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原就不大出府, 入伏之后, 因着怯热的缘故, 更是连房门都不怎么出,大半时间都呆在房中。
仅有清晨或是傍晚不那么热的时候, 方才会随着萧元景到花园中去逛逛。
也亏得她这些年性子磋磨出来了, 竟也没嫌闷。
萧元景倒也曾经试探着提过, 想要将后院的一些事情交给南云来管,换而言之,也就是有将管家的权利给她的意思。
这些年来,宁王府之中始终没有女主人, 一应事务都是周管家操持, 而后向萧元景回禀。
对于世家而言, 管家权象征着的意义非同一般,后院中的女眷们没少为此勾心斗角,可南云却并没要。
她推据的缘由也很简单, 只说是自己能耐不够, 顾不过来。
南云拒绝得干净利落, 压根没给萧元景多说的机会, 就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声称要专心筹备自己的书铺。
萧元景见南云态度坚决得很,就只好随她去了。
其实王府之中诸事都有章程在,再不济,还有周管家、柳嬷嬷等人在一旁帮着,出不了什么大差错。以南云的心智本事, 认真料理起来应当也是不成问题的。
可她不愿意,萧元景也只得作罢。
倒是柳嬷嬷忍不住问了句。她也是为南云好,毕竟接手管家的权利之后,便算是在府中站稳了,与先前的分量不同。
但南云仍旧没松口,只是谢了柳嬷嬷的好意。
她并没什么雄心壮志,更没想过要将王府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诚然她若是用些心,也是能管得过来,但一时半会儿却懒得费那个心思。
毕竟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同看看书写写字,又或是同萧元景学棋。
至于在府中的地位,南云并不觉着管家权就意味着什么,毕竟这都不过是萧元景一句话的事罢了,能轻而易举地给她,也能轻而易举地收走。
再者……南云心中还有个不能言明的顾忌。
那就是若她如今接过了管家权,将来若万一有了正妃,还是要拱手送出去,说不准还会招惹来麻烦。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碰,省去不少事端。
只不过这话是不能同萧元景说的,毕竟两人如今感情正好,骤然去提此事,未免有些太不识趣。
因着这许多缘由,南云到底是没碰王府的管家事宜,仍旧是每日里寻些事情来做,打发时间,顺道开始准备自己的书铺。
她隔三差五就会同萧元景来商议,几番下来,倒也拟定出个像模像样的章程来。但碍于天气炎热不欲出门,便准备等出了夏,再去选址实施。
萧元景往年大都是会同好友出游,可今年只偶尔出门会客,一日便回,甚至不会在外边过夜。大半时间,都是同南云腻在一处,哪怕是不说话各自看各自的书,也必得在一个房间才好。
南云的女红练得初见成色,给萧元景绣了个竹纹的香囊,内里装了自己常用的香料。虽也算不错,可终归是没法同正经绣娘做出来的相提并论。
但萧元景并没嫌弃,佩戴上后,几乎是不离身的。
放下女红后,南云又开始同萧元景学起棋来。
她自幼跟着父亲念书,琴棋书画也没落下,只不过前两个都是浅尝辄止,勉强能唬人,绝对算不上精通,更没法跟萧元景比。
一次偶然的机会,南云同萧元景下了场棋,输得极惨,转头便开始钻研起来。
只不过下棋这种事情,并非朝夕间就能补回来的,更何况萧元景原就心机过人,下个棋自是不在话下。
南云屡战屡败,但又乐此不疲。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地过去,没什么波澜,静好而又心安。
只不过将要出三伏的时候,南云竟病倒了。
她原就总是胃口不好,较之往常又格外嗜睡些,只是并没当回事。原本想着出伏之后便会好了,结果偏偏临到头来,正正好病倒了,还有了热伤风的症状。
萧元景直接让人请了太医来,诊治之后开了药,内室中只留了一个冰盆,也不准她再碰那些生冷的东西,撒娇卖乖也没用。
南云无计可施,但也知道萧元景是为自己好,再加上这病实在磨人,只好忍痛割爱。
热伤风原就不易好,再加上来回反复,最后竟生生拖了大半个月。
这期间,桑榆还来了府中一趟,说是家中已经赁好了铺子,正在收拾铺面,过不了多久就能正经开张。
南云倒是有心想去看,但却被桑榆给按了下来。
“那边还在收拾,乱七八糟,有什么好看的?”桑榆打量着南云那脸色,摇头道,“再说了你这病还没好,我看宁王殿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断然是不会允准你这时候出府去溜达的。”
虽说萧元景因着先前的事情,待她很是客气。可桑榆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这时候拐了南云出府去闲逛,绝对是会被宁王殿下扫地出门。
早些时候,南云撒个娇卖个乖,还是能换得萧元景松口的。可自打病倒以后,他就开始变得“不近人情”了,半点都不肯通融。
南云这些日子很清楚这一点,认命地叹了口气。
桑榆将此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声:“你待别人妥帖心细,可到了自己身上总是粗心大意的,如今能有个人制着你,倒是正正好。”
闲聊时,桑榆始终带着浓浓的笑意。
上次来时,她劝南云“不妨一试”,如今再看他二人的模样,想是并没劝错,她也为此觉着高兴。
因着铺子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桑榆并没留宿,只同南云吃了顿饭便走了。
南云依依不舍地送到门口,同她道:“等你们铺子开张的时候,我再过去。”
桑榆笑着应了。
萧元景则是在一旁陪着,等人一走,就立即将南云给拉回了房中,检查她有没有趁机乱吃凉食。
“真没有,”南云抬手做发誓状,“再说了,就算我想吃,桑榆也不会应允的。”
萧元景如今倒不会再为了桑榆拈酸,只是笑问道:“所以说,还是想了?”
