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和淑妃当年的那桩旧事,如今朝中知道的人都甚少,何况是宫外的知情者。所以,怎么可能会因一桩景王府的旧事,就顺利引出了这桩二十多年前的深宫秘辛?
若说背后没人操控着这一切,他们二人是绝对不信的。
而既然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和布局,那么,肯定是要有一个目的。也就是说,造成如今这个舆情沸腾的局面,会导致什么结果。
“怕是直接冲着我兄弟二人来的。”太子说,“若是所猜不错,此番后宫怕是已经有人在圣上面前暗示些什么了。”
太子虽只是说了“有人”二字,但彼此心中都明白,这“有人”到底指的是谁。
魏王同意太子的说法,但他也还有一些不同的见解。
“此事若只是淑妃顺水推舟了一波,那未免也太巧合了些。”魏王凝眸沉思,显然是思绪瓢远了,想的更多更深。
太子却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心中也正有此猜测。
所以,他见魏王如此说,不但没有惊奇,反而还略有兴奋的笑着反问:“皇兄的意思是……淑妃怕是已经和朝臣中的谁秘密勾结上了?”
景王府一事只是个引子,暗中的人真正想引出来的,正是当年淑妃和圣上的那桩秘闻。景王府一事的存在,不过就是为了让二十多年前的那桩旧事能传得不那么突兀罢了。
而景王府一事,若无宫外的人相帮扶,仅凭淑妃母子,怕是办不到。
魏王并没正面回答太子的问题,他只是把事情按着时间线顺了一遍给太子听。
“臣听娴儿说,自从徐大娘子回京后,景王便隔三岔五往徐家跑。但那徐大娘子是刚性之人,自然是一次也没准景王入内。此事一而再,再又三,自然瞒不住现在的这个景王妃。但景王妃不敢指责景王的不是,也就只能跑去徐大娘子那里撒撒泼、闹闹事,意图想通过徐大娘子来遏止景王再登徐家的门。”
“景王妃此举,自然是惹恼了徐大娘子。之后,便有了京城酒肆茶寮内兴传的当年景王喜新厌旧的风流韵事。而此事,徐大娘子并没有藏着掖着,大家都知道消息是她散播出去的,事情也是她所为。”
“事情到此,都是合情合理的,并没什么破绽之处。但再接下来的这一步,却是很耐人寻味了。”
再接下来的这一步,势头陡然猛转,看似是合情合理,其实是转折生硬,破绽百出。
魏王说的时候,太子就一直静坐一旁认真听。等魏王说完后,太子才道:“这么说,淑妃母子是已经和景王暗中勾结上了?”
魏王沉眸看向太子,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没否认。
景王不是无能平庸之辈,若和淑妃母子勾结上的不是景王,他又怎么会允许他的那些陈年旧事就这样被暴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一切,不过都是景王和淑妃母子事先安排好的罢了。
景王深谙前妻徐大娘子和如今的景王妃的性子,知道若是他再三去找徐大娘子,这二人势必会有一场恶交。而凭徐大娘子的性子,若是景王妃欺她太甚,她是不会忍气吞声的,之后势必会大打出手,加以报复。
而这也就有了之后的景王当年风流之事传扬得满城皆知的事。
这些都是在景王和淑妃的意料之内的。而这些铺垫做足了后,顺理成章的,就引出了陛下当年那桩旧事。
如此一来,不但目的达到,还能顺利的祸水东引,让圣上以为这一切都是东宫和魏王府等人安排的。
毕竟,徐大娘子和魏王妃交好,而魏王府和东宫的交情也甚是亲厚。这两府合力谋之,是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的。
二人相信,淑妃此番应该已经在圣上面前旁敲侧击,煽风点火了。
淑妃母子的目的显而易见,不过就是为了离间父子之情,从而让圣上对东宫和魏王府心生疑虑,从而达到她的目的。而她的目的,就是希望赵王能更得圣宠。
最好是把东宫废了,把魏王流放了,再改立赵王。
淑妃目的明确,她此番行径十分好猜,但景王呢?
