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对了,我又买了一部新手机,号码还是以前的。”
“如果你不把所谓部长受特雷诺敲诈的事情告诉记者的话,我会非常感谢。还有,奥哈根曾经试图压制证人。”
“只要我知道你会去调查,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
“一言为定。”他说完,挂了电话。
我打开电源,坐上水壶,又回到厅里。我想听一听母亲的收音机有没有打开。我经过装着天窗的门廊,轻扣母亲的房门——这是通往母亲住处的正式入口。但是我经常使用的是院子后头储藏室的那扇门。我可以打开那扇门,但是我想让母亲有一种感觉:要不要别人陪伴她,她自己说了算。
霍拉图低吠了一声,声音不低也不高,然后在门的底部嗅了一会。我听见母亲走过来跟狗讲话,温柔地劝它站到一边去。门打开了,母亲就像一个穴居小矮人,身边站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狗。
“要不要到我的房里喝杯茶?”
“谢谢你,亲爱的。那再好不过了。我一会就过去,我在听一个短篇小说,马上就结束了。”
她知道我所谓的喝杯茶其实是邀请她来进行一轮谈判。谈判一般要花上大半个小时。
“这是您自己的时间,当然不让大狗进来。”我开着玩笑。我有客户来访的时候,是不允许霍拉图到我这边来的。不仅仅是因为它庞大的身躯会吓着他们,而且它总在地上留下黏滑的唾液,客人不小心会摔跤的。这是这个品种的特点,我不太喜欢。但是我母亲一点儿都不反感为它清理。理查德也不喜欢看见自己的儿子用手指去蘸狗的唾液,因此霍拉图就是今天谈判的内容之一。如果谈判成功的话,我们就会顺顺当当地过个圣诞节。
为了表示重视,波儿在客厅的地毯上摆出的动作就像一尊狮身人面像,两条前腿平行地伸出来,放在身体的前面,后腿卧在身体底下。腰弓得很高,头向前伸着,眼睛半睁半闭,似乎看见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什么东西——我恍然大悟,明白了埃及人为什么要把猫奉为神灵。
几分钟后,母亲来了。我不想让这个谈话看上去就像是要谈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只是想跟您商量一下圣诞节去看爸爸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办?”
她始终耷拉着脑袋。
“行了,妈妈,您别再添乱了。我们必须要做出决定。”
她抬起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这是帕迪一年中最喜欢的日子……当然,这些你都知道。圣诞节的早晨,当你和弟弟向我们炫耀圣诞老人都给你们带来一些什么礼物时,他看见你们的笑脸,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把头扭过去,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情绪变化。
“后来,你们长大了,我们俩就在午夜弥撒之后交换礼物……你爸爸……我总是想起他来……”母亲在静静地抽泣着。
我拼命地控制着自己,免得自己像母亲那样哭起来。“我知道,妈妈。那些特殊的时光,我们将永远永远拥有。但是今非昔比,你已经习惯了这种变化了——我们已经长大成人了。现在又有了新的变化。爸爸不再跟我们一起住在家里了,但是我们可以去看他,跟他坐一会,还可以回忆一下过去,让他听一听。”
她拭干泪水,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上帝赐予我们力量,让我们度过难关。依兰,这是个了不起的礼物,同时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我答应你,我今天会慎重地考虑一下——我还会制订一个访问计划,别累着我们自己,也别累着他。我会帮你一起去劝你弟弟理查德。”
像一个瘫痪痊愈的女人,她走近我,张开双臂。
“噢,妈妈。”我叹息,拥抱着她。“理查德是那么的固执,他把我看成是敌人,就好像等着跟我摊牌一样。”
“我不同意让你爸爸回家过圣诞。否则,他会不高兴的。这个问题会解决好的,你就放心吧。”
我们喝完茶,吃过饼干,聊了好长时间,还给贝蒂姨妈打了个电话。最后,还为理查德和格莱塔的到来作好安排。那天下午晚些时候,贝蒂姨妈会开车来博因城堡,接上我母亲和霍拉图去她家。我们的狗要寄宿在那儿,一直到过了圣诞。母亲要和姨妈住一宿,来给霍拉图找一个节日的家庭。明天晚上,理查德和格莱塔就会抵达都柏林机场。他们会租一辆车,先开车去贝蒂姨妈家,然后从那儿再开车回家,大约8点的时候能到。之后,我们就想办法解决父亲的问题。我不想到了平安夜了,这个问题还悬而未决。
母亲回到她的房间以后,我去我的办公室。派吉出门去买午饭了,因此,我趁这个机会检查一下我的电子邮件。有一封邮件是马尔克姆·雪利寄来的,另一封是奇兰·欧洛克寄来的。派吉在我的电脑屏幕上贴了一张条,告诉我菲尼安在我们的录音电话里留言,要我给他回电话。当时,我正在跟格拉格通话。我回到房间的时候,菲尼安已经离开了,他很可能以为我还没有买到新手机。
我首先打开雪利的邮件。
依兰,我已获悉奥哈根被杀,并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尸检的情况。案情更为复杂了。
刚刚看到AMS测定结果,我相信你会感到失望。但说不定——你的“莫娜”也许会引出令人着迷的真知灼见。就婴儿而言,测定的结果似乎跟我的同事古德洛姆·沃尔德所想的一样。他在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跟我指出: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欧洲出生的婴儿普遍患有海豹肢症(比如说,当时的西德情况尤为严重)。
海豹肢症这个词立即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这是由于听和看之间存在着区别。但是,我读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在卓吉达医院阴森森的太平间里,雪利指着孩子的残肢给我讲解。
肢体缺陷是由撒利多胺剂引起的,孕妇曾一度普遍使用这种抗晨吐药剂。跟我们所观察到的婴儿的其他症状相比,她的海豹肢症不算明显,所以,我猜测她患有撒利多胺剂中毒——似乎这个可怜的孩子所遇到的麻烦还不止这些。
的确是可怜的孩子。看上去,她唯一体面的事情是由莫娜在黑土地里陪伴着她,她俩都被葬在这块沼泽地里。
海豹肢症是特雷诺对婴儿感兴趣的原因吗?但仔细一想,1961年的时候,特雷诺自己几乎不会比婴儿大多少呢。
我打电话给菲尼安。
他直奔主题。“今晚上谁跟你住在一起?”
