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是欧洛克的同伙为他设的陷阱。”
“即便如此,但奇兰说特雷诺听完对方的电话后,似乎显得非常高兴,我的理解是,他刚接到了一个满意的答复。”
“答复什么?”
“一个要求。是确定了确实存在一个畸形胎儿以后所提出的要求。”
“但他在两个电话中间并没有拨打任何电话。”
“他不一定非打电话不可,不是可以发短信么?”
在格拉格发表任何评论之前,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哪位?……什么……你是说部长?”他撇了我一眼,似乎在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然后,他到屋外接着打电话。
我问自己究竟是什么使我改变了“奇兰是凶手”的观点?主要是直觉。但是还有几条是格拉格明显忽视的自相矛盾的证据,例如,他自己以前在描述“金发姑娘”的略图时说:该图出自另一个人之手,而非特雷诺自己所画;另外,画的是一个圆形物品的一部分,而且特雷诺对骨雕的奚落暗示:“金发姑娘”可能要比她的“丑妹妹”强千倍万倍。而且,我想特雷诺这种人一定会在美和金钱价值之间画等号,因此,我还相信:“金发姑娘”是一只金质文物。
显然,是费茨吉本给当地警局打了电话。一辆警车开到房子门口,奇兰从客厅出来,耷拉着脑袋,与侦探铐在一起。意识到我在场,他便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我可能是个小偷,依兰,但我并不是杀人凶手。我求求你告诉他们,我不是杀人凶手。”
费茨吉本把他推到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身边,他们向敞开的车门走去。格拉格在门外来回踱着步,他仍在打电话。
我感到万幸的是母亲没有亲眼目睹刚才这一幕,因为她……噢,见鬼!理查德和格莱塔的航班已经到了至少两个小时了。他们随时可能会到。
警车开走了。我看到奇兰坐在后排座上,脸色苍白。他被夹在费茨吉本和另外一名穿制服的警察之间,两眼直盯着前方。他被吓坏了。
格拉格回到厅里——我这才意识到厅里几乎和外面一样冷。我浑身发抖,他一进来,我就开始关门。但他的意思是马上就要离开。
“……好吧,跟我保持联系。有什么消息尽快通知我。”他收起电话。“德雷克·霍德受了重伤。”
“怎么回事?”
“有人往汽车挡风玻璃上扔了一块砖头。似乎是那种随机犯罪。看来,霍德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
“出事地点?”
“位于卓吉达和多诺之间。”
“而且他们确信他不是故意犯罪的受害人?”
格拉格的小胡子挑了一下。“目前看来还不是。”
“我想部长们都配有专职司机。”
“当然。但是我们所有的人经常喜欢自己开车。”
“那就是说你无法对他进行盘问了。真奇怪,你说呢?”
“只要他能讲话,我就会问他一些问题。同时,我得确保欧洛克明天上午出庭受审,有好多文件需要准备。今晚上又得熬夜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不要对奇兰太厉害了。”我说,随着他来到门口的台阶上。“我想他只是……太虚弱。”
我关上门,回到客厅。我经过格拉格刚才用脑袋轻轻磕碰的那个镜框,发现它已经有点倾斜了。那是一幅碳笔画:一座乡村教堂笼罩在白雪之中,时间是1896年,签字人为皮特·亨特。我开始接受这位才华横溢的人为我的曾外祖父。
那幅画描述的是教堂冬景,教堂矗立在山坡上,显得孤零零的。积雪之上,隐隐约约地露出几块墓碑。我小时候,这幅画就曾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当我把它扶正的时候,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认真地看过这幅画。一旦你对某件事情的情感反应已成定格,就很难忘怀。回首往事,这幅画曾让我有过一些复杂的感觉,一种安详的感觉,我当时认为,死者长眠于地下,要比盖着雪被更为温馨舒适——却担心一旦冰雪消融,水流到地下,会惊扰他们。可是如今,儿时的回忆却演变成一种不祥之兆,类似于我在贝蒂镇的那种预感:这些景象——水、教堂、长眠者地下的墓穴——就像是占卜扑克,如果理解得当,就可以预知未来。
我被身旁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菲尼安说。
“我很好。”
“派吉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给他简要描述了一番。
菲尼安几乎没有对奇兰作出任何评论,他更担心的是我本人的安危。“你想让我到你家去吗?”
