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早就料想到, 自己的身世不会多如意, 私下底也曾有过诸多设想, 但穷尽想象,也不会猜到竟会如此。
不仅和伯恩侯扯上了关系, 长辈们的往事也是跌宕起伏得很。萧元景讲述的时候着意照顾着她的心情, 可事实摆在那里, 并不是三言两句就能加以美化的。
就像是话本里的离奇故事一般,一见倾心,而后便是负心与背叛。
其中还有些隐去的事情未提,比如当年宁烟究竟遭受了什么, 又是如何逃离伯恩侯府的?伯恩侯未曾提, 可从他对宁烟的愧疚中, 可见一斑。
倒是南云与徐知音在长相上的那三分相仿有了解释,毕竟是同一个父亲。
刚知晓此事时,南云心中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再然后是说不出的复杂, 而到了最后, 反倒莫名平静了下来。
难怪先前姜母与花嬷嬷都瞒着她, 这事的确是不如不知道。
算起来,都是快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南云先前从未见过这位伯恩侯,如今知晓这些后,更是生不出半点好感来。
若非要说恨,倒也不至于, 毕竟她对自己的生母也毫无印象,那些个旧时恩怨听起来只觉着唏嘘罢了。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同伯恩侯以及伯恩侯府扯上任何关系。
南云自小在姜家长大,养父母将她视作己出,她也很是敬重两位长辈,不管伯恩侯承许了多少好处,她都并不想碰。
来见南云之前,萧元景就已经揣测过她的态度,如今这反应,倒也不算是意料之外。
毕竟南云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她素来无欲无求得很,又怕麻烦,再加上当年伯恩侯有犯了大错,她不想认这个父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不过……
萧元景心下叹了口气,若南云执意不想见伯恩侯,那就更不必提什么认祖归宗了。这么一来,他先前的打算便尽数泡汤,派不上用场了。
若说半点失望都没有,那是假的,毕竟这是一条捷径,能免去不少麻烦。
可萧元景并不愿意为此去勉强南云接受什么,所以很好地将这丝情绪给掩藏了起来,低声安慰她道:“你若是不想见他,我替你回绝了就是。”
南云心神恍惚,并没留意到萧元景那稍纵即逝的反常,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多谢。”
萧元景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的,你怎么又同我客气起来了?”想了想后,他又开口道,“我知道这事很难接受……既是不高兴,那就不要去想了。”
他一早就下定决心,再不让南云受半点委屈,她既然不想认,那不认就是,大不了就是舍了这捷径,另寻路子。
萧元景如今是宁愿自己多费些心思,也不愿意看着南云在此事上委屈的。
南云咬了咬唇,凑近了些,倚在萧元景肩上。
她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索性便也不说了,只靠着萧元景,十指先是攥着他的衣袖,而后又一点点向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萧元景的手生得很好,骨肉匀停,修长有力,指尖覆着薄薄的茧,让人莫名觉出些安心来。
她什么抱怨都没说,看起来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可如今这下意识的动作却是暴露了不少。
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会毫不在意?
只不过这事实在离谱,让人不知从何说起,又不想惹得他担心罢了。
萧元景只觉得心软得厉害,像是被猫爪轻轻地挠了下似的,回握住了南云的手,着意加了些力道:“还记得先前我同你说过的话吗?”
南云仰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上并无笑意,反倒满是茫然无措。
“无论身世如何,姜家爹娘这些年都是将你当做亲女儿一样看待的,而从今往后,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萧元景与她十指交握,缓缓地说道,像是郑重其事地许诺誓言一般。
南云怔了片刻,只觉得眼酸,她低下头去轻声道:“我记下了。”
人是没法决定自己的生身父母的,二十年前的旧事惨淡收场,但好在这些年来始终有人真心待她。
就算亲生父亲是个混账,可有将她视作己出的养父母,如今还有萧元景,这也就够了。
萧元景将南云揽在怀中安抚着,将那些顾虑暂时抛之脑后,不再去想。
先前伯恩侯走时,萧元景答应他,若南云点头应了,便会着人去知会一声。可如今南云并不想见他,萧元景便索性当没有这么一回事,搁置了下来。
伯恩侯一直记挂着此事,等得焦急,但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宜再到宁王府去,只能遣小厮送了份问询的信过去。
那信写得很是诚恳,甚至还承许了许多,可以说是“有情有利”。
萧元景看后稍有意动,但态度却是半点都没松动,提笔回了封信过去,将实情讲了。只说是南云不想见,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委实没必要多生波折。
这信回过去后,伯恩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萧元景并不清楚,只知道第二日徐知行便亲自上门来了。
要知道因着姻亲的关系,伯恩侯府与东宫是一边的,连带着就与宁王府不对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短短几日内,伯恩侯与世子先前上门来,这事落在旁人眼中,必然是会多想的。
一见徐知行,萧元景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不该这时候来的。”
“我既然来了,王爷就该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才对。”徐知行是早就与萧元景说开过的,如今也不兜圈子,“宁烟在家父心中的地位,比我先前料想的还要高上许多,他如今为了认回您那位侧妃,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没等萧元景回答,徐知行就又自顾自地说道:“当然了,这是个好事。这么一来,不需要多费口舌,他就会站到您这一边来,而不是同太子绑死在同一条船上。”
这是徐知行一早同萧元景提过的“交易”,如今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没了伯恩侯府当助力,太子相当于断了一臂,萧元景对此是喜闻乐见的,可此事必然会将南云牵扯其中。
如今南云不情愿,那他也只能投鼠忌器。
见萧元景沉吟不语,徐知行忽而笑了:“我先前以为,您是有意拖着家父,想要就此再谈谈条件。可如今看来……您莫非是真改了主意?”
这话说出来,徐知行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一早就留意到宁王并非表面上那么“与世无争”,加之太子无能,阴差阳错地知晓南云的身份后,便想着将宝压在宁王身上。
可如今看来,事情倒不似他料想的那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