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女是不好时常回娘家去的, 若是旁的王府侧妃, 回去一次都得提前请示了才行。但萧元景平素里并不拘着她, 南云甚至并不需要去问,就知道他必然会点头答应的。
这些日子以来, 南云隔三差五地便会遣嬷嬷带些东西回去探看母亲, 转眼又到了该遣人的时候, 她掐着指头算了算,已经有数月未曾见过母亲,便想着亲自回去一趟。
桑榆闻言,倒是没什么惊讶的神色。
她知道萧元景一向惯着南云, 想回就回了, 并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既是这样, 那我随你一道回去看看好了。”桑榆捏了捏脖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铺子这边,也有十余日未曾回家了。”
铺子开张前, 她得帮着筹备清点东西, 开张后, 她又得帮着招呼, 若非是被容安的突然出现搅了局,她如今怕是还在那里忙着呢。
南云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今日有些晚了,怕是不方便。”桑榆看了眼外边的天色,“你同宁王殿下说好了,等明早吃了饭,咱们再一起回去。”
南云含笑应了下来, 她在桑榆这边玩了会儿,等到天色渐晚便回了风荷院等候萧元景。
及至萧元景回来,南云便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
“你想要回家去?”萧元景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事,沉吟不语。
他这模样看得南云莫名忐忑起来,小心翼翼问道:“不成吗?”
萧元景一听南云这语气,就知道她怕是误会了,哭笑不得地澄清道:“我怎会不允?只是我这几日有事在身,不好随随便便离京,你若是想要回家去的话,我怕是不能陪你了。”
南云舒了口气:“你只管忙就是,我同阿榆商量好了,明儿她陪我回去。”
“那也好,”萧元景摸了摸她的鬓发,“等回头得了空,我再陪你回去。又或者可以将你娘亲接到京中来住,这样子你再想见她的话,也不必大老远地过去了。”
南云摇了摇头:“我先前同她提过,可她并没答应。只说是对京中不熟悉,来了怕也没趣,倒不如在家中守着,毕竟是住了十余年的地方了……”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南云倒也知道母亲依旧是疼自己的,可一旦嫁了人后,就再不能像未出阁时那般粘着爹娘,难免会有些失落。
萧元景见她恹恹的,低声安慰道:“这长辈上些年纪后,总是会格外念旧些,不想换地方也是人之常情。你倒也不必难过,毕竟如今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南云抬眼看向萧元景,他神情温柔得很,让人意动。
她下意识地靠近了些,应声道:“是了。”
第二日一早,南云吃过饭后,便要准备回家去了。
萧元景虽也有事在身,但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先将南云送上了马车,又支使着煮茗将许多礼盒搬上车,笑道:“这些补品,你带回去吧。”
“这也太多了,”南云目瞪口呆,连忙道,“而且我娘并不爱吃什么补品,这么些带回去,怕是要放那儿积灰的。”
“这些都是逢年过节旁人送的,我也用不着,”萧元景亲自扶她上了马车,复又笑道,“放在我这里也是积灰,倒不如让你带回家去。”
将要放下车帘时,他又嘱咐了句:“一切小心……这次可要早去早回。”
经他这么一提,南云也想起了先前那桩事,忍着笑意,满口应承道:“这次一定早去早回。”
萧元景满意地笑了,放下了车帘,退开来。
马车驶离了王府,南云又忍不住掀开窗帘,向外看了眼,恰好与尚未离开的萧元景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哎哟,”桑榆从头到尾看了个全程,只觉得难以理解,忍不住感慨了句,“我看你们都恨不得整日里腻在一出了,不过是暂别两日罢了,这么依依不舍的。”
马车拐过弯去,南云端端正正地坐好了,瞥了桑榆一眼:“等你有了心仪之人,兴许就能理解了。”
南云这话中的意思,已经算是毫不避讳地承认萧元景是自己的“心上人”了。
虽说她当初打定了主意不会沉溺其中,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几番周折下来,仍旧是不可避免地动了心。
毕竟南云原就是个,旁人待她七分好她就能还个十分的人,更何况萧元景已经是待她十分好了,又怎能无动于衷?