“不用了。其他人马上就要到了——”我看见了外面的车灯。“实际上,他们已经到了,菲尼安。哎,顺便告诉你,我不准备告诉理查德他们今晚上还有教堂里发生的事情,好吗?我得走了。”
格莱塔从副驾驶座出来,她身穿一身桃红色的运动装,脚上蹬一双雪白的旅游鞋。“很高兴见到你!”她笑容可掬对我说。格莱塔也是一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而且面容娇好。
“嗨,姐。”理查德在车里叫我,他正费力地解开一个不熟悉的安全带。
“奥因睡着了。”格莱塔打开后门。“他倚在奶奶身上睡着了。”我看见母亲坐在后座上,慈爱地抚摸着奥因长满卷发的小脑袋。
理查德终于解开了安全带,从车里出来,紧紧地拥抱我,然后俯身抱起他的儿子。
“别把他吵醒了。”我说,“跟我来——我带你去他的卧室,也是你们俩的卧室。”
理查德把奥因放在肩膀上,扛着他进了屋。我们在穿过大厅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三个是多么地相像——黑色的卷发、白皙的皮肤和浓黑的眉毛。
不到几分钟,奥因已经被套上睡衣,被抱到卫生间撒了泡尿,然后被塞到床上,这孩子困得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我们拥坐在客厅的时候,我多么希望陪奥因一起进入梦乡。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我觉得自己活像一只拳击袋,被搞得焦头烂额。
但我必须强打精神。“非常高兴见到你们。欢迎你们全家第一次来爱尔兰过圣诞。谁想来杯饮料?”
理查德背对着壁炉站着,手里翻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杂志。他扫了一眼格莱塔。
“说实话,依兰,我们都累得筋疲力尽了。”她决定代表他们夫妻俩表态。“要不,咱们留到明天晚上再喝,你看行吗?”
“我没意见。您呢,妈妈?”
“我也累了。说话累的。你还不了解你贝蒂姨妈吗?”
我也了解你呀,妈妈。你们姐妹俩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她让我陪她一起看老照片。她想——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噢,她想把家里的老照片都扫描下来送给所有的子孙。”
“圣诞礼物?现在是不是有点太迟了?”理查德说,他还在翻着那本杂志。
“不是圣诞礼物。那是要花时间的。她还要找你爸爸那边的亲戚要他们收藏的老照片。”
理查德停下来翻杂志,看着我的眼睛。一听到谁提爸爸,他就会分心。
我没答理他。“多久以前的照片?”我问母亲。
“噢,你的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都在上面,他们照相的时候,刚结婚没几年,好像是本世纪初什么时候。”我母亲指的是20世纪,她总不习惯这个刚刚到来的新世纪冷不丁地挤进她的生活。
“他们叫什么名字,是皮特和玛丽吗?”
“不,不。你的曾外祖父叫威利,你的曾外祖母叫朱丽叶·罗素。”
我感到茫然不解。“那么谁是皮特·亨特?会拉小提琴的那个人——他画的画到现在还挂在客厅里。他又是谁?”
母亲苦笑了一下:“噢,他是你曾叔外祖。据大伙说,他是个大好人。但不幸的是,他二十六岁那年就突然去世了。”
我惊呆了。“二十六岁?那他的妻子呢?他的妻子叫玛丽,是玛丽·玛格丽……家住赛尔布里奇……”
“亲爱的,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母亲奇怪地看着我。“皮特·亨特从未结过婚。”
“从未结过婚?”
“没结过。听说他有个心上人,但是不叫道她叫什么名字。”她站起身来,拥抱了一下理查德,吻了一下格莱塔,祝她晚安。
“我们也要睡觉去了。”格莱塔揽着理查德说。
“哦,是的。”他说完,放下杂志。他从我身边经过时,吻了一下我的面颊。“我们得谈谈。”他对我耳语道。
“好吧,我们明天上午谈谈。”
他们离开后,我瘫坐在扶手椅上,茫然地盯着对面的墙。如果愿望永远得不到实现,那么愿望还有什么意义呢?
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我觉得身体变得僵硬起来,以为理查德又改变主意了,结果是我母亲,她把脑袋伸进来,说道:“你看上去就像是去了一趟鬼门关刚回来,我还注意到你脑门上有一块擦伤。出什么事了?”
我示意她进来,她立在扶手椅边上。
“我的脑袋碰在车门边上了。”我说,“是在教堂的停车场里。唱完颂歌以后。”
“这么说,你看到吉莉安留的口信了?”
“你确信是吉莉安本人打的电话吗?”
“噢,她没有说叫什么名字。但是她很客气,吉莉安有时候就这么客气。”
“我明白您的意思。”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亲爱的?”
看来得把奇兰的事情告诉她了。
“你差点死在这个屋檐下。”母亲等我讲完后对我讲。
“我不这么认为,尽管一开始我很害怕。但我认为自己现在醒悟了。”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她先前在车里抚摸着奥因的头一样。“我们都有缺点。软弱、轻浮、不完美,所以我们需要上帝。这就是我们有时向他祷告的原因。不在于我们为他建立多么雄伟的纪念碑,也不在于我们为他举行多么盛大的祭祀活动让他听到我们的心声。如果我们坦诚自己的缺点,如果我们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如果我们承认靠自己的努力不可能遂心如愿,那么,他就会听到我们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