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景走时, 特地叮嘱南云安心修养, 不必担忧, 等到京中的事情料理妥当后,便会亲自来接她回王府去。
他虽未讲明自己的打算, 南云多少也能猜到。
以萧元景的性情, 兴许不会主动去争, 可被摆了这么一道后,是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此事凶险,虽说萧元景让她不必担忧,但南云却是做不到半点不想的。不过她如今气血有亏、精力不济, 整日里清醒的时候并不算多, 仿佛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昏昏沉沉。
萧元景走后第二日,桑榆便来了。
她如今大多时候都是在京中,偶尔会回家一趟, 听闻南云受伤的消息后, 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桑榆来时, 南云刚由白芷喂了药, 昏昏欲睡的,见了她之后总算是打起些精神,露出点笑意。
“你……”桑榆过来时就知道南云受了伤,可真等到见着她这模样后,却还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 “好好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南云先前中箭之后,由萧元景一路抱了回来,后来又请大夫来看过,几日下来,总是会有消息传出的。桑榆起初还以为是传来传去难免有所夸大,如今方才知道竟是真的。
而且她如今尚是这样,桑榆压根没法想象,前两日该是如何?
“你别动弹,”见她想要起身,桑榆连忙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人给按了下来,“外边传得风风雨雨,说你受了重伤,你……”
南云见她满脸焦急,连忙解释道:“都已经好了。”
“你这哪里像是好了?”桑榆瞪大了眼,因不知究竟伤在了何处,也并不敢随便碰她,顿了顿后问道,“伤着哪儿了?大夫怎么说?”
南云指了指心口,而后道:“已经熬过了最凶险的时候,以后只要安心调养,自会慢慢好起来,没什么大碍。”
南云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可桑榆听得却是心有余悸。
等到再三追问,确准南云没什么妨碍之后,她方才松了口气,可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南云腹中的孩子来,愣是吓出了冷汗,连忙又问。
“孩子保住了,”南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道,“你还是能当干娘的。”
“那就好,那就好……”桑榆长舒了一口气,哭笑不得道,“还有心思说笑,看来你是真没什么大碍了。”
话虽这么说,可桑榆却还是压着南云,将那日的来龙去脉都问了个清楚。
及至听到南云给萧元景挡箭之时,桑榆不由得皱起眉来:“你怎么这么傻?什么把握都没有,就敢去给他挡箭。万一若是再偏上那么些,你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再也见不着南云,她就觉着后怕。
南云摇头笑道:“那种时候,哪顾得上去想那么多?心中想着,下意识地也就做了。”
如今再想起来,南云自己也怕,她自己是在生死线上走过的人,切身体会过,更知其中恐怖。然而就算如此,若是再选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那种情形下,我不会武功,原本就是拖累。”南云很是理智地分析道,“若是他中了那一箭,我断然是没法子牵制刺客的,兴许等不到侍卫来救,我二人就都折在其中了。”
这话倒也没错。
桑榆叹道:“你对宁王殿下,的确是动了真情。”
“这不是挺好的吗,”南云抿唇笑了声,又轻声道,“更何况,他也值得。”
桑榆沉默了会儿,总算是笑了起来。
以南云与萧元景的感情,的确也没必要去细究什么值不值得,那就太见外了。能寻着个两情相悦,全然信赖的人,厮守一生,的确也是件幸事。
作为好友,桑榆心疼南云受此重伤的,但也高兴南云能遇上个相知相许的人。
见南云想要起身,桑榆很是小心地将她给扶了起来,又妥帖地调了迎枕,让她安稳地倚在那里,而后方才问道:“宁王殿下呢?”
“皇上传召,他回京去了,”提起此事来,南云眉间微皱,“毕竟刺杀之事得查清楚……”
桑榆愣了下,随即理解了南云的担忧,沉默片刻后安慰道:“以宁王殿下的本事,料理这些事情想来不在话下,你倒也不必担心,安心修养就是。”
南云抿了抿唇,垂下眼睫道:“我明白。事到如今,我并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只能快些养好身体,不拖累他就是。”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不自觉地就带出些失落来。
若是旁人,兴许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可桑榆对她是再了解不过的,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来。
“阿云,可是谁又同你说什么了?”桑榆皱起眉来。
南云不解道:“什么?”