桑榆既替她觉着高兴,又觉着甜得掉牙,摇头笑道:“那怕是远着呢。”
自小到大,桑榆就没什么心仪之人,追着她献殷勤的不少,可她却从未回应过任何一个。如今年纪渐长,托媒婆上门提亲的也有,只不过都被她给回绝了。
她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虽是个姑娘家,但却比自家兄长硬气果决多了。
就连桑家父母也没法强迫她做什么,看着她将媒婆都给回绝了,最多也就长吁短叹,催上几句。
南云曾问过桑榆,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桑榆思来想去,也答不上来,只说自己并不愿成亲,更不想相夫教子,如今一个人自由自在得也挺好。
如今见南云与萧元景的情形,桑榆觉着很好,但仍旧没什么嫁人成亲的想法。
南云含笑道:“这可说不准,毕竟有时候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
桑榆未置可否,笑而不答。
路上无趣,两人闲聊一会儿后,便拿出了早就备好的叶子牌来,拉了白芷与白芍来玩牌打发时间。
及至临近晌午,总算是到了镇子上。
南云挑开车帘来,一眼就见着了那熟悉的老树,明明离开也没多长时间,但却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每次见着这树,都会想起你少时偏要爬,结果最后不敢下来的糗事。”桑榆则是在一旁凉凉地说道,“最后哭得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拎回家去挨罚。”
那都是十余年前的旧事了,南云反手挠了她一爪子,鼓着脸颊话也不说。
先前她带着萧元景悄悄地回家换衣裳时,恰下着雨,并没什么人留意到。可如今天气甚好,秋高气爽的,街头坐了不少人唠嗑,一见这马车便指点议论起来。
这是宁王府的马车,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非同一般来。
及至马车在南云家门口停下,周遭不少人都意意思思地围了过来,颇为好奇的样子。
“这应当是姜家那丫头回来了吧?这马车,看起来可真是气派得很啊。”
“什么姜家丫头,人家如今可是王府的侧妃娘娘了。”
“当初都穷成什么模样,攀上高枝后,倒是一朝得志了……”
“……”
桑榆率先跳下马车来,她是认得这些邻里街坊的,四下扫了眼,倒也没出声理会。
毕竟看热闹是人之天性,赶也赶不走,说什么也没用。
白芷扶着南云下了车,她是王府教出来的丫鬟,对这样的情形也算是处变不惊,熟视无睹地开始同白芍一道将马车上的补品往里边搬。
南云低垂着眼,并没理会周遭看热闹的人,自顾自地进了家门。
桑榆落在后面,依稀还能听见众人的指点议论。
“姜姑娘可真美。”
“这衣裳料子,这钗环首饰,不知堆了多少银钱在身上,能不好看吗?难怪人人都想着攀高枝,宁王府也真是阔绰。”
“我家亲戚在宁王府做活,听她说,宁王爷可是很宠爱侧妃娘娘,好东西流水似的送呢。”
“靠着那张脸,一时得宠罢了……”
众人议论纷纷,有真情实感羡慕的,也有冷嘲热讽酸的。
桑榆翻了个白眼,等白芷与白芍将马车上的东西搬完了,随即把大门一关,将众人连着闲言碎语都挡在了外边。
姜母在里间听到了动静,随即出门来看,恰好在门口与南云撞了个正着。
她先是一愣,随后问道:“阿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想您了,便回来看看……”南云话说到一半,见母亲气色并不好,连忙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旧疾又复发了?先前那嬷嬷还同我说您一切都好的,怎么……”
先前南云回家时,母亲的病情的确已经好转许多,大夫也说心结解开后,慢慢将养就好,没什么大碍。
也正因着这个缘故,她才会放心地让母亲留在这里,时不时地遣人来探看。
可如今姜母的气色着实不好,南云一看便急了,只恨不得将那嬷嬷叫来问话。
“你别着急,”姜母被南云连连追问,摇头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那嬷嬷并没搪塞你,我不过是这几日休息的不大好,并没什么大碍。”
南云将信将疑:“果真?”
“娘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姜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这才又问道,“你突然回来,王爷可会不满?”
“他能有什么不满?”南云忍不住笑了声,指了指外间白芷她们搬进来的礼盒,“这些补品都是他硬塞着让我带回来的,说是让您好好养身体呢。”
说话间,桑榆也进门来了,笑着帮腔道:“伯母您就不用担心了,宁王殿下待阿云很好,千依百顺的,这也算不得什么。”
打从南云到宁王府去,姜母就一直战战兢兢的,怕她受委屈,更怕她受了委屈自己咽了不说。虽说这些日子也听人提起过,说宁王很宠爱南云,可始终放心不下,如今见桑榆也这么说,又见了堆了半桌的补品,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姜母笑了笑,可眉目间仍旧笼着些许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