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梁氏自打来了以后, 就一直在说些恭贺的话, 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 但南云还是能够觉察到,她这次是带着目的来的。
当初家中困难走投无路时, 梁氏主动找上门来, 同她做了这么一桩交易, 必定是有所图的。
南云心知肚明,只是没主动问过,如今看梁氏这模样,想必就是为了这桩事情。
在府中这么些日子, 南云一直在留意着, 心中也隐约有了揣测。
等到梁氏长叹了一口气, 将事情和盘托出后,算是彻底坐实了南云的猜测。
梁氏这次过来,是为了周管家的事情, 又或者说, 从一开始她相中南云, 想方设法地将她拐来这宁王府, 就是未雨绸缪,为了这桩事情。
若要说这事,就不得不提多年前的事情。
当年梁氏嫁给周管家,当的是个继室。周管家的头一任夫人因病亡故,只留下了一双子女,他隔年偶然相中了梁氏, 便着人去提了亲。
梁氏原本是并不愿去给人当继室的,可知晓周管家是宁王外祖家颇受重用的仆从,而且还得了恩典除了奴籍后,便又改了主意,应下了这桩亲事。
梁氏一直都是个颇有成算的人,也豁的出去,嫁给周管家后,称得上是尽心尽力。妥帖地伺候着周管家,还将先夫人留下的一双子女视若己出,她贤惠得很,周管家也喜欢,头几年也算得上是夫妻和睦。
只是有一点不合心意,那就是梁氏这些年在子嗣上艰难,始终未曾有过身孕。她各种法子都试过了,千奇百怪的偏方喝了不知多少,这些年也一直求神拜佛,可始终无济于事。
周管家倒是并没说什么,横竖他已经有子有女,可梁氏却始终不甘心,毕竟无子女傍身,终归是地位不稳固。自打周管家悄悄地在外面同旁的女人纠缠不清,甚至还有养了外室后,梁氏便更加坐不住了。
梁氏这些年来诸多事情见得多了,也知道男人上了年纪后的劣根性,若那外室是个作妖不省心的,她的地位只怕迟早会受到威胁。
她靠着周管家搬到京城来,离了那“穷乡僻壤”,这些年衣食无忧,临到头来才发现男人竟是半点靠不住的。所以在见到南云的时候,她便动了心思——若南云得了宁王殿下的宠爱,在这王府中有了立足地,那周兴行事就多少得存着些顾忌。
“姨母的意思,是想让我约束周管家?”南云耐着性子听完了梁氏的解释后,露出个无奈的神情来,推脱道,“这终归是您与周管家之间的私事,我只怕是不好插手。”
梁氏听了南云这话,眼皮一跳。
先前是南云有求于她,所以只能由着她拿捏,按着她的意思去办。可如今南云已经要成为这王府中的侧妃,两人的身份算是颠倒了个儿,又是她有求于人,所以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
她缓了缓,将姿态放得更低了些,苦笑道:“我昨儿得了消息,说是他养在外边的那女人已经怀了身孕……你兴许不知道,这男人上了年纪,便会对子嗣格外在意些,我恐怕若是那狐媚子再多吹些耳旁风,他就真会昏了头。”
这些天来,周兴借着料理庄子上杂事的托词,一直都在外面留着不曾回家。梁氏觉着事情不大对,便着人去打听了,结果竟知晓了这么个消息。
她左思右想,愈发觉着不妥,昨夜辗转反侧,一整夜都没能入睡,今日一早便来寻了南云。
南云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瞥了眼梁氏,算是明白了她为何会是这么个神情。
梁氏出身不高,攀上周管家之后就更是几乎同那些亲戚们断了来往,也没想过去帮扶,结果如今到了这时候,便也无人可以倚仗。若不是她早几个月觉着不好,所以预先埋下了南云这一步棋,只怕如今就只能由着周管家的喜好去留,没半点挣扎的余地了。
只是南云这个棋子如今也已经像是脱离的控制,不知还能否当做救命稻草。
一想到这一点,她便不由得慌了起来。
南云停下脚步,抬眼看着梁氏,心中涌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当初她走投无路,为了母亲的病找到梁氏这里,等了许久方才算是见了梁氏一面。再后来,她依着梁氏的意思到了宁王府来,还曾被梁氏隐晦地威胁过……
一直以来,梁氏都是高高在上的,谁能料到竟有她低声下气来哀求的时候?
看着她这模样,南云心中倒也没什么爽快的感觉,只是觉着唏嘘。
沉默片刻后,南云轻声道:“你想让我怎么帮?”
