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若说起来, 成玉是完全能够理解贤妃的想法的。

毕竟她先前从中挑拨时, 也是觉着自己是在为萧元景好, 直到后来惹恼了萧元景后,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纯属是一厢情愿, 谁都讨不了好去。

有前车之鉴, 成玉倒是也劝了, 但并没半点用处。

这种事情旁人说是无用的,非得亲自体验一回,方才能明白过来。

再者,越是强调萧元景看重南云, 反而会越招得贤妃不悦, 实在是起不到劝解的效果。

成玉卡在其中左右为难, 只恨不得自己压根不知道此事,又犹豫着要不要悄悄地知会萧元景一声,免得将来自己也被迁怒。

但贤妃像是看出她的小心思一样, 开口道:“此事你不准告诉阿景。”

成玉:“……是。”

但萧元景又不是蠢人, 一旦知道这件事后, 怕是会更加生气。

这件事怎么做都不对, 成玉惆怅得很,也没在昭阳殿久留,等贤妃吩咐完之后,寻了个借口就回府去了。

贤妃将成玉找来,原本是想要成玉来排忧解难的,结果非但没起到效用, 反而像是搓火,更气了。

气归气,贤妃到底是在宫中多年的人,知道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萧元景这般护着姜南云,若是骤然让人去传,萧元景八成是会跟来的,并不能成。只有萧元景不在时,方才能好好地见一见她。

“着人去准备着,过两日,本宫要回齐府一趟。”贤妃吩咐道。

按理说,后妃是不能随随便便离宫的。

可当年皇上宠着贤妃,给了她一年回家一次探亲的机会,哪怕是后来两人决裂之后,也未曾废止。

贤妃心中很清楚,她若是想要见姜南云,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嬷嬷应了声,转身着人去准备。

南云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她自有旁的事情忧心。

这事得从那日在桑家的铺子,姜母见着容安说起。

南云早前见着容安后,觉着熟悉得很,但伤感之后很快就揭了过去,只是将容安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看待,算是弥补不足。

可姜母就不同了,就算是旁敲侧击知道无望后,仍旧难以释怀。

姜母虽未曾明说,可神情模样总是瞒不过人的。

南云觉出不对劲来,将客居那边伺候的丫鬟叫过来一问,方才知道这两三日来,她夜夜梦魇,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对此,南云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姜母只有南辰这么一个亲生的孩子,感情自是深厚,多年前南辰走失时,几乎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如今再见着相仿的人,被勾起情绪来,难免会伤情。

南云生怕姜母久病复发,见她情绪低沉得很,便提议道:“若不然,咱们再出去逛逛?”

“不必了,”姜母摇头道,“你如今也该好好呆在家中养胎才对,不必为了我再往外跑。”

南云欲言又止,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倒也不用为我操心,都是陈年旧事了,过些日子缓一缓也就好了。”姜母低声道,“再过十来日便是你父亲的祭日,届时我也该回家去了。”

南云自然不会忘了这日子,一早就令人准备着了:“我随您一道回去。”

姜母抚摸着她的鬓发,神情怅然:“他在天有灵,见着你如今过得好,也尽可以瞑目了。”

“您也该珍重身体才是,”南云趁机劝道,“若父亲还在,必然也是不忍见您如此伤怀的。”

姜母摇头苦笑了声:“这事由不得我。自打那日见过容小公子后,我就总是会梦见阿辰少时的模样,仿佛那些都在昨日一样……”

“阿云,”姜母攥着了南云的手,微微收紧,“你说,容小公子会不会真是阿辰?只是他自己早就忘了少时的事情,所以任我怎么问,都毫无所获。”

明明没半点凭证,可兴许是血脉相连,冥冥之间有什么感应,她始终没法彻底放下。

这想法实在有些离谱,但哪怕有一丝希望,南云都不会直接将路给堵死。她沉吟片刻后,缓缓地说道:“倒也不是毫无可能。只不过据容公子所说,他家是在江南一带,想要迂回打听的话可能要费些力气……您还记得阿辰身上可有什么独特的印记?兴许可以从此下手。”