桑榆没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是谁同你说了什么,才会让你总是觉着亏欠宁王,对不对?”
南云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紧,她并没直接回答桑榆这个问题,而是低声道:“旁人说也好,不说也罢,这都是事实……不是吗?”
桑榆眉头拧得愈紧,她强压下情绪,努力心平气和地同南云讲道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感情之事原就难细论清楚,难不成你还要拿着尺规去一分一毫地量清楚,算算谁欠谁的吗?”
“若是如此,在一起还不够累的,图个什么呢?日子还怎么过?”
南云沉默不语。她知道桑榆这话没错,可却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贤妃所言,左右为难得很。
“情之所至,有几分给几分就是,何必要因着旁人的闲言碎语自轻?我认识你十余年,从未见过你如此模样……”桑榆觑着南云的神情,将话音放软了些,叹道,“更何况,宁王殿下都未曾说过什么,何曾轮得到旁人来苛求?他若见着你这模样,怕是也不会高兴。”
南云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贤妃那番话,实在是诛心,时时缠在她心上,每每想起来都觉着心梗。
“你连命都险些赔进去了,若这还不够,我当真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桑榆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我过去曾听老人们说,女人一旦怀了孩子,就难免会格外敏感些,也容易想偏,你兴许就是如此……但我必须得说,这样不好。”
南云眼睫微颤,点了点头。
“阿云,你很好很好,在我看来如此,在宁王殿下看来必定也是如此。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怎么说,并不重要,你不要放在心上。”桑榆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抱了抱她,“你方才说宁王值得,那你也值得,不要妄自菲薄。”
因着贤妃那番话,南云暗自难过许久,她生怕坏了萧元景与贤妃的母子关系,从未提过,可心中却始终梗着,从未揭过。
许是因着有孕在身的缘故,她对这些事情,的确比以往要计较许多。
经桑榆百般安慰后,冷静下来再想,为着这种事情耿耿于怀,的确不像是她了。
这原是她与萧元景之间的事情,为何要被旁人三言两语影响到?
南云闭了闭眼,松开了攥紧的手,低低地应了声:“我明白了。”
桑榆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笑道:“你能想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
将此事分辩清楚后,桑榆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同南云又闲聊了会儿,给她讲近来生意上有趣的事情。等到见着南云犯困后,方才准备起身走人。
“京中的铺子还得我照料,这两日脱不开身,等我回去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再过来。”桑榆起身笑道,“你啊,就安心养病,吃好喝好,可不能亏待了我未来的干儿子或是干女儿。”
南云躺了下来,忍不住笑了声:“知道了。我这里有太医照看着,并不用你专程过来,你忙生意去就是,不必为了我耽搁正事。”
桑榆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含笑离开。
在南云面前时,桑榆笑容满面的,可等到出门后,脸色却是立时就冷了下来。
虽说经她开解之后,南云总算是想开,并不再提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可她却并没就此揭过,心中始终记挂着。
以南云以往的作风,是从来不会将旁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的,这些年她受的非议多了去了,也没见她像如今这样的。可她这次不但听了进去,甚至还暗自神伤至此,唯一的解释就是,说这话的人的身份非同寻常,让她不得不放在心上。
再想到先前齐府来人传话,也就不难推断出,到底是谁在背后动手脚了。
以桑榆对南云的了解,就算她真在贤妃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怕是也压根不会将这事情告诉萧元景。若不然,也不会是如今这样。
桑榆是个极护短的人,摊上这种事情,实在没法子轻描淡写地略过。
毕竟贤妃的身份摆在那里,此次不成,说不准还会有下次。南云如今还怀有身孕,正是格外敏感的时候,如何能再受气?
纵然南云不在意,她也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