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凤醒来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死了,下了地狱,否则,四周怎么这么黑,这么安静,但是浑身的酸痛却在提醒着自己并没有死。
死了之后,真是没有痛觉的吗?她动了动,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与双脚都被捆绑住了,努力想坐起身来,头顶却被撞了好几次,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玻璃柜里。
这下,她真的是吃惊不小,天,我怎么会在柜子里,那种惶恐的感觉随之排山倒海地涌了过来,不,不会,这一切是假的,罗小凤的头往玻璃侧沿上撞,生痛生痛的,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自从她与小鲁、迟子鸣被村民们围攻受伤后,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昏了过去,后来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们怎么会把我关在这个玻璃柜里?她觉得很伤心,为什么,那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现在都这么穷凶极恶,为什么会这样对待她?一想起那些人,她觉得完全跟平时不同,但具体区别在这里,她又表达不出来,只是觉得他们好像失去了理智般,很可怕,因为,以前,他们根本不是这样的。对,那目光,那目光,好像就是一群失去灵魂的人,失去灵魂?
罗小凤打了个寒噤,她随即使劲地用头推着顶盖,但是,那里却没有一点动弹,此时,这种幽闭的恐慌感令她十分狂乱,没法控制住自己,她发了疯般地挣扎着,撞击着,但是,当她累得什么都不想动的时候,发现里面却突然出现了灯光,虽然这灯光很昏黄,但还是令罗小凤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点希望,至少,这里不是真的地狱。
她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坐在一张椅子上,那眼睛里透着讳莫如深的笑意。
“喂,快放我出去。”罗小凤依旧使劲地用脚踹着柜子,“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你是什么人啊?”
面具人缓缓地说:“我看你也躺累了,好,我让你出来吧。”
他打开了柜子,然后把罗小凤抱到一张黑糊糊的椅子之上,而他自己又坐回了原来的座位,罗小凤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简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地球仪,地图,青白色的玉璧,电脑,还有很多的书,好像是以历史类的书居多,令罗小凤奇怪的是,很多东西,她都在鹫洞的密室里见过,除此之外,各种瓶瓶罐罐,还有各种各样杂乱的器具,甚至——还有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畸形婴儿胚胎,人的心脏,残指,看得罗小凤心惊肉跳,这里简直像个变态科学家的实验室。
但这仅仅还是冰山一角,当罗小凤的视线落在了一个泥娃娃的身上时,她停了一下,感觉有点眼熟,然后移到了墙壁上,各种各样的面具,各种各样的鸟头人及很宗教很哥特的画,其中一幅画看起来最大最为显著,那是一个非常美貌的年轻男子,身披着黑斗蓬,鬓生着双翼,右手持着一把奇异的宝剑,而他的左手边立着一个非常丑陋而凶狠的怪物,看上去,只有一个脑袋而没有身躯,而且那张嘴巴奇大无比。当罗小凤看清旁边的几个英文字母“thanatos”,一时间,差点魂飞魄散,塔纳托斯?传说中的死神?不就是钟丹的死亡现场留着的血色署名。
这一切看得罗小凤寒潮翻涌,手脚冰冷,呼吸急促,脸色发潮,难道他就是死神?或者是那个自称死神的凶手?难道自己真的遇上传说中的变态狂?他会不会把我先肢解,然后用动物的肢体把我给重新拼凑,或者把残指就如那个瓶子里一样,泡进福尔马林?
罗小凤满脑子都是这些可怕的东西,以至于面具人用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滑过的时候,她浑身一阵哆嗦,“你想……干……干什么……”
面具人定定地看着她,“目前还什么都不想干,就是希望有人在这里陪我个五年,十年,要么,就二十年吧……”
天,五年,十年,二十年?关在这个房间里?罗小凤瞪大了眼睛,心跳得厉害,感觉自己真的无法再呼吸了,天,难道我就这么倒霉,真遇到了一个变态狂?而且她现在才发现面具人的声音非常假。很明显,是故意变声,难道是我熟悉的某个人?怕我会听出来,才会如此刻意地变声?
