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起从七岁起就跟着岑山夫妻了,他出生就没了娘,爹又在那次寨中大乱中身亡,岑山便把他接来身边当作亲子教导,但其实,刘珠才是那个陪伴他时间最久的人。
他从小没有母亲,虽有个亲爹,但也是个病了才知加衣,肚痛才知饱腹的糙汉,在衣食住行待人处事上完全不通世故,是刘珠一步步照料教导他,她会温柔教导他所有他不懂的事情,也会严厉批评他不该有的举动,可以说,他就是由她塑造的。
只是——
可能他根子里就带着土匪性子,虽然在她面前他一直保持着刘珠期望的样子,但那根本就不是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对刘珠的孺慕之情变成了男女之爱呢,是在那一次次体贴入微的无上关怀还是亦师亦友的平等交流,亦或是看到了青茗不在时她对岑山的冷脸还是听说了刘珠曾经想要杀了岑山的传言。
杨起曾经特别羡慕岑青茗,她可以无拘无束也可以天真烂漫,最重要的还是她有一对恩爱但爱她的父母,只是杨起没想到这眷侣竟是对怨侣。
而他从之前想找一个师娘一样的妻子变成了想让师娘活得开心顺意。
但,怎么会变成了如今的这样的局面....
他瘫坐在地,看着刘珠离开的背影,这才醒悟过来,只觉得一切都毁了,为什么明明刚开始他只是想陪在她身边,想让她开心,而这段日子他却像个疯子一直在攻击伤害她?
岑青茗看着眼前这个她视为兄长,作为倚靠的男人,曾经在她被质疑时挺身相护,在她对他心存顾虑时坦然一笑,她设想过她和他的一切结局:是同盟、是夫妻、是知己或最终沦为争权的陌路人,但绝没想到是此刻戛然而止的荒唐模样。
“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
夜已深。
都已过了岑青茗就寝的时间了,但她仍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披衣起身在院中练起功来。
刺挑劈划,她的每招每式都仍被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画面所侵扰。
等一回落,岑青茗喘气借力倒在地上,皱眉看着夜空里那一弯残月发愣。
“大当家这么好兴致,这么冷的天还以地为席出来赏月呢。”
岑青茗循声望去,见李元朗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她忙起身站直问道:“出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想找大当家来喝酒了。”李元朗晃了晃他手中的酒坛,那酒坛看着就大,分量看着也不浅,他腼腆道:“前两天有人托我写了张贴,送了我一坛龙虎寨搜出的好酒,怎料今夜一直睡不着,本来想找二猛一起喝一杯的,结果 他……”
岑青茗轻笑:“你现在这个点找他,怕是他都已经和周公不知道喝上几轮了。”
岑青茗又不是傻子,在今晚来找她不过也是为她纾解罢了,就在刚才她还在迷茫不知该如何度过
这漫漫长夜,还在思量想要起身再去翻坛佳酿,就有人带着她所想要的全来了。
李元朗去了那么多次岑青茗的书房,倒是第一次来她的闺房。
跟他想象中也没什么差别,一样的简陋潦草,除了——挂在木施上的一套水红色裙衫。
岑青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上前两步把那套衣衫叠了两折放进了衣柜里。
李元朗看她动作疾速的样子笑道:“这不太像是大当家的风格,不过大当家穿起来肯定也很漂亮。”
“肯定得漂亮啊,这本来是拿来给我订婚时穿的。”岑青茗耸了耸肩无所谓道:“现在用不上了。”
李元朗适时闭上了嘴,给岑青茗斟满了酒。
岑青茗今天一点想装相的心情都没有,只要李元朗满上她就干,到后来甚至不等李元朗倒酒直接对着坛子喝了。
“慢点吧,大当家。”李元朗按住她捧坛子的手劝道:“这样伤身。”
岑青茗把这口酒咽下肚才甩开李元朗直接问道:“你看下午那幕很好笑吧。”
“怎么会?”李元朗讶道:“大当家你怎么会这么想?”
“未婚夫喜欢上岳母,徒弟喜欢上师娘,最好笑的是,这两个身份都是同个人,不好笑吗?最好笑的还是我把他当青梅竹马,他特么想当我爹!”岑青茗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自嘲道:“说来我也是真失败,我竟然一点没有发现,还傻兮兮认为他即使对我没有男女之情到底也有从小长到大的情分,结果……”
岑青茗没有说完,又猛灌了一口酒。
“世上情缘是最奇妙的东西,大当家其实也不必介怀,我看杨起兄弟对令堂并无亵渎之意。”
“他要是有亵渎之意,他今天就不会活着出去。”
“既然如此,大当家又何必挂怀,我看夫人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李元朗说到这叹了口气感慨道:“我读书十数载,也曾听过一些大户人家高门子弟的秘事,那深深宅院里的肮脏事多了去了,我们虽是匪寨,比起他们又不知高洁了多少。”
岑青茗畅然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这人只是个有点心机的读书人,没想到你连劝慰人都这么拿手,难怪胡老板即使做个买卖也得带上你。”
李元朗无奈道:“大当家你这是嘲是夸啊?”