听她这么问,梁氏顿觉眼前一亮,而后道:“也不用你费什么功夫,只要帮着敲打两句就是。过几日你就是宁王府的侧妃,也能算是这后院的半个主子,周兴纵然是有贼心,看在你的份上,也不敢轻易动我。”
事到如今,梁氏也不指望周兴能回心转意,只要他能别生出宠妾灭妻的心思来,那就足够了。
她无自己的子女傍身,若是因此被休弃,后半辈子便再没倚仗,所以无论如何也一定要保住自己正妻的位置才好。
南云想了想,又问道:“那个外室……”
她原以为,梁氏会让自己对周兴施压,逼着他舍了那个外室来着。
梁氏一愣,随即方才理解了南云的疑惑,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并没准备让他动那个狐媚子,也管不了那么多。”
先前她明知有那个外室的存在,都没底气去闹,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她又能怎么办?
能保着自己正室的位置就好。
其实若说起来,梁氏这要求并不算难,对南云来说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但她到底也没完全答应下来。
“还是先前那句,这件事情我并不好插手。”南云轻声细语道,“不过这事原也用不着我亲自去说,不是吗?”
南云对梁氏的态度一直很复杂,说不上很厌恶,但也绝对算不上好感。
当初若不是梁氏及时给了银钱,家中的困境怕是也得不到缓和,可后来梁氏隐晦的威胁,又让她着实生不出什么感激的情绪来。
所以两相抵,南云懒得去费这个心神帮梁氏,但是可以默许她搬出自己来压周管家一头。
梁氏先是愣了下,随即领会过来南云的意思,且不说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但至少面上仍旧是和和气气的,甚至还同南云道了谢,而后方才离开了。
南云站在原地,盯着梁氏的背影看了会儿,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正院。
如今正院中的随从都已经知道了萧元景将要立南云为侧妃,见着她后便都算是恭恭敬敬的,自然也不会留着什么活给她来做。
偏萧元景又带着顺子进了宫,南云在正院里转了一大圈,都没能寻着什么事情来,无趣得很。
煮茗见她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拎了个浇花的壶来,先是同她道了贺,而后又笑道:“云姐姐方才去风荷院看过了?怎么样,还喜欢吗?”
在这正院里,南云最早认识的人便是煮茗,也正是当初险些撞上了他,方才阴差阳错地与萧元景有了交集。甚至后来也是煮茗在其中推了一把,方才促成了后来的许多事情。
她与煮茗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也没见外,客客气气地笑了声:“东西都很好。”
“那些可都是我替王爷盯着置办下来的,”煮茗笑得很是灿烂,又同南云比了个手势,“算下来,花了足有这个数呢。”
南云倒也知道那些东西贵重,可听煮茗这么说,却还是吃了一惊。
“不过咱们王爷有钱,花都花不完,这些银子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见南云似是好奇,煮茗便多嘴解释了句,“姐姐有所不知,宫中每年都会赏赐下来许多。不过论起来,府中主要来钱的还是王爷名下的生意,我虽不清楚具体的,但曾听周管家提过一句,利润十分可观。”
南云并没了解过府中的生意和庄子,她对这些事情也不大上心,听煮茗闲谈了几句后,倒是想起一桩旁的事情,随口问道:“说起来,我怎么没见着晚宁?”
当初在西山行宫,晚宁寻衅的时候恰被萧元景发现,而后便一直在行宫中面壁思过,并没再有过任何动静,以至于南云都快将她给忘了。
方才在正院里四下转了一大圈后,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姐姐竟不知道?”煮茗一早就与晚宁不对付,如今提起来,也是幸灾乐祸得很,“从西山行宫回来后,王爷便令人将她给赶了。”
南云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她从行宫回来后便告假回了家中,并没见着,萧元景也没人同她提过。
“王爷到底是个宽厚的人,又许是看在贤妃娘娘的面子上,除了她的奴籍,还准许她将东西都给带走了。”煮茗撇了撇嘴,转而又笑道,“不过饶是如此,她仍旧是悲痛欲绝,收拾东西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惨。”
毕竟晚宁起初打的可是王府侍妾的主意,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萧元景办事一向是干净利落得很,又不拖泥带水,看不惯的人说撵就撵了。就好比他今日入宫去,直截了当地知会了皇上,说是自己要立侧妃了。
御书房中。
萧元景端了盏茶,不慌不忙地吹着浮叶,仿佛自己只是说了桩鸡毛蒜皮的小事。
皇上却是气得厉害,难以置信道:“朕为你挑了那么多贵女,你都看不上,结果现在告诉朕,要立一个出身卑贱的丫鬟当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