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小五是不能说的,所以他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
这般以真实的身份直接面对,小五多少有些局促。所以,他不太敢去直视姚品娴的眼睛。
只匆匆一瞥,之后,他又挪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我……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你好。”他有些心虚,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但在姚品娴面前,他还是鼓足勇气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说完了。
“我早和你说过,不要爱上战神,可你就是不听。你有齐天之长寿,可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过日子,还有我陪在你身边,有什么不好的?”又说,“就如你最开始想的那样,对他只有利用和借势,不再动情,这样不好吗?”
见他也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只自顾自说他自己的,于是姚品娴就顺着他的话又问他:“那你为何那么讨厌王爷呢?”
“我就是讨厌他!”提起魏王,小五清冷的面孔变得阴沉了几分,像是和魏王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他目光也阴阴的,说话吐字更是近乎咬牙切齿,“是他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可他抢走你后又不好好珍惜,令你日夜痛苦……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姚品娴被他说糊涂了:“我和你什么关系?”她不明白,“我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和王爷是夫妻了。又何来一说,是他把我从你身边抢走的?”
小五清冷的眉心轻轻一蹙,似是这才想起来如今身在何处。
他沉默了片刻,脸色又恢复到之前的清冷,面上再没了那丝戾气。
他转过身来,再次目光直视姚品娴。
“没什么。”他目光柔和又深情,眸中似有浓浓的眷恋之意,他微微含笑,“那就当作是我横刀夺爱吧,是我痴心妄想不守规矩,竟爱上了自己的主人。”
见他用“爱”这个字,姚品娴身形一颤。
显然是拒绝的。
姚品娴的一言一行,甚至是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小五都望在了眼中。就算捕捉到了她的不自然和尴尬,他也丝毫不在意。
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只要日后主人都能和他在一起,就足够了。
“你精心布下这样一场局,兴师动众的,甚至不惜以两国的子民为代价也要挑起战事,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刻?”姚品娴是心善之人,有心系天下臣民之心,若只是为了一个她而搅和得民不聊生,她不但自责,而且也会因此而厌恶小五。
一个喜欢屠戮,不把人命放在眼中的人,哪怕他从前对自己再有恩情,她也是看不上的。
小五轻轻喟叹一声,唏嘘道:“我知道主人心地善良,我这么做,多半是入不了您的眼的。可我没有办法了,我只能这么做。”
又说:“但您放心,我是不会帮着北狄的皇帝对付战神的。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接下来如何,我想,凭战神的手腕和能力,他定会打得北狄军服服帖帖。”
姚品娴这回是真的怒了。
“难道你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吗?”她质问他,“挑起两国战事,这几个月来,两国军将皆死伤无数……难道这些人的命在你眼中,都一文不值?”
小五却有些不能理解,他说:“他们死了后,也不过就是入轮回而已,又不是灰飞烟灭。说不定下一次投胎,还能投去好一点的人家。”
姚品娴冷笑一声,觉得面对这样冷血的人,她再无话可说。
见姚品娴彻底冷了脸,而且也不再说话,小五这才意识到可能自己是说错话了。
他越发紧张和局促起来。小心翼翼看了人好几眼,然后才又再次鼓足勇气来和她说话。
“我……我只是想和主人呆在一起。”他说话磕巴起来,言词间也带着讨好和求原谅之意,“我知道错了,主人您别生气。”
“送我回去!”姚品娴趁机说,“放我走吧。”
她也不是威胁他,她就是实话实说:“你对王爷,既然一口一个‘战神’的叫,自然知道他的厉害。若他得知我失踪了,他必然会布下天罗地网也会把我找到。你现在把我放了,你回去之后去向你们朝廷的皇帝说你错了,不该挑起战争,再让你们的皇帝书一封求和书。王爷这边,我会帮你求求情。如此,也算是了了之前我欠你的恩情。”
小五却笑了。
“主人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我的死活吗?”他笑中带着悲凉,“我弃三军而逃,害得北狄朝廷死伤惨重,更是连丢数座城池。如今,北狄的皇帝比战神更想杀我。我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姚品娴目光动了动,认真想了想,自然也觉得他说的并无道理。
“既如此,你走吧。”她说,“你可以不回北狄去,你可以隐姓埋名,去过自己的日子。你犯下的错,我也会求王爷不追究。从此之后,你我两清。”
“你就这么急着要跟我划清界限吗?”小五边说,边逼近了一步。
姚品娴见状,本能后退了一步。
小五见她后退,到底没再逼近。
他只是说:“我的目的,就是引你过来。如今我得到了你,别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不会再回北狄朝廷,我更不会再挑起战争。我可以隐姓埋名去过隐居的日子,但前提是,我要和你一起。”
“荒唐!”姚品娴彻底怒了。
她杏目圆瞪,怒视着面前清俊的男人,语气严厉且咄咄逼人。
“我知道我欠你恩情,但若是需要这样回报的话,恕我做不到。”姚品娴语气冷静,甚至是冷漠,她有犹豫一瞬,而后才坚定说,“你现在就可以把我的寿命全拿走。”
小五却笑了:“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为主人您争取来的命数,我又怎能毁了?我纵是杀了我自己,我也不会伤您分毫。”
姚品娴实在不解,于是又问回了最开始的问题。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小五回避她的目光,只是又望向了别处。
“我不能说。”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有攥紧了拳头。
