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晋.江独发

南柯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回到了小时候。

她是个早产儿,母亲因为生她难产而死,费这么大劲生下来的姑娘,却先天角膜发育异常,导致严重的视觉障碍,她的世界不是黑,而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人也只有一道不明显的影子。

父亲南少华工作太忙,大多数时候,陪伴着她的是家里一位三十多岁的保姆阿姨。

南家住那时时兴的花园洋房,屋子太大,十分空旷,小小的南柯非常孤独。

直到新邻居搬来。

新邻居是一家三口,夫妻俩和南少华是一同创业的朋友,他们的儿子只比南柯大了一点。

他叫江川。

两家大人之间关系很好,江川也就像个哥哥一样照顾着南柯。

南柯粘着江川,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因为视力障碍不能经常出去,就总是在家望眼欲穿地等着江川来,然后听江川讲他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她也会将自己的玩具大方地分享给他。

有一回,江川连续几天都没有来,南柯着急了,自己摸索着去了隔壁,敲江家的门。

只是无论她怎么敲,都没有人回应。

隔着门板,她听见江川就在房间里,和人说话,他是在的,却始终不愿意给她开门。

她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没有意义的白,没有同伴,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她只能哭着喊“江川”“江川”。

可是就连江川也不理她了,她感到恐惧,快要哭出来。

一种突兀的,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心。

梦境怪诞,情绪却绵延许久。

南柯睁眼时,已经是午后三点多,她目光有些涣散,好像还没能从梦魇中挣脱开。

好半天她才回神,现在她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小瞎子了,她的眼睛做过手术,早就已经能看到了。

而且其实小时候她是不直呼江川的名字的,那时候她叫他江川哥哥。

高中时,发觉自己喜欢上他,就再也没有叫过哥哥。

初时江川还不适应,问她怎么不叫哥哥了。

她支支吾吾不回答,江川就揉揉她的头发,似笑非笑说她:“能耐了。”

他倒也没太在意这个,毕竟他也只比她大两岁而已,不过可能是自身经历的家庭变故使然,他这人非常早熟。

他在面对不熟络的人时,会显得非常有距离感,但对她到底是不一样的。

床头的手机骤然震动,南柯勉强扯回思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大学舍友兼闺蜜方瑜发来微信:我快到宿舍楼下了。

南柯打起精神,回复:我马上下去。

她下床洗了把脸,又化了个淡妆才出门。

这是大四的第二学年,四人间的宿舍里,另外两个姑娘已经搬走,只剩下南柯和方瑜。

方瑜最近在找工作,成天面试,一见到南柯,立马开始抱怨:“今天这家公司简直在搞笑,五险一金要工作满一年才交,还搞什么大小周,单休双休轮着来……”

南柯说:“不然你别找了,跟我去恒盛。”

南柯算是个小富二代,恒盛是自家公司,她没多大事业心,听从南少华给她的安排,打算毕业后就入职恒盛。

方瑜不同于她,是个小有野心的姑娘,闻言想了想道:“我还是自己再试试。”

人各有志,郑南柯便不再多说。

俩人的目的地是距离学校两站路的一家KTV。

今天是南柯的生日,在外工作的两个舍友以及几个相熟的校友也被约了来,算是毕业前的一次小规模聚会。

豪华包厢里熙熙攘攘,来了约莫十多个人,有男有女,可能是因为毕业将近,大家情绪非常复杂,踌躇满志的亢奋有,即将离别的伤感也有一点。

有人问南柯:“江川学长怎么没来?”

周围七嘴八舌。

“对啊,作为寿星的男朋友,这日子怎么能迟到呢?”

南柯端着酒杯,笑了笑:“他出差了,人还在外地,我们玩我们的。”

大约两年前,江川毕业后进了恒盛工作,倒不是靠什么裙带关系,他在恒盛依然持有他父母留下的股份,加上他是T大的优秀毕业生,毕业之前就时常在恒盛给南少华帮忙,工作能力有目共睹,现在他年纪轻轻已经在恒盛做到了管理层。

这两年,南柯的感觉是,江川好像越来越忙了。

而她因为在学校里,很闲,就容易胡思乱想,她又想到了午睡时那个梦。

其实小时候确实有过那种情况,她等不到江川,去隔壁江家敲门。

也确实很久没敲开,最后急到哭。

这种情况第一次发生,是江川去参加了一个什么夏令营活动,江父江母又工作去了,江家保姆也不在家,后来江川回来,第一时间就去找她。

那时候江川好像一个纵着她性子的大哥哥,而她也就被惯出些臭脾气,生气的时候,流着眼泪拒绝和他沟通,他拿出带给她的玩具娃娃哄了她好半天,两个人才重归于好。

她正出神,旁边有个舍友盯着手机,忽然“咦”了一声,“这不是江川学长吗?”

方瑜凑过去看了一眼,“好像真的是……”

南柯愣了下,目光也移过去。

舍友的手机屏幕上,是同系一个学姐的朋友圈,发了九宫格,似乎是在什么火锅店聚餐,大圆桌围着坐了七八个人。

江川确实入了镜,哪怕占据的镜头不大,但那个人的长相和气质太过于惹眼,令人很难忽视。

“好像是上一届学生会主席团那几个人呢,他们在市中心的火锅店聚餐呀……”舍友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后知后觉看了一眼南柯。

作为江川的女朋友,南柯刚刚还在说,江川不在本地。

她端着酒杯没动,虽然她想挤出个自然一点的笑容,但是没成功,这导致她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就很僵硬。

气氛一时尴尬,方瑜赶忙打圆场,“我们出来玩,看别人干什么啊,来来来,南柯,我们吹蜡烛了!”

