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白芍独自乘着车回了王府, 到正院去给萧元景回话, 心中忐忑得很。她小心翼翼地攥着那封信, 就跟握着根救命稻草似的。

果不其然,萧元景听她说了南云有事不回时, 便不由得皱起了眉。

虽说萧元景待南云千依百顺, 可在她们面前, 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白芍吓得脉搏都快了不少,连忙将那信给呈了上去:“侧妃娘娘说,她会尽早回来的,这是她让奴婢给您带回来的信。”

萧元景接过那信来, 却没急着打开, 而是追问道:“她做什么去了?”

白芍被问住了, 心中慌张得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侧妃娘娘并没说……”

萧元景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齿列, 这才垂眼看向桌案上的那封信, 慢条斯理地抽出了里边的信笺, 扫了眼。

白芍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觑着萧元景的脸色。

那信上并没多少字,萧元景一眼也就看完了,先是一愣,随后又似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神色便缓了下来。

“算了,”萧元景抬了抬手, “好歹这次知道让人回来传个话,也算是长进了。”

白芍心下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她将萧元景从头到尾的转变看在眼里,愈发佩服起自家侧妃来——这可真是将王爷给吃得死死的了。

另一边,南云带着白芷上了马车,桑榆嘱咐了那车夫两句,也上车落了座。

昨日南云与桑榆商定后,便约好了今日的安排。

她得在家陪着母亲,分身乏术,又许多事不便去做,所以租车马、打听花嬷嬷住址的事,便都落在了桑榆身上。

桑榆办事一向妥帖,南云很是信得过她,上车之后连问都没问。

“我昨儿也问过了,从咱们这里到花嬷嬷那边,少说也得半日才行。”桑榆同她解释道,“这一来一去,城门都要关了,你今晚八成是回不去王府的。”

南云早就料到兴许会如此,所以让白芍回去带话的时候也留了余地,她点点头:“无妨,我已经让白芍同他说了,只要明日能回去就成。”

桑榆抿唇笑了声。

南云倒是没什么心思想这些,她蹙着眉,似是自语一般:“花嬷嬷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大老远地过来见我娘,究竟是为着什么事?”

这事实在是越想越不对,南云一头雾水。

“除了当事之人,怕是谁也说不准,”桑榆也觉着蹊跷,转而安慰南云道,“你也别想了,担心也没什么用处,等见着花嬷嬷再问就是。”

南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的时辰可长得很,三人讲究着拿了叶子牌来玩,南云以往总是赢多输少,可兴许是因着心中记挂着事情,竟大半都是输的。

桑榆看在眼里,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等待的时间堪称漫长,等到马车在村口停下时,南云都没要白芷来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

“不急在这一时。”桑榆在她肩上轻轻地拍了拍,似是安抚一般。

这就是花嬷嬷的老家所在,桑榆四下看了眼,她并不怕生,见着村口有人,便笑盈盈地上去打听了花嬷嬷家的具体住处。

向人道了谢后,她领着南云向村里走去。

南云今早起床时,有意换了以前的衣裳,鬓发上也只插了两根银簪,看起来便不似先前那般打眼。只不过她的相貌摆在这里,一路过来,难免还是会被人看着。

“阿云,”桑榆在花家门前站定了,叩门之前,先问南云道,“你可想好了等过会儿见着花嬷嬷的时候,该怎么问?”

南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桑榆这才敲了门,过了片刻,里边传来了声响,随后出来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这妇人见着南云一行人后,先是一惊,随后打量着她们的衣着打扮,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

“花嬷嬷应当是在这里住的吧?”南云温温柔柔地笑道,“我这次过来,是有些事想要问她。”

妇人打量着南云,见她面色和善,并不像是张扬跋扈的性子,这才点头道:“你们且等等。”

说着,她快步进了屋中。

不多时,白发苍苍的花嬷嬷露了面,她腿脚已经不大利落,南云数年未曾见她,只觉得感慨万千,连忙迎上去扶了一把:“嬷嬷当心。”

“姑娘?”花嬷嬷吓了一跳,她怎么都没料到南云竟会亲自过来,说话都不利索了,“您,您怎么过来了?”

花嬷嬷是看着南云自小长大的,前不久方才知道南云成了宁王的侧妃,如今骤然见着她,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待她才好。

是当成当年看着长大的姑娘?还是高高在上的贵人?

