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知道,郭氏母子能很快的有如今的下场,太子和魏王的确筹谋已久。
她们妯娌二人想去看郭氏的下场,皇后也不拦着,只是叮嘱说:“那就你二人去吧。只是,郭氏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素来不是良善之辈。她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保不齐就能来个鱼死网破,所以,你二人万要小心些,不要太靠近她,以免叫她给伤着。”
这一点,姚品娴和太子妃二人心中皆很明白。
所以她二人忙应下道:“是,母后。”
“那就去吧。”皇后笑了笑,“早去早回。”
“是。”
告退之后,二人便并肩一道往长春宫去。
长春宫早没了往日的繁华,这会儿宫门紧锁,门前也冷冷清清的。
姚品娴和太子妃相互对视了一眼后,这才拾阶而上。
门前守着两个粗壮的嬷嬷,见到二人,忙上前请安。二人把此来目的说了后,粗使嬷嬷忙给二人开了门。
宫殿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大开,面前的黑暗便席卷而来。
虽天还没黑,但殿内没点火,这会儿也显得黑漆漆的。二人想着方才皇后提醒的话,到底心中留了个心眼,她们忙命跟随而来的婢子去拿了打火石来点火。
郭氏没了心灵手巧的婢子伺候后,她也好几天没有洗漱梳洗了。这会儿正披头散发坐在角落里,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几天没换的,都隐隐泛了霉味儿。
二人四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了一旁矮案上正燃着的那炷香上。
因着有这这炷香在,令殿内的气味儿不至于那么难闻。郭氏似是这才察觉到二人一样,和她们打了招呼。
“真是难为了二位,我都落魄成这样了,你们还能来看我。”
淑妃的突然出声,让二人把注意力从那炷香上挪到她身上。
姚品娴始终没忘记她走此一趟是来干什么的,所以,她微微扬唇,笑一笑道:“想来看看你的下场。”
淑妃是瘫坐在一旁地上的,她背倚着矮案。乍然听到姚品娴这句话,她那双犀利的眸子冷冷就朝她扫视过来。
带着无尽的恨意。
“那么,我如今的下场,可让魏王妃满意?”
姚品娴还是淡然一笑,只道:“我原以为你是真的很得圣上的宠,却没想到,这些年来竟是使了这样不堪的手段。郭氏,你当年分明已有夫君,为何还要做出这种伤天害理又丧尽天良之事呢?”
郭氏却仰头哈哈大笑了两声。
“我为什么不可以?”她说,“我能让圣上独宠我多年,这是我的本事和手段。哪怕是如今,我得了这样的一个下场,我也没有输什么。”
“我知道。”姚品娴打断她,“我知道你还在赌,赌圣上对你还能有几分真心。这二十多年来,你虽然一直都是以情蛊来控制圣上的感情,但却也是实实在在陪在他身边多年了。你们朝夕相伴,耳鬓厮磨,且还共同育养了一个皇子……哪怕一切都是假的,可有这些实实在在相处的点滴,也多少会有些真情在。”
“所以你在赌,赌圣上仍对你念有一丝旧情,是吗?”
姚品娴一语便道破了郭氏的心思。
郭氏却挑了挑眉,反问回来:“是啊,那又怎样?”
姚品娴始终气定神闲,她拖了把椅子来,坐在了离淑妃不近不远的地方。
继续和她说话。
“那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结果的。”她故意一顿,卖了个关子后,才又笑着继续说,“郭氏,恐怕你要失望了。你自己骗了圣上这么些年,你儿子又在外面起兵造反……你以为,你们母子还能有活路吗?”
“你觉得你自己有什么?你为何会对自己的恶毒如此自信?你的善良是伪装出来的,你的所谓真心、真爱,也只是一场骗局而已。从前圣上还为情蛊所控时,你尚能得几分宠。可如今,圣上情蛊已解,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赌?”
郭氏虽在赌,但其实心里也是忐忑和害怕的。姚品娴所言非虚,句句都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之前之所以那么自信,一切不过是因为情蛊的缘故。
圣上只要一日还为情蛊所控,就会爱她一日。
可如今……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时胆子还是不够大,还是心软了。当年我若是选用另外一种情蛊,一种找不到解药的情蛊,那么今日赢的就是我了。”郭氏言语间有懊悔,也有得意。
姚品娴蹙了下眉,一时觉得哪里不对劲。
郭氏又道:“你们二人今日便是来传处置我的结果的吧?既然是你们来……呵呵,想来皇后娘娘此番是不想见我啊。她既不想见我,说明她心里还有疙瘩在。而她心中还有疙瘩,就说明圣上对我也并没有那么绝情。说吧,你们要如何处置我?”
姚品娴淡淡说:“谁告诉你我们今日是来传达处置你的结果的?”
“那你们今日是来干什么的?”郭氏脸突然一沉。
见她急了,姚品娴便抿唇一笑,高兴起来。
“当然是来告诉你你儿子的下场的啊。”她语气得意,言辞欢脱,“谋上判乱,证据确凿,且群臣起而攻之……你不会以为,都已经这样了,圣上还能护得住赵王吧?”