“只是想一想,难道也有错吗?”南云有气无力道,“我都那么些天没碰过凉食了。”
萧元景眉尖一挑,似是漫不经心道:“我也那么些天没碰过你了。”
萧元景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可因着热伤风的缘故,南云怕过了病气给他,所以这半个月来都未曾亲近过。
南云抬手捂了捂脸颊,声音细如蚊呐地谴责道:“好好说着话呢,你怎么突然就……”
她脸皮薄,总是不大能听得了这种话,床帐中也就罢了,可青天白日里还是不习惯。可萧元景却不知为何,这些话说得信手拈来,仿佛只是聊一句今日要吃什么似的。
“食髓知味,”萧元景凑近了些,轻轻地咬了下她的耳垂,“自然是会惦记着的。”
南云连忙偏过头去,将团扇挡在两人中间,着急道:“小心过了病气。可别我好不容易痊愈,你又倒下了。”
虽说萧元景身子骨硬朗得很,这么些天也不见有任何不妥,但南云却还是难免担心。
她态度坚决得很,萧元景也没法子,只得坐得远了些。
过了几日,南云的病总算是彻底好了,本以为这就算了了,萧元景竟又让人将太医请了过来,确准她没什么大碍后方才算是过了。
撤了这禁制后,萧元景便又搬回了风荷院来,他素了太久,像是要将积攒的一次性给讨还回来似的,无所顾忌地索求着。
南云好不容易痊愈,可第二日却又是腰酸腿软,困得连眼都睁不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梳洗。
乍一看,倒是比先前病中时要憔悴几分。
又过了些时日,暑气渐渐消散,适逢落雨,竟难得有了些凉意。
南云一大早起床来,披着外衫推开雕花窗,看了会儿檐下的落雨,回过头同萧元景商量道:“阿榆家的铺子快要开张了,可巧今日凉快,我想过去看看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足有月余,南云都未曾出过府门。
萧元景这几日正琢磨着带她出去散散心,如今见她主动提出,随即应了下来:“也好。只是我过去的话,恐桑家人不自在,便不能陪你过去了。”
他虽没什么王爷的架子,可身份终归是在这里摆着,更何况桑家的人皆是寻常百姓,若真是见了他,只怕没几个人能自在得了。
南云也清楚这个道理,点点头,转而又笑道:“若是见着什么有趣的东西,我帮你带些回来。”
宁王府中什么都有,萧元景并不缺任何东西,但听她这么说,还是颔首道:“好。”
南云拿定了主意后,便着人去准备了车马,自己则是梳洗更衣,收拾了一番。
她倒也没急着过去,先同萧元景一道吃了早饭,又下了局棋。
这一个多月来,南云最爱的事情就是研究棋谱,然后同萧元景对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仍旧兴致勃勃的。
她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得很,棋艺也是突飞猛进,但总是胜不过萧元景。
这一局也不例外,前期虽占了些优势,但后来仍旧是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萧元景在旁的事情上纵着她百依百顺,可下棋的时候却并不会有意相让,南云对此很满意,毕竟若是被放水应了,也没什么意思。
南云托着腮,盯着那棋局看了会儿,覆子认输。
她下棋的时候眉头微皱,认真得很,可随即就又笑盈盈地站起身来,抚了抚裙摆,同萧元景笑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去桑榆那里玩会儿,晚间就回来。”
“好,去吧。”萧元景也站起身来,替她理了理鬓发,“早些回来。”
外边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南云并没让人伺候,亲自撑了伞,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台阶,而后又回过头来同站在廊下的萧元景笑了声,声音清脆:“我走啦。”
南云生得极好,早前萧元景刚见着她的时候,就曾说她是个木头美人。
如今这美人却是生动鲜活了不少,像是从画中走了出来似的,一颦一笑都格外扣人心弦,让人移不开眼。
萧元景倚在廊下,目光落在她身上,颔首一笑。
她才刚走出几步,便有丫鬟急匆匆地来回禀,说是成玉公主带着小郡主来了。
听此,南云不由得一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些离开。
毕竟若她一早就不在,也就算了,可如今知道成玉与茜茜到了,还要再出门去,只怕是有些不大妥当,于礼不合。
她原本兴冲冲的,可如今却像是打湿了毛的雀儿,看起来狼狈得很,也不大高兴。
萧元景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并没错过这细微的变化,顿了顿后,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不是要去寻桑姑娘吗?愣在那里做什么?”
南云愣了下,随即眼神一亮:“还……可以去吗?”
“自然可以,”萧元景掸了掸衣袖,微微一笑,“只管去就是,旁的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