“要不你把我放了,要不你干脆让我死好了。”极度的恐惧反而令罗小凤冷静下来,此时,她心里的愤慨,简直是只求一死。
“放你,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不把密室监控里的事说出来。”
难道这个人就是就在监控室的那个人?罗小凤心想,而令她感觉奇怪的是,他完全可以把我一杀了之,但是,他现在,却跟我在谈条件,或许,他没有残忍到那个地步,但是,如果可以连续让三个人惨死的人,必是凶残之人,而此刻,他却在跟我谈条件。
或者,他并不愿意让我死,或者,是他把我从那些人的手中救出来。但,真救我,不应该这样对待我啊。
罗小凤突然有了一种很侥幸的心理,说不定可以有商量的余地,那么,我还可以探一下关于旅馆命案的虚实,“你,是不是就是死神塔纳托斯?他们,是不是你杀的?第一个房客夏逸民还有接下来的钟丹之死,是不是都是你蓄意策划的——是不是你装神弄鬼导致他们自杀,或者是他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然后你把他们残忍地——残忍地——”
罗小凤本来想用一种铿锵用力的语气责问,让他觉得心虚或切中其要害,然后就老实地说出实情,但是,她懊恼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因为心里太害怕的缘故,表达都表达不完整,那一刻,她真的很痛恨自己的软弱,同时又很想哭。
面具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久久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看得罗小凤全身都是冷汗,她真不知道,下一步面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不知过了多久,罗小凤感觉每一秒钟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难挨,而面具人终于开始说话了,他依旧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不男不女,像排水管里呼啸的风那样的声音说着话,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寒意,“你是不是很迷恋躺在玻璃棺里的感觉?那种感觉,是不是非常非常美好,特别是当完全黑暗的时候,你在这个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无穷无尽的黑暗像散发着甜美腐臭的裹尸布一样隔着柜子包裹着你,你的玻璃棺折射出幽冷迷离的光,吸引了所有的幽灵,那些随着夜幕与黑暗而到来的幽灵们趋之若鹜,它们之中,可能有狼人,有吸血鬼,还有食尸者,噢,所有的稀奇古怪的家伙,它们无声地聚集到你的面前,丑恶的脸贴在玻璃板盖上,眼睛发着绿幽幽或血红色的光芒,或者,整个眼球就是绿色或红色的,鼻子印在玻璃上,你还能看见长长的肮脏的鼻毛……”
这些可怕的故事,罗小凤在童年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那时候,大人们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到处乱跑,不要做坏事才吓唬他们的,还有各种鬼鬼怪怪的传说。其实,包括死神的传说,刚听的时候罗小凤在半夜的时候都会害怕,她总觉得死神会悄无声息地伫立在她的床边,然后悄无声息地挖走了她的心。但是,现在,在这样的环境里,罗小凤真的是无法再承受了。
“不,请你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了——”罗小凤再也忍不住地哭泣起来,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恐怖面前,原来是如此无助与柔弱,连一点抗衡抵御的勇气都没有,哪怕只是一点点,可是,那点可怜的心理防线早已经完全溃败了,像遭洪水浸淫的稻草,柔软发腐一触即散。
此时,她已经没有任何抗拒的余力,如果有抗拒的话,也只是对恐怖与死亡产生了本能的反抗,她张了张嘴巴,一时间,喉咙因为过度的干渴说不出话,她努力地润了润嗓子,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好——我不——不说出来,现在,你愿意放我走了吗?”
“可以,但是,怎么才可以让我相信你?”
罗小凤的脑子里其实乱极了,她也实在想不出拿什么来保证,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而且一刻都无法忍受。
“我拿性命担保。”
面具人翘起了手指,装作沉思状,罗小凤发现此人的手异常地修长白皙,而且很嫩,而他搭在椅子上的另一只手却干枯乌黑,像老妪,令罗小风想起了鬼片里那些黑森森、悄无声息就掐住你脖子的手,为什么同一个人,却有着两只完全不同的手?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区别,难道他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死神?罗小凤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刚想到这里,面具人阴森森地说:“好,就这么定了,如果你违背了自己的诺言,那么——”他那两只很诡异的手,一黑一白拢在一起,做出了掐脖子的动作,那白皙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因为用力而暴露的青筋,令罗小凤魂飞魄散惊恐万状,这个面具人好像能猜透她的心思,而且,面具后面那双青白的眼睛,就像x光那样刺透她的五脏六腑。
罗小凤咽下了喉咙里冒出的口水,努力地让怦怦直跳的心脏恢复镇定,然后不停地点头,“我不会说,我不会说的——”
面具人一拍手,“那么,我就把你送回去,你闭上眼睛。”
只见面具人拿起桌子上的一块黑布,向罗小凤靠近,当他伸出那两只可怕的手时,罗小轻想闭上眼睛,她实在不想看到那双手,但是,她却感觉到那只乌黑的手所裸露的肘关节处是白的肤色,她不由得暗地关注那处关节,确实是黄白色的,正常年轻人的肤色,跟以下老态发黑的肤色完全不同,而且,两种颜色的相接处,有着比较明显的卷皮,她在心里暗思,难道是……并注意到那只白手的手腕处有一颗痣,痣?
这时,面具人已经蒙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心依然是惶恐不安,她真害怕这面具人会食言,把她一刀给切了,这时,面具人的声音听起来稍稍变得柔和点,“你就搭着我的肩膀,我带你出去。”
罗小凤点了点头,便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跟着他走,地上的路挺不平,好几次,罗小凤都差点跌倒,四周非常幽静,不知过了多久,罗小凤竟然听到了水的声音,对,应该没错,是水涌动的声音,难道是在海边?还是在小溪边?
然后,她像是踏进了一只船里,整个人都在摇摇晃晃,面具人扶她坐了下来,她喃喃地说,这是什么地方?但是,那个面具人并没有回答她,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那个面具人像是离开了船上,她解开了蒙住眼睛的那块黑布,再一次魂飞魄散,却见自己独自在海上,脚下是艘很简陋的小木船,这小木船在茫无目的地在海上飘摇着,飘摇着,像一个飘忽不定的幻影。
她忙把住了桨,使劲地划了起来,若不是在海边长大,小时候也经常有出海,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漂到哪里去,然后干脆就在船上冻死或饿死。
当她好不容易划到岸,然后筋疲力尽地从船上爬了下来,却见水里不知何时冒出了很多朵的亡魂花,它们像是为了她而来,绽放着鬼魅奢靡而又悲伤的微笑。
罗小凤站在岸上呆了几秒钟,然后发了疯似的往村子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