“没有没有。”岑青茗挥手解释:“是说你厉害呢。”
岑青茗被李元朗这么一打岔倒也冲消了许多消极的情绪,只是心里总有难以释怀的,她给李元朗倒了一杯酒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父母都走了,你对他们还有印象吗?”
李元朗哽了一瞬失意道:“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走了,我对他印象不深,我母亲,我母亲她很辛苦,当时我们孤儿寡母,她为了让我能够好好念书,一个人背负了太多,不过虽然我父亲早亡,我母亲总会说要我向我爹学习,就是可惜,好不容易我要长大了,我娘却走了。”
李元朗将杯中酒饮尽,叹道:“我娘为我付出了太多。”
岑青茗怔怔:“是啊,谁家母亲不为自己儿女劳心劳力呢,我娘也是的,只是一直以来,我把她对我的好觉得太过理所应当了。”
她小时候是最幸福的,美丽贤惠的母亲,高大威猛的父亲,而且比起别人家动不动斥骂老婆孩子的声音,自己家可以说是绝对的幸福,父亲虽然长得高壮但对家里人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母亲虽然有时候会怨怼下父亲,但对自己却总是最偏心疼爱的。
那时候自己可以算是个混世魔王,最烦恼的也就是她娘不让她爬树下河偷鸡摸狗,但她总是偷偷溜出去做坏事,万一东窗事发,就找她爹去遮掩。
她爹总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但每一次都对她有求必应,然后再会劝诫她听娘的话,她总是答应又总是食言,后来别人告状到她娘面前,她才受了一顿狠罚。
那件事是岑青茗觉得娘和爹吵得最凶的一次,虽然是娘一直在向爹吵架。
之后她娘牵着她的手去一家一户登门道歉,让她拿着比锤子还小的针去绣花,让她在一堆在她看来毫无差别的叶子里面去品茶。
她向父亲抱怨求救,她爹却说是为她好,还是她在偷学父亲教杨起武艺时,她爹觉得她天赋上佳才偷偷教授给她。
再回头岑青茗也觉得偷学武艺这件事是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后来聚义寨大乱,她爹病弱,却后继无人,她终于可以站出来顶起这个家,这个寨子。
她爹临终时还在交代她要好好照顾母亲。
他说:“我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你娘,我走后,就剩你们孤儿寡母,你娘身子弱,性子又倔,但你说的话她多少会听一下,平时记得让她好好用药,你也长大了,你千万记住要记得好好照顾你娘。”
她说她会的。
她觉得自己也做到了。
可其实并没有,她十天半个月才会去她娘那点个卯,装模像样说下让她保重身体的话,母亲不知道自己的行程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岑青茗觉得母亲肯定不会理解自己,现在想来但她也从未向母亲袒露过自己的野心和能力,她觉得她做到了母亲才会懂,她才不会把自己当个孩子,所以导致她娘才会百般容忍牛大力和洪全二人。
一直以来岑青茗比起母亲,都更尊崇父亲,她视父亲为英雄,而那些大义和父亲未尽的遗憾懊悔都该由她承担。
好像她和父亲都亏欠了她娘,父亲亏欠了她娘的一生,她亏欠了她娘的爱。
李元朗听岑青茗含糊不清扯了一堆,才明白青茗压根只是想找一个宣泄之处罢了。
李元朗轻声道:“大当家,往事不可追,就像我无法再回报我母亲那样,你后悔的事情也不可能再重新来过,但令堂尚在人世,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弥补,而且我看今日之情形,你娘是懂你的。”
岑青茗经过刚才一晌,已经有些半醉,眼里泛着迷离笑道:“要不说还是读书人会说话,就冲你这张嘴,这寨子里我也是最喜欢你的,来,干!”
李元朗脸上浮起一片薄红,手里捧着杯子僵硬地和岑青茗碰着杯,心里却腹诽道:这山匪头子可真是奔放,这话居然当着一个外男随意胡说。
但,李元朗看了眼岑青茗傻笑的样子若有所思,其实,色|诱,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女主父母的故事我觉得也挺带感的,她妈当时确实想杀了她爸,虐恋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