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柠经过严格的消毒后,离开了城南隔离区,她只有一天时间,天黑必须回来。
一路上,前面开道的,后面护送的官兵都离她远远地,一辆马车孤独的在中间前行。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到了宣宜坊,梅御医已经等在关卡处。
“姜大人,可把您给盼来了,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找不出原因,每天都有病人死去。”
梅御医是真焦急,事态若是再控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求生的本能,会让人失去理智。
昨天已经有坊中的居民开始冲卡了。
姜晚柠道:“我看过你的医簿,这边的病人和我那边是一样的,没道理一样的药方一样的病症,治疗结果大相径庭。”
“就是啊,我也想不通,急的我满嘴燎泡。”
梅御医领着姜晚柠去隔离所,到门口,只见三具尸体被抬了出来。
姜晚柠的心情沉重。
进去后,立刻开始看病。
看了十来个病人,姜晚柠也发懵,来时她是抱有一丝怀疑,是不是这里的痘毒发生变异了,有什么细微的差别是梅御医没有诊断出来的。
现在看来,痘毒还是一样的痘毒,梅御医的诊断没有错。
那么,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就是药材。
“带我去药房看看。”
梅御医又带她去药房。
药房里摆着二十只火炉,两个医生又要配药,又要煎药,还得看着火候,忙的飞起,压根腾不出空来搭理人。
姜晚柠径直走到一堆药材前,药材都是用麻袋装的,配药的时候直接从麻袋里抓药。
姜晚柠一个麻袋一个麻袋检查。
川升麻没问题,连翘壳没问题,炙僵蚕也没问题……
只到检查到甘草,姜晚柠拿起一片甘草放入口中,有微微地甜味。
“梅御医,你就没想过问题出在药材上吗?”
“啊?不能吧,这些药材都是御医院经手的。”梅御医惊讶。
“但问题恰恰出在这甘草上,你尝尝。”
梅御医捡起一片甘草品尝,呃……
“这是炙甘草。”
“对,就是炙甘草,虽然生甘草和炙甘草都有健脾、益气、和中的作用,但生甘草没有经过炒制,性味偏寒凉,更偏重于清热解毒,可以清除血中的毒热,而炙甘草没有这个作用,一味药之差,让整个药方的效果大打折扣,所以,病人的毒性被激发出来后,毒热却得不到清除……自然就不治了”
梅御医懊恼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真该死,他怎么就没想到检查药材?
那么多人,等于都是他害死的。
姜晚柠也不安慰他,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大夫,接连死了这么多人,检查药材是必须的,可他就是疏忽了。非得她大老远赶过来才发现问题。
梅御医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但更大的责任在御医院,在药材供应商。
她的方子上明明写着生甘草,“生”字不认识吗?竟然用炙甘草来替代,谁给他们的胆子。
“梅御医,马上上报要求送生甘草来,尽快控制住病情。”姜晚柠提醒道。
梅御医忙不迭的就要去写申请。
“等等,御医院的动作太慢,我那有生甘草,我叫人送来。”姜晚柠想到御医院的德性,不敢指望他们,现在是救人如救火。
于是姜晚柠让送她来的官兵速速去三希堂找文先生,叫文先生送一批生甘草过来。
姜晚柠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顾舟停讶然:“问题找到了?”
“嗯!”
顾舟停:呃……
这也太快了吧,来回半个多时辰,也就是说,她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到底是什么缘故?”
“御医院本该拨发生甘草,结果送来的是炙甘草,一字之差,就不是同一种药材了。”
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顾舟停很是无语。
御医院是干什么吃的?竟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那得赶紧换生甘草。”
“我已经让人去三希堂了,我那有。”
顾舟停差点忘了,姜晚柠如今也是药材供应商。
回到隔离所,陆御医也来关心,听说是生甘草被换成了炙甘草,陆御医都无语了。
御医院里,哪怕是个打杂的,对草药的药性都很熟悉,到底是谁经的手,做的主?
这人简直就是在杀人。
“梅御医心里肯定不好受吧?”陆御医同情道。
“嗯,很懊恼,但他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御医道:“姜大人,其实吧,御医院里绝大部分御医都没经历过这么大规模的疫病,京城上次爆发疫病是一百多年前了,所以,大家心里都很慌,很难面面俱到,像你这样沉着冷静的人真的少之又少。梅御医潜心医学,又是个认死理的,他先入为主的认为是病理上的问题,就很难再想到其他了。”
姜晚柠沉默良久,觉得陆御医说的有几分道理。
别人不是她,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可以做到遇事不慌处变不惊,看淡生死。
她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
从梅御医的医簿上可以看出,梅御医对病人还是很上心负责的。
“事后,我会替他说话。”姜晚柠道。
陆御医揖了一长揖:“多谢大人。”
他与老梅共事十几年,知道老梅的秉性,实在不希望看到老梅因为一时疏忽被问责。
药材出错的事传到御医院,张院使大发雷霆,火速去了侄儿家,质问侄儿张晋。
“你怎么回事?为何擅自把生甘草换成了炙甘草?”
张晋不以为然:“这两种药材区别不大啊,生甘草缺货,我这才用炙甘草顶上,炙甘草还贵几分,我都没加价,怎么了?”
张院使气的两肋生疼,咬牙切齿:“区别不大?谁告诉你区别不大?我早就让你多看看医书,你偏不学无术,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擅自换了炙甘草,而那批药材正好发往宣宜坊,导致宣宜坊死了好几十人。这事处理不好,别说你要被问罪,连我头上的乌纱帽都要被摘掉。”
张晋错愕:“这么严重吗?那……那现在怎么办?我要不要找个替罪羊,就说他发错了药材?”
张晋也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