南云并没摆架子,她亲自扶着花嬷嬷在院中坐下,唏嘘道:“一晃神,好些年过去了……”

“是啊,”花嬷嬷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南云,“我当年离开时,你还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似的,如今也已经嫁人了……”

南云眼睫微颤,她并没有去纠正花嬷嬷的措辞,只是垂眼看向她。

花嬷嬷被她勾上了感伤,兀自说了几句,方才想起来问道:“好好的,姑娘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她说这话时,显得格外迟疑些,显然心中已经是有所猜测了。

“的确是有事,”南云幽幽地叹了口气,将早就想好的说辞给搬了出来,“嬷嬷或许不知,我娘近两年来一直缠绵病榻,数月前请了宫中的太医来诊治,方才渐渐好些。可前两日忽而又病倒了,大夫说是心病,可问她什么缘故,她又怎么都不肯说。”

南云先前思量再三,若是直愣愣地来问,想必花嬷嬷是不肯说的,只能夸大些情况,来诈一诈她才好。

果不其然,花嬷嬷听后随即变了脸色,满是凝重。

她前两日是去过姜家的,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病情的恶化与自己带去的消息有关。

南云端详着她的神情,缓缓地道:“我听人说,嬷嬷那日恰好是去过我家的,所以便想着来问问,您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我娘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又犯了心病?”

见花嬷嬷紧紧地抿着嘴,南云心知不妙,便又开口道:“这病总拖着也不好,嬷嬷若是肯告诉我缘由,让我想法子加以开解,兴许能有用。”

她这话说得进退得宜,于情于理都很妥帖,桑榆在一旁听着,在心中暗自道了个“好”。

花嬷嬷脸上的神情愈发纠结起来,似是天人交战一般,嘴唇却还是紧紧地抿着,都有些发白了。

过了许久,她方才叹道:“姑娘还是请回吧,这事我不能说。”

南云难以理解:“为何?”

花嬷嬷并没装傻充愣,她知道南云既是找上门来,就已经是有十分把握,不会被自己轻而易举地糊弄过去。所以她也没随便找个借口去推脱敷衍,沉默片刻后,又说道:“姑娘若真是为夫人着想,就不要再问了,否则她的心病非但不能好,怕是还会愈演愈烈。”

南云愣了愣,心中浮现出个猜测来:“这件事情与我有关?所以你与母亲都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对不对?”

“姑娘,别问了。”花嬷嬷摇了摇头,“都是多年前的旧事,多说无益。”

见南云仍旧想再问,她扶着石桌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向内走去,又出声叫了方才那妇人出来送客。

南云有些发懵,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眼桑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才好。

花嬷嬷不顾往日的情分,直接下了逐客令,那妇人有些不耐烦地同她三人道:“诸位请回吧。”

眼见着事情不成,南云又不好死皮赖脸地留着,只能离开。

及至出了门,桑榆忽而又回过头去,同那正要关门的妇人笑道:“嫂子,我想同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桑榆先是从袖中取了张银票出来,而后低声笑道:“前两日,花嬷嬷应当是出了趟远门,对吧?嫂子可知道她老人家是做什么去的?”

南云并没想过拿银钱,毕竟花嬷嬷连情分都不念,就算真拿了,想必也不会接。

花嬷嬷是很有底线的一个人,再加上念姜家旧恩,不会为了点银钱就抖出内情,可旁人却未必如此了。那妇人瞟了眼银票上的数额,脸上原本的不耐烦荡然无存,她先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里屋,而后方才又看向桑榆。

“有了这银钱,嫂子能添几件首饰衣裳,也能给孩子买些吃食,好好地养养,”桑榆像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诱哄道,“只要嫂子悄悄地告诉我几句话就够了,嗯?”

那妇人犹豫了片刻,随即从桑榆手中拿了银票,小心谨慎地收了起来,飞快地说:“你问的这些,我也说不好,只知道前些天有人过来寻了祖母。我听了一耳朵,像是在问当年姜家姑娘的身世,祖母说了没几句就让我将人给撵了出去。她自个儿想了几日,而后便大老远地出了趟远门。”

她就摆了摆手:“至于旁的,我再不知道了,你们快些走吧。”

没等桑榆再问,妇人就将门一关。

她口中所说的姜家姑娘,自然就是南云了。桑榆愣了片刻,方才回过头去看向南云,只见她脸色微微发白,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你先别多想,”桑榆轻声道,“她这话说得语焉不详,等回去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