姜母未经思索,便直接答道:“阿辰左肩胛骨下,有一红痣。”

若是手腕脖颈倒也算了,可偏偏是这私密的地方,贸然问起实在不妥,所以姜母先前并未提及,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他的家世来历,便暂且作罢了。

南云记了下来,安慰她道:“您且放心,我会着人想办法的。”

这办法,自然是能托到桑榆那里。

南云尚未想清楚该怎么向桑榆开口,可巧她就自个儿上门来探看了,便索性趁着这个机会,硬着头皮将事情给提了。

出乎南云的意料,桑榆只犹豫了一瞬,便应了下来。

“你……准备怎么办?”南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能怎么办?自然是直接问他了。”桑榆捧着茶盏,不以为然道,“若真是,那就皆大欢喜;若不是,我同他道个歉好了。总不成要再想这样那样的法子,绕着弯地去试探吧?”

桑榆是个并不爱兜圈子的人,想的法子也直爽得很。

南云抿了抿唇,向她道谢:“那就有劳你了。”

“不算什么大事,我舍些脸面,也比伯母整日里牵肠挂肚寝食难安要好。”桑榆笑了声,“你就先欠着我好了,赶明儿我想起什么来,再问你讨要就是。”

与桑榆相处,从来都很舒服,南云含笑应了下来:“好呀,你只管提,但凡我能办得到的,绝不推辞。”

桑榆并没将此事挂在心上,她原就是为了南云而来,商定之后,就同她聊起了孩子的事情。

南云笑着打趣她:“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倒是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要积极。”

“你是头一回当娘,我也是头一回当干娘,”桑榆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道,“若不是怕王爷不乐意,赶明儿我就要在你这里住下了。”

与她闲聊起来,南云倒是一扫这几日的阴霾。

只不过她还没开心多久,白芷便急匆匆来进了门,神情中也满是不安。

“你这是怎么了?”南云怔了一瞬,随即问道,“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

白芷连忙摇了摇头,随后解释道:“是齐府那边来了人,说是贤妃娘娘回府探亲,想要请您去走一趟。那人还说,贤妃娘娘指定要柳嬷嬷跟着您过去。”

南云脸色一变,咬了咬唇。

她并没与贤妃打过交道,更不明白,这好好的,贤妃怎么会突然传她过去?

桑榆是愣了会儿方才理清这其中的脉络,知道事情紧急,并没多说闲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家王爷呢?”

“王爷进宫去了……”白芷弱弱地解释道,“近来皇上卧病在床,王爷每次都会进宫去请安的。”

这话说完,她也意识到贤妃娘娘此举是有意的,怕是来者不善。

桑榆眸色一沉,脸上的笑意也褪去,向南云道:“若不然你托个病先混过去?等到王爷回来,同他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我若是如此,必然会惹得娘娘不悦。”南云摇了摇头。

南云知道萧元景素来孝顺,并不想要他在其中左右为难,她自己受点委屈倒是无妨。

犹豫片刻后,南云吩咐白芷道:“帮我更衣梳妆,快些,别耽搁了时辰。”

手忙脚乱地一番收拾后,南云梳妆打扮好,又请柳嬷嬷帮着看了,确保无误之后随即上了马车,赶赴齐府。

柳嬷嬷事先并不知晓此事,如今也是游移不定,在心中暗暗揣度着贤妃的意思。

南云端坐在车中,抬眼看向柳嬷嬷,轻声道:“嬷嬷可知道,贤妃娘娘召我过去是为着什么?”