舍友也赶紧收起了手机。

南柯勉强扯出个笑来,接下来什么吹蜡烛许愿吃蛋糕之类的,她的动作都透着几分机械。

这个小插曲,到底还是让这个聚会的气氛没之前热烈了。

江川大她们两届,所以早就毕业,不过江川在学校的时候,曾经也是女生们口中的模范男友,对别人冷淡,但会为了她早起买好早餐等在女生宿舍楼下。

南柯的大一和大二过得是相当滋润的,天天粘着江川,也不觉得腻味,时不时去他们系里陪着他上课,到后来他们系里的老师都认识她。

她和江川吃饭在一起,上自习在一起,大二以后他们偶尔也会去外面开房,感情最好的时候,南柯曾经想过像有些校园情侣一样,在外面租房和江川同居。

不过这个想法被江川否决了,他说他不是不想,“我们的事你爸现在还不清楚,万一发现我们不但在一起还同居,他难免会有想法,我总不能还没结婚就先得罪你爸。”

南柯闻言,满脑子都是结婚两个字,她喜滋滋地想,原来他都已经想到那么远了。

生日会结束,南柯喝得微醺。

她跟方瑜一起拎着那些礼物往学校走,酒劲儿上头之后,她的话开始变多,“方瑜,我觉得江川好像不喜欢我了。”

方瑜其实心底一直压着疑问,见南柯主动提起这茬,好奇问:“你俩吵架了?难怪你最近都没什么精神。”

吵架还真不算。

南柯和江川相处这些年,几乎没吵过架,江川其实脾气不算好,但却总是会包容她的小性子,有时候她公主病上身,乱发脾气,他也都会照单全收。

有些小矛盾和摩擦,无论最初原因是什么,最后总是江川先妥协。

他其实也不擅长低头道歉,但是他会主动找她说话,或者强硬一点去抱她,南柯的气就消了。

直到一个月前。

街灯下,南柯的脚步越来越慢。

“我上个月和他说,我生日,让他一定赶回来,但是他说工作太忙,没法保证,我有些生气,就把电话挂了……”

她顿了顿,“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再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我的,但是没有。”

骄傲惯了的大小姐,根本没有低过头,江川那边杳无音信,她也拉不下脸,两个人僵持到了现在。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他已经回到南城了,他去和他同级的校友们聚会了。

他明明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方瑜猜测着:“江川确实挺忙的吧?你想想,他才多久就做到管理层了,压力肯定大啊,可能他是觉得你不太体谅他?不是我说,他对你脾气算是够好的了,他对着别人哪里有那耐心啊……你有时候也别太作了,每次有事都是等着他来哄你,万一人不来怎么办?”

南柯以前是不会反省自己的,因为江川总会先放软态度。

但这次,她不确定了,她和江川从小一起长大,这一个月是从他们认识之后,迄今为止,他们没有联系的最长记录。

大四的宿舍楼已经很冷清了,两个姑娘回到宿舍里,洗漱完上床,方瑜关了灯爬上床,刚想睡觉,对面上铺上,南柯毫无预兆地忽然坐起身。

方瑜被吓了一条,“南柯,你干嘛?”

“不行,”南柯咬咬牙,从上铺爬了下去,“我得去找江川。”

“都快一点了!”方瑜说:“你明天找也一样。”

“不行,不管他怎么想的,好歹得和我说清楚吧。”

“那你不能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吗?”

“不行,一定要见面说。”

南柯风风火火地换了衣服和鞋子就出门了,方瑜只觉得心累,她点开微信,找到江川。

作为郑南柯的闺蜜,江川的微信她早就加过,只是很少聊,但考虑到这毕竟是半夜,南柯一个人出去不是很安全,她还是发了条微信给江川:

学长,南柯这会儿从学校出去找你了。

……

江川收到方瑜的微信时,聚会才刚刚结束。

他喝了酒没法开车,朋友叫的代驾去开车过来,他就站在马路边等,街灯的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在深夜的街道边,显得萧索而孤寂。

他嘴里咬了一支烟,听见声响便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方瑜发来的消息,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两下,然后又删掉。

他退出来,置顶的聊天是和南柯的对话,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他盯着看了几秒,最后取消了置顶,然后将手机塞回了衣兜。

回到自己住处,江川洗完澡出来,并不意外地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南柯。

她抬眼看他,唇紧抿,眼底带着几分哀怨和不解,没了往日里的跋扈,声音也小,显得有点可怜兮兮:“江川,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失踪人口回归!

因为改大纲耽误了挺久,要开始连载了,不知道以前的小伙伴们还在不在,反正我又来放飞自我拉~照例是全书无金手指,无完美人格,唯一主角是女主~

开新照例发红包,大家多多冒泡!顺便求一发下一本《寻找迦南》的预收,文案如下:

和周聿琛重逢的半年后。

林迦南觉得有些事可以坦白了,于是对他说:“你知道吗?安安其实是你的孩子。”

安安是林迦南的女儿,今年七岁,周聿琛也算熟悉,时常会逗逗小姑娘。

不过这话太离谱,他没当回事,笑得漫不经心:“这玩笑可不好笑,我没兴趣喜当爹。”

“是啊,我开玩笑的,”林迦南沉默片刻,最后也笑了:“不好笑你不也还是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