“嗯……实际上,就我一个人。”
“那好,要么是你到我这儿来,要么是我住到你那儿,你决定吧。”
“谢谢,我过一会再告诉你。”
“我会参与你的案子。噢,顺便告诉你,我采纳你的建议,给梅芙打电话了——你猜怎么着?还真管用。我和爸爸跟往年一样在圣诞平安夜去她家。所以,在我们出发前,我想让你过来一趟。我们大约6点钟出发。”
“当然,到时候见。”
我为菲尼安感到高兴,更为亚瑟感到欣慰。但这又让我想起我与理查德的对抗仍然摆在面前。要是我能像给菲尼安支招那样把自家的事都摆平,那该多好啊!
“我还一直在考虑莫娜最终葬身沼泽地里的原因。我只需要再做一点点研究。”
“噢,我应该告诉你,我已经拿到放射性碳实验室的检测结果了。她属于中世纪,大约是1200年。”
“简直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啊!与我的想法相吻合。那么,记住了,你今晚上绝不可以一个人住。”
“知道了,再见。”
我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又响了,是格拉格。
“刚从郡议会办公室出来。刚才你正要给我讲特雷诺和莫纳什的事,可是被我打断了。你要说什么来着?”
“他很可能不知道那是婴儿墓地。所以,他有可能一直在寻找某个具体的东西。我们假定出土的两具遗骸就是他寻找的目标。”
“嗯……你说的这些很有意思。他根本就没有要建酒店的意思。”
“我……我不明白。”
“说来话长。你看,我现在离博因城堡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而且,关于这个案子,我还有其他问题想跟你探讨。我去拜访你,好不好?”
我看了看表,说:“那你必须马上过来。”
“等我到了,能否让我来一杯香浓的咖啡啊?”
我笑了。“当然可以。我给你拿一只塑料杯子,你自己到自动售货机上装满就行了。”
我回到厨房里装上一些咖啡。这时,我看见派吉在外头停车,便去办公室等她。
“我在等格拉格探长,他马上就到。”我说,“我跟他在我房间里谈,所以你可以继续做账。”
“好的,有没有看奇兰的电子邮件?”
“还没抽出功夫来呢。”
我知道派吉又会不赞同地冲我皱皱眉头,尽管她的眉毛被刘海遮住了。“他好像急于让你读他的信。”
“好的,我现在就看。”
我坐在桌前,打开奇兰的邮件。
打电话跟“湿地办”联系了。关于莫纳什的初步检测结果显示,含有大量草花粉。所以,我们现在处于后森林空地时代。有证据显示有长叶车前草——该草与周围地区的农牧业有关系,(西多会修士(女)?)还有许多材料想要检测,但是我想,你一定想了解进展是否顺利。
至于那些大型植物颗粒,你会同意这种说法:迄今最具重要意义的是我们发现的那些种子,它们被证实是冬青的果实——颇具节日的气氛,你同意吗?
花粉的指示性再次论证了莫娜的碳同位素测定的年龄。我明白奇兰要我理解的冬青的用意了。一比较,还真让人吓一跳。我们在莫娜头边发现的那七颗胡椒粒一样的东西是木乃伊化的冬青浆果,而且它们非常有可能曾被塞进莫娜的嘴中。
杀死特雷诺和奥哈根的神秘凶手重现了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细节。现代复杂的技术也只能证实这一点。生活在中世纪的莫娜似乎是再次提醒我们,她的死与另外两个男人的死是互相联系的——而且,她与那个婴儿代表着两个不解之谜,她们彼此独立,却又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