舟停不可能让他从这里走出去,除非躺着出去。
萧望越想越恨,越想越绝望。
都是孙清婉这该死的女人,瞒着他图谋不轨,他若能早知道……
若能早知道,由他来谋划,必不会是现在这样,漏洞百出,轻易被人识破。
萧望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牵动了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有脚步声响起。
萧望眯起眼,循声望去。
一袭红色的官袍出现在他眼前。
顺着官袍往上,是一张俊美如玉,淡漠的脸。
是顾舟停。
萧望的手哆嗦起来,顾舟停是来结束他的性命吗?
“打开。”顾舟停道。
狱卒上前打开牢门的铁锁。
顾舟停从墨羽手里接过酒壶,躬身进了监牢。
萧望死死盯着顾舟停手里的酒壶,脸色煞白,他果然是来送他上路的。
顾舟停居高临下看了他两眼,将酒壶放在他面前。
“请你喝的,百萃楼二十年的女儿红,你以后怕是没机会喝到了。”
萧望惨然而笑:“我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你是不是很高兴?”
顾舟停轻嗤:“有什么可高兴的?你还不值得我幸灾乐祸。”
“可你做了壁上观,眼睁睁看着我万劫不复,就像猫儿戏鼠,眼看着老鼠落入圈套,徒劳挣扎,是不是有种掌控他人生死的乐趣?”
“萧望,走到今日怨得了谁呢?别说你没怀疑过你母亲的死,你没怀疑过固北的惨祸,可你什么都没做,你沉浸在当太子的喜悦里,而后一心只想如何坐稳自己的太子之位。也别说你走出永寿殿的时候,没怀疑过孙清婉在永寿殿做了手脚,你有过机会,可权力迷了你的心,你选择装糊涂,装无辜。”
“你血口喷人。”萧望愤怒道。
顾舟停冷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从你和南栀定亲,我就开始观察你,你是如此自私自利,南栀为你做了那么多,费心费力将你捧上人人能看到的地方,而你,心安理得的将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享受所有赞誉,丝毫不提那个为你辛苦付出的人。”
“固北惨败后,哪怕你跟我跟纪云宸提一句,固北的事是否有问题,我们都会继续站在你这边,替南栀继续帮你,可你没有,那时候,你在忙着争取当太子。”
“你以为,若没有上官一家的壮烈,让满朝文武倍感唏嘘,说不出反对二字,你当得上这个太子吗?萧望,你就是个记吃不记恩的人,薄情寡义,寡廉鲜耻。”
“不是你想的这样。”萧望叫囔道,带着哭腔。
“谁说我没有怀疑过固北的惨败,我知道如果这里面有问题,那必然是天大的问题,我只有当上了太子,才有权力和能力去查。”
“那你查了吗?”顾舟停厉声反问。
“查了,查不到。”
“所以,你早早放弃了?安安心心当你的太子了?”顾舟停冷笑:“萧望,虽然你经常说谎,但你真的不善于说谎,你身边有几个能用的人?有吗?你叫谁去查的?问神还是问鬼?你压根就没想过查,提都不敢提,因为那是皇上心中的痛,不愿人提起的痛,所以你回避了这事儿,现在你跟我说你查了,你来告诉我,你叫谁查的,怎么查的。”
面对顾舟停的咄咄逼人,萧望的气势彻底弱了下去。
顾舟停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他。
“是,是我对不起南栀,但就事论事,我没有参与谋逆。”
顾舟停道:“确实,你有这份野心却没这份胆量,即便你猜到了也只会装糊涂,成功了你坐享其成,失败了,也与你无瓜,你是稳坐钓鱼台。可你应该清楚,一旦孙清婉事败,你必受牵连。”
萧望看了眼地上的酒壶,万念俱灰,喃喃道:“最后的定论就是赐毒酒吗?”
“皇上有旨,将你贬为庶民,流放永州,此生不得回朝。”
萧望不可置信仰头看向顾舟停。
父皇饶他不死?
顾舟停没有落井下石?
“此后,好自为之吧!”顾舟停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萧望虽然逃过一死,但被贬为庶民,流放永州,从此只能在遥远的贫瘠之地,遥望另一个人当太子,继承大统,从此后每日每夜都将在悔恨和不甘中度过。
这样的惩罚,比一壶毒酒更锥心,更难熬。
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牢门重新关上,脚步声远去,天牢里又恢复了死寂。
萧望颤抖的手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仰头大笑,笑着笑着,笑声变成了呜咽。
他不用死了,却要活着受罪。
他成了庶民,一个被流放的庶民,父皇,你好狠。
一壶酒尽,萧望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喝醉了,抱着酒壶迷迷糊糊的睡去,迷蒙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南栀,一身红衣,英姿飒飒,策马奔驰而来,冲他笑,笑声如铃。
他欢喜的叫她,南栀……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谁知南栀扬鞭,一声娇叱,竟是纵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他的手僵在半空。
他回首望去,只见三道身影并辔而行,渐行渐远。
牢房中的萧望呢喃着:别走……
眼角滑落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