“老奴不知。”柳嬷嬷心中多少是有揣测的,但拿捏不定,也并不敢说。

南云也压根没指望能从她这里问出什么来,平静地说道:“贤妃娘娘着意让我将您带去,想来是准备问些府中的事,譬如我的行事作风……”

尚未等柳嬷嬷说话,她就又道:“这些事情由着您怎么说,我都不介意。只一点,我的身世决不能提只字片语。”

南云平日里说话,哪怕是对着下人,也都是好声好气的。可如今却将“决不能”三个字咬得极重,难免显得有些凶,倒是将柳嬷嬷给吓了一跳。

南云性子软、好说话,但却并不傻,真到了关键的时候,该有的手段也都有。

贤妃是柳嬷嬷的旧主,哪怕如今已经不在宫中伺候,可只要她不事先讲好,届时贤妃问上两句,柳嬷嬷怕是立时就能将事情都讲了。

这也是为什么,贤妃会着意让她将柳嬷嬷给带过去。

南云并不介意受点委屈,可这并不代表毫无底线。

“这件事情若是泄露出去,谁都讨不了好去,您应当也很清楚才对。”南云目不转睛地看着柳嬷嬷,将语气放得缓了些,“我并非是让您欺瞒贤妃娘娘,只不过她不问,您就不要提,可好?”

柳嬷嬷活了这么些年,自然清楚孰轻孰重,她如今已经算是宁王府而非昭阳殿的人,若真是违逆了南云的意思,必然讨不了好去。

所以犹豫了一瞬后,她点头应道:“就依您的意思。”

宁王府离齐家并不算远,马车停下后,南云扶着柳嬷嬷的手下了车,进了齐家。

她也就来过齐家一次,为了老夫人的寿宴,并不算是个愉快的经历。如今再来,虽还没见着贤妃,但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早就有侍女在候着,引着南云去了贤妃的住所。

那侍女是贤妃当年进宫之时带在身边的,算得上心腹,她对柳嬷嬷格外客气些,相较而言对南云的态度就算不上多好了。

这倒也不怪她,毕竟奴才如何,也都是看主子的意思罢了。

南云将此看在眼中,就知道贤妃不待见自己,进门之后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之后,便不再多言了。

出乎意料的是,贤妃并没有为难她,而是抬了抬手道:“你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必拘礼,坐吧。”

南云谢了恩,而后规规矩矩地落了座。

“阿景先前告诉我,说你已经怀了身孕,可巧我出宫一趟,便想着见见你。”贤妃上下打量着南云,见她形容举止倒是挑不出半点错来,方才又道,“太医既是看过了,可说了什么?”

南云将那日姚太医的话如实讲了,并未添油加醋,也并未趁机讨好奉承贤妃,说完之后就闭了嘴。

她倒是滴水不漏的,贤妃心下掂量着,复又问起了旁的,甚至还着人赐了不少东西。

这态度并不算差,若非是先前种种实在不对,南云都要怀疑是自己有所误会了。

贤妃在宫中多年,自然不是白活的。

她纵然是当恶人,也不会拍桌子瞪眼直接责罚的,真将南云给折腾出个好歹来,那只会惹得萧元景与她离心罢了。

等到关切地问了不少后,贤妃话锋一转,提起了朝堂中的事情。她先是讲了近来的局势一触即发,又提了萧元景的不易,而后叹道:“皇上病倒之后,也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愈发惦记儿孙之事,近来一直在催着阿景立妃……只可惜阿景这孩子,拗得很,一来二去倒是将皇上给触怒了。”

闻言,南云的心立时就提了起来。

哪怕是直接被贤妃责罚,兴许都不会这般在意。明知道贤妃或许是有意为之,但她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忧起来。

“这种关头,触怒了皇上,那可不是小事。”贤妃叹了口气,“我倒是劝了阿景,可他偏不听,一意孤行。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南云动了动唇,低声道:“您是想要我劝他?”

“我知道这事于你是难为,”贤妃欲言又止,摇头道,“可事有轻重缓急,总是要有所取舍。”

“我如今召你,是出于一个当娘的私心,想要他能平安度过。你纵然因此恨我,但有些话我还是得说。”贤妃看着南云,沉声道,“阿景已经为你做了许多,有些难处他兴许不会提,但你也应该心知肚明才对,难道就真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给你的安逸?”

“我先前问了成玉,她说阿景爱极了你,不顾家世地位,”贤妃苦笑了声,“他这个人重情,也无怨悔,但我这个当娘还是为他不平。”

“他待你好,冒着诸多风险,为你违逆皇上,受人指点也无怨言……你能为他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