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病房里，此刻异常安静。
陈芳问江川：“那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南柯为什么最近每次回家都是一个人，心情也不好，你都不像以前一样送她回来了，你们两个就连来看我都是分开来的，这可不正常。”
江川的手缓缓攥住，刚想说话，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南柯快步走了进来，额头还有汗，看到江川，便是一愣。
她有些迷茫，又看陈芳一眼，“陈阿姨，我来了，你刚刚发微信说……”
她拿出手机，刚刚那阵子，收到陈芳的微信，叫她快点来医院帮忙，她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打车赶过来，从电梯间出来都是跑的。
但现在看病房里这状况，也不紧急啊。
陈芳笑着和她招招手，“过来，阿姨和你还有江川说点事。”
南柯一头雾水，江川却是已经看明白了。
陈芳要离开南柯了，却还在为南柯和他的事情操心。
南柯有些懵懂，她看了一眼江川，迟疑着。
要是以前，她可能会很自然地走过去坐在江川旁边，但现在……
她磨蹭几秒，绕过病床，在另一边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陈芳表情有些无奈，欲言又止。
南柯又问：“到底怎么了？陈阿姨你家里人呢？他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呆在病房啊。”
“我现在好多了，”陈芳解释，“今天他们有事，我一个人也没问题，正好江川过来了，我就喊你过来。”
南柯一愣。
“我以后，没法在南家继续工作了，”陈芳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了些，“南柯，阿姨和家里人商量过，准备回老家了。”
陈芳老家在乡下，距离江城不算近，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南柯闻言，虽然不舍，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理解的，你们老家那边对您休养也有好处。”
“不知不觉，都二十多年了……”陈芳有些伤感，“南柯，我看着你，从还在襁褓里，小小那么一点，长成现在的大姑娘了。”
南柯鼻尖有些酸涩，离别总是让人难过的，更何况是这些年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她拉住了陈芳的手，“以后有时间，您可以来江城，我有时间也会去您家里看您的。”
陈芳笑了，眼底带着泪光，反握住南柯的手，说：“好，好……南柯，你小时候太苦了，你和江川都是……”
陈芳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南柯小时候看不到，过了很久盲人一般的生活，没有母亲，父亲也不够关心孩子，她的童年是寂寞又无助的，后来遇到江川才慢慢好起来。
而江川，小小年龄，父母就在车祸中双双离世，家里亲戚也并不愿意照顾他，最后因为南柯的挽留，在南家长大，这些经历让这个孩子显得格外早熟。
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心软，看不得孩子们受苦，想到过去，眼泪就掉下来。
南柯也很难受，眼圈都红了。
江川从床头柜上抽了纸巾，往陈芳手里递，然而陈芳没有接，她拉住了江川的手，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地将他的手，按在南柯的手上。
南柯怔住，泪眼朦胧地看向江川。
两个人的手都是僵硬的，但又因为这一点点触碰，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你们两个，最难最苦的时候都一起走过来了，不管以后是什么关系，都不要忘了互相照顾着，”陈芳还在流泪，“阿姨要走了，以后也没什么能为你们做的，就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摆弄了下江川僵硬的手指，让他的手覆在南柯的手背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陈芳的话勾起回忆，南柯的眼泪也不受控地顺着脸颊滑落，她的手攥得很紧，头低下去，靠着陈芳，轻轻抽泣着，又喊了一声“陈阿姨”。
江川安静地看着她，手指轻轻蜷起，虚握着她的手，没有拿开。
……
南柯没敢哭太久。
到现在她还是不太敢放任自己肆意哭泣，她的眼睛经历过角膜手术，一直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能长时间哭泣也是一项。
因为陈芳有意说和，这次离开的时候，南柯是和江川一起的。
陈芳送两人下楼，江川去停车场开车过来的时间里，陈芳对南柯说：“你和江川以后都要互相体谅，有什么矛盾要记得好好沟通，知道吗？”
南柯瓮瓮地“嗯”了一声，很快又小声说：“可是陈阿姨，我觉得和他一起好累，好辛苦。”
她其实想说，不是她的问题，拒绝沟通的人是江川，他什么都不说，她胡思乱想，让自己心力交瘁。
但，陈芳现在身体不好，还在为她和江川担心，她不想让陈芳更操心了，将这些话咽了下去。
陈芳语重心长道：“你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总会有摩擦的，以前你俩不偶尔也闹点小矛盾？”
南柯想，这次的矛盾和之前是不一样的。
她怀疑江川根本就是变心了。
陈芳见她不语，又说：“你没来病房的时候，我问过江川他怎么想的，他说，他没有不喜欢你。”
南柯闻言，抬眼看向陈芳，心跳都加快了，“他真的这么说了？”
陈芳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什么，余光里瞥见江川的车子已经开了过来，她压低声，说了最后一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你们还是要找机会好好谈一谈。”
车子已经停在面前，南柯不舍地和陈芳道别之后，上了车。
车子驶动，江川在驾驶座上问了句，“去哪里？”
南柯坐在后座上，反应有点慢，她隔着车窗玻璃看到还站在住院部院子大门口的陈芳，这才回答江川的话：“我回学校。”
车子朝着T大的方向驶去。
一路无言，红灯时，江川踩下刹车，瞥了一眼内视镜。
南柯靠着椅背，侧过脸望着车窗外，看不出在想什么，她的眼圈还有点红，他回忆起方才她在病房里流泪的样子，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摩挲，他又想抽烟了。
烟瘾发展得非常快，从最开始的每天一两支到现在每天差不多要一包烟，不过半年多。
南柯讨厌烟味，他是知道的，他忽然想，沈晏舟抽烟吗？会有他身上这种难闻的烟味儿吗？
那个男人身体不好，不能算是良配，他也不知道南柯是不是真对那人心生好感，又或者只是为了刺激他，但这都不重要了，他也不应该去问。
T大南门距离宿舍里比较近，车子自然而然停在这处。
南柯由着发愣的状态回神，伸出手去摸车门把。
前座上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眼睛……回去记得冷敷一下。”
南柯这眼睛从做完手术之后讲究就不少，今天那么哭了一阵，她自己也是打算回到宿舍冷敷的。
但，这话由着江川说出来，她就觉得心口像是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陈阿姨不会哄她，可是如果江川没有变心，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冷淡？
她的手停住，鼓起勇气，再次试图和他沟通，“江川，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江川微怔，回头睇向她。
南柯心跳莫名地快了几分，她的神色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认真，手也攥成了拳，掌心都是汗，她说：“你……如果你有什么苦衷，你可以说的，不告诉我具体的也可以……只要你说你有苦衷，我就信。”
她实在很怕他再次摆出之前那种拒绝沟通的态度，只要他说一句他有苦衷，她想她就不计较了，既然他那么抗拒，她甚至可以不追问这苦衷到底是什么。
只要他肯说。
她直视着他的双眼，“不管你现在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挫折还是低谷，我都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