有些事太子不清楚,但魏王却是自幼在先帝膝下长大的,有关几十年前祖辈的那场血洗宫廷的夺嫡之路,他却有所耳闻。
景王和今上是堂兄弟,也就是先帝的侄儿。当年,五王混战时,京城内一片水深火热。而当时的先帝,虽为元后所出,但却极不得宠。
虽不得圣宠,但他毕竟是元后所出的嫡长子,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便不容于人。当时,暗中想杀掉他的人很多。
先帝原是不想过早的加入到夺嫡中去的,只想先养精蓄锐,等到时机成熟时他再后起追之。只不过,当时各党目标一致,皆想先除其而后快,万般无奈下,先帝只能接受了当年先景王抛来的橄榄枝,与其结盟,暂求自保。
先帝有勇有谋,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有他的加入,景王一党自然是力排众难,一跃成了最受瞩目的皇子。
但先景王才德略显平庸了些,虽为人谦恭且擅于礼贤下士,但个人能力却是不足的。
当斗倒了其他所有的竞争者后,摆在英宗面前的,就只有先帝和先景王两位皇子。而这时候,当时的王皇后母子皆倒,没人再在英宗耳边说先帝坏话了,且当时因内耗太过,以至于国力下降,引起了四周蛮夷诸国对中原的觊觎。
这个时候,英宗才深刻意识到,下一任的天子,必然要有能力力挽狂澜才行。
所以,他便立了先帝为太子。
当时朝中呼声最高的是景王,英宗此举,自然是意外了一大波人。不过,先帝乃正统,又有天子亲封的太子诏书,便是景王也不能说什么。
先帝在位期间,因心中多少对景王有愧疚,所以,对其十分照拂。
但谁也不知道,景王当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而如今,老景王早不在了,如今的景王,更是没人知道他心中在盘算什么。
但若淑妃真与景王勾结了的话,也是合乎情理的,景王有这个动机。
魏王把当年之事说给太子听后,太子倒有些豁然了。
“原是如此。”他道,“这么说,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太子清润的目光转了转,忽而双眸一亮,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听皇兄这么一说,孤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他道,“当年,徐家一门战死在南疆不久之后,景王府便闹出了那样一桩事。可不可能……”
如今的景王妃虽是商户女的身份,但她娘家颜氏一族却是富可敌国的大商。
若景王真有谋逆判上之心,怕是早在多年前就开始筹谋了。而另娶颜氏,为的应该也是颜氏背后的颜家财富。
判乱是需要招兵买马的。
“想来就是这样。”魏王面色凝重,气势威严。他戍守边境多年,深知保家卫国的不易,也深知一旦开战,最先受难的就是穷苦百姓。
而有些人,却为一己私欲,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意图内耗。
魏王受先帝教诲,同先帝一样,是最厌恶内乱的。
如今,南疆边境凭着徐家的数条命,才得的安宁。而北境,虽说两国签了和平条约,但他知道,北狄人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
但凡出一点内乱,北边的敌人势必会闻声挑起战乱。
所以魏王说:“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才行。”
太子附和:“皇兄放心,有我兄弟合力,没有办不成的事。”
魏王比较忧国忧民,太子心态倒更平和一些。他见魏王脸色凝重,气势吓人,则笑着举起了茶盏来。
“喝一杯茶,且放松放松。自今日起,我兄弟肩上的担子可重了。”
魏王抬眸,朝太子望来。略忖一瞬,终究是端起了茶盏碰过来。
清脆的一声响轻轻炸开,倒颇为悦耳。
“对了,南疆那边……”魏王想着今日过来的最主要目的,便说起了南疆那边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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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圣上十多年前的那桩丑闻,徐大娘子虽然不齿,但却也没想震慑天威,去多管闲事重提这桩旧事。所以,当得知景王当年的风流韵事如今俨然被圣上的这桩旧事掩盖了后,她十分生气。
她想对付的只是景王,她只是想景王身败名裂,她并不想招惹那么多是非。
徐家虽为名将之后,与有荣焉,但说实话,如今家中只定南一个男丁在,且定南身子还不太好……徐家早已经没落了。
如今的徐家,招惹不起任何人。而她想过的,也只是安生日子。
如今搅进到这桩浑水中,她非她所愿。
知道徐大娘子近来肯定心情不好,所以,姚品娴常登门来陪她。
“圣上英明,他定知道此事与纯姨您无关的。”
徐大娘子沉沉叹息一声道:“虽说不是我捅出去的,但任谁都会觉得此事乃因我而起。怕是这会儿,圣上心中也在怪我,觉得我之前翻景王的旧事是不对的。若不是看在我们徐家一门皆战死在了南疆的份上,怕是要问罪于我了。”
“纯姨,那有没有想过,圣上的这桩旧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徐大娘子不关心宫里,也不在乎朝局,站在她的角度,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景王了。
“除了他,还有谁?”徐大娘子愤慨,“他怕是故意的,想以圣上的丑闻来掩盖他的那桩丑事。正好,还能趁机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让圣上怪罪于我。而他呢,却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