方才太子妃也被郭氏说的有些着急了,但此番见皇嫂三言两语便又调转了形势,她又沉住了那口气。
“你……你什么意思?”郭氏果然更慌了。
姚品娴这才慢悠悠道:“赵王谋反,触怒天颜。赵王府阖府抄斩,郭氏一族同罪。赵王被赐死,郭氏一族处以凌迟。”
“不可能!”郭氏果然按捺不住了,“圣上不可能会这样对安儿。什么谋上叛乱,这是你们的阴谋。你们设的局陷害安儿的,圣上会明白!”
“那就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姚品娴起身,略弯腰,居高临下打量郭氏,“圣上已经禅位于太子了,他早不管朝政之事。如今,群臣皆以太子和魏王为首,只听他们二人的号令。所以这种情况下,你以为,赵王一党还能讨得了好吗?”
“还有。是不是真有不臣之心,你们母子二人心中再是清楚不过。”
“不可能……这不可能。”郭氏一直不肯相信。
她和圣上相处了这么多年,她知道,圣上有仁德之心。哪怕是他们母子做了再错的事,圣上最多就是对他们失望,是绝对不会杀了他们的。
她不信这是真的。
“你骗我!”郭氏发狂。
同时,她心中也因此对姚品娴的恨意达到了巅峰。姚品娴脑袋中突然又响起了那道“叮”声,她倏的松了口气。
郭氏的那五年寿命值,她总算是顺利拿到手上了。
但她仍还是骗她:“反正我已经告诉你实情了,你爱信不信。”她此番前来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打算走了。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把郭氏的结局告诉了她。
“本来也是要处死你的,但我们一致认为,就这样让你死了反而是便宜你了。所以,皇后娘娘说要让你活着,让你痛苦的活着。你不是想要荣华富贵吗?不是想过好日子吗?就偏不让你如愿。从今日起,你以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要干活才有一口饭吃。”
“冬日天冷时,再没有好的炭火供你取暖。夏日天热,你也只能蹲在大太阳下任由烈日毒烤。怎么,你想死?你死不了的。会有人看着你,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死去的。”
撂下这最后的一番话后,姚品娴抬眼看了下太子妃,说道:“我们走吧。”
太子妃“嗯”了一声,高兴的就跟上。
而她们身后的郭氏,突然发狂,猛地就要朝二人扑打过来。但她才起身,就被一左一右的两个粗壮婆子死死压住了。
“老实点!”那两个婆子说着就一人扇了郭氏两个嘴巴子。
声音啪啪作响,可见是使足了力气的。
而郭氏却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以为你们赢了吗?不,你们也没有。哈哈哈,我要活着,我倒要看看你们将会是何下场哈哈哈。你们这些贱人,你们不配得到爱。我告诉你们吧,男人都是经不住考验和诱惑的,你们的‘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郭氏不老实,又被婆子打了几个嘴巴后往嘴里塞上臭布堵上,她这才老实起来。
而此刻已经踏出长春宫宫门的姚品娴和太子妃相互望了眼,二人皆心有惴惴,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
“皇嫂,你说她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出了长春宫,走上长长甬道后,太子妃忍不住这样问。
姚品娴摇摇头,目光虚无的飘向远方,但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可能是她最后的垂死挣扎,想在临走之前,还给我们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以此来让我们忐忑不安。而我们若真疑心了,忐忑了,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太子妃附和点头,不由蹙起了眉心来。
“这世上竟真有她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我今日算是看到了。坏事做尽,却仍无半点悔改之心。真是的,难道真就这样便宜了她,留她一命吗?”
姚品娴道:“其实她现在这样活着,反倒是最难挨的。过了二十多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如今却一朝回到当初,儿子儿子‘没了’,娘家娘家败了……让她带着这些过下半生,绝不比死了好受。”
太子妃认真想了想后,继而笑了。
她点了点头说:“皇嫂说的对。她如今只有这样,才是最痛苦的。而痛苦的活着,却往往比死还不好受。”
没有一点信念,再无任何希望,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况,之后的日子,她活着可不再是继续享福的。
有她苦头吃。
其实姚品娴还有一句话没说。皇后娘娘这样做,也正是断了她还奢望着圣上救她的最后一点念头。皇后定是看出了圣上的意思,所以主动提出留她一命。
因为若她真死了,圣上反而可能会原谅她之前的那一切罪责。只有她活着,并且让圣上知道她还好好的活着,圣上才会歇了那些怜惜之心。
才会一点点的忘记她,忘掉当初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
当然,她想皇后这么做,绝对不是还对圣上抱有什么希望。皇后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太子,为了朝局。
因为只要郭氏和废王朱佑安都还好好的,圣上就不会觉得对得起他们了。他心里没了那份执念,朝政上的事,也就会直接放手全权交由太子。
而若太子皇后真把郭氏母子赶尽杀绝,圣上反而可能会起逆反之心。
有些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