怕姚品娴会误会他故意不肯说,于是解释道:“我是立过誓言,发了天誓的。若泄露半分,之前所做一切,就尽数前功尽弃了。”
一再的问,他一再的不肯说,此番姚品娴也实在是没了兴趣和耐心。
她还是那句话:“你走吧,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去。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若强行带走我,怕也只是带走一具尸体。”
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小五机敏的动了下耳朵。
然后他似是没听到姚品娴方才说的话一样,一把将人抓过。猛地推开窗户,跳窗落下,正好落在了一匹马上。
他轻声“嗤”了声,然后就勒马疾驰而去。
外面的动静,自然是魏王的人追过来闹出的动静。而小五却没想到,战神殿下竟会追来得这么快。
害得他不得不就这样仓促的先逃了。
魏王此刻一身黑袍,他气势威严、气场强大。再加上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敏锐,何况就机警的觉察到,人就在这里,并且刚刚逃走。
于是他立即翻身上马,纵着烈马就紧紧追了上去。
一夜过去了,此刻天渐渐有些亮起来。
夜色中小五还好藏身,此番天亮了,他倒是更显得无处遁形。
很快,不但他行踪彻底暴露,且魏王带着的一大波人,也已经紧追在其身后。
看到了人影后,魏王当机立断,抽出挂在马腹布囊中的长箭就射了过去,一箭便击中了小五的肩膀。但小五也只是闷哼了一声,仍双手死死勒紧马缰,还在坚持着。
魏王见状,只能一边狂奔,一边又朝距离得越来越近的人再补上了一箭。
而这一箭,穿过小五的胸膛,他再支撑不下去,彻底从马背上倒了下去。
而此刻,魏王带着的马队,也赶到了。
姚品娴见状,忙朝自己丈夫奔来,魏王一把将人搂抱在怀中。
紧紧的,有种失而复得的激动。
也有后怕。
天知道这一日一夜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无数个不好的念头闪入脑海,他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没事了,没事了。”他尽力安抚,然后又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姚品娴则摇头:“不是这样的。”
这根本怪不着他。
“是我害你担心了。”她说。
魏王则笑了,他无视所有人,轻轻捧起妻子的脸就吻在了她额头。
而这一幕,临昏死过去前的小五,恰好看到了。
他轻轻一笑,然后便闭上了双眼,再动弹不得。
有跟拓跋骁打过交道的北境军汇报说:“报元帅,此人正是敌军三军统帅拓跋骁。”
魏王并不震惊,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既然妻子安然无恙,如今战事又是大荣占上风……所以,他也就没必要对这个拓跋骁如此的嫉恨。带回去,他还有话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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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中肩膀的那一箭无碍,比较严重的,是穿胸而过的那一箭。
不过,大夫来看了后说:“也是他命大,再差一点就射中心脏了。现在还好,命是捡回来了。”
魏王冲那大夫点了点头:“有劳了。”
大夫忙就说:“您可是庇护北境子民的神,能来为您的人看病,实在是我的福分,哪能得您这一句‘有劳’,实在是折煞草民了。”
魏王说:“庇护子民,是我的职责所在,老人家客气了。”又喊了自己的一个近卫来,示意他亲自送老人家出去。
小五处理了伤口又上了药,留下两个人来照看后,姚品娴夫妇则出去了。
“你就这样回来,前方战况如何?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她还是怕会因为她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若真那样,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魏王却说:“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没什么事。”
怕妻子还是担心,他又加了一句:“有军师和曹副帅他们几个在,且如今局势也于我方有利,所以,真的没有问题。”
“那就好。”姚品娴点点头。听他这样说,她就放心多了。
今日是除夕,外面张灯结彩的十分热闹。这里虽然没有太热闹,但好歹也是有点新年的气氛的。
这会儿天还亮着,还没到吃年夜饭的时候,二人就这样并肩走在夕阳下。
魏王没问妻子拓跋骁为何会掳走她,他信任妻子。而且,若真有什么情况的话,妻子也会主动和他说。
若她不说,则说明不好说,那他更不该问。
总之如今他想通了,夫妻两个,得要彼此信任才行。彼此信任,彼此尊重,彼此坦诚。
事已至此,姚品娴觉得有些事哪怕荒唐,哪怕解释不清楚,也得和他说了。再瞒下去,她自己心中也很过意不去。
所以,姚品娴犹豫了一下,就把这两年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魏王听后,轻轻夹了下眉。
“你也觉得荒唐吧?”她看到他夹眉心了,所以便说,“若不是自己真实遇到的事,我也觉得荒唐。”
魏王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则荒唐,但若他说的是真的,至少是救了娴儿你一命。如此,我更不会对他如何。”
姚品娴其实正有此意。
拓跋骁可恶,主动挑起战事,祸害两国百姓。但怎么说呢,他毕竟于自己有恩。
只要他日后能一心向善,大可不必对其赶尽杀绝。
何况,北狄皇帝拓跋勇天性凶残,且喜好杀伐。只要他一直有这样的野心,就算没有拓跋骁,也还会有别人。
所以,论起罪魁祸首,还是北狄国的这个皇帝。
他背信弃义,才最该死。
“这场仗什么时候能结束?”姚品娴问他,然后说,“突然有点想家了。”
当初她坚持要跟来,就是因为怕王爷会有危险,因为做了那样的梦。而如今,危险解除了,自然是能越快回去的越好。
“快了。”魏王说,“只要夺回原属于我们的城池,再让拓跋勇签下投降书,就可以回了。”
“他会签吗?”脚下的路不太好走,魏王扶了她一把,跳过一段泥泞的路后,姚品娴才又继续说,“这个人野心那么大,自尊心还极强。好大喜功又急功近利,要他把吃下去的吐出来,且还签投降书,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魏王却神色冷厉,轻轻一哼,嗤之以鼻。
“不签也得签,这可由不得他。”
姚品娴其实很多时候就喜欢他这种霸气的模样,仿佛只要靠在他身边,就天不怕地不怕,有足足的安全感。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等着你尽早带我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