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小五已经离开有些日子了,可如今每每念起其来,心里总也还是有些悲伤。

虽然渐渐能接受了他的离开,但偶尔想起时,也还是会思念的,就比如说现在。现在她悟出来了其实小五并没丢下她不再管她死活,而是安排好了她的一切才走的后,姚品娴更是觉得眼眶一阵酸涩之意。

这会儿有心事在,心情不太好,姚品娴也懒得去跟淑妃针对什么。

可姚品娴越是对其蔑视,不搭理不在意,便越是能激起淑妃对她的怨愤之意。所以自然而然的,姚品娴寿命又增加了。

这要是搁在从前,她一定会很高兴。但是如今,寿命长了,小五也走了后,她对此也就不甚太在意了。

宫里的除夕宫宴姚品娴吃了几年,也没什么新鲜的。不过就是一群皇室子弟坐在一起欣赏歌舞,再听圣上唠叨些庆贺新年的陈词滥调。

宫宴在白日,晚上的那顿就和他们没关系了。晚上的排场会比较小一些,是圣上皇后及后宫嫔妃们自己聚一起吃饭守岁。

所以,晌午之后,住在外面的皇亲就陆续拜别离宫了。

晚上的守岁之夜,当然还是得回自己家去过。

今日一别,再见时便是明年了。姚品娴夫妇带着康安向皇后及贵妃道别,贵妃舍不得康安,对他是抱了又抱,然后贴了贴他脸说:“明儿定要早早的入宫来,祖母给你准备好吃的。”

康安如今越发懂事了,等过完今日,到了明日,他就是七岁的大孩子了。

“是,祖母。”他一本正经说,“康安明日一定早早入宫给祖母和皇祖母请安磕头。”

“康安真乖。”连皇后也忍不住去摸了摸康安小脑袋。

太子太子妃也在,太子也笑着问:“不给皇叔和皇婶请安磕头吗?”

康安十分大方的说:“明儿一早过来,先去慈宁宫给太.祖母请安,然后再去坤宁宫给皇祖母请安,给皇祖母请完安后,我还要去昭仁宫给祖母请安。太子叔那里,我只能放到最后了。我若是去迟了,皇叔可不要怪我啊,该给我的封包还是得给。”

康安人小鬼大,在规矩之内开着玩笑,逗得所有人都捧腹大笑。

太子眼里也盛满了笑意,他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好!不论你明儿多晚去皇叔那里,皇叔都给你封一个大的。”

康安高兴,但又说:“我可不是为了封包才去的,我是真心想给皇叔和婶婶磕头的。”

“你呀,可真是个鬼机灵。你这个样子像谁啊?你爹小时候可不是你这样的,你娘看起来也乖巧,想来幼时也不调皮。你也不知是承了谁,竟这般惹人喜欢。”皇后是真开心了,她当下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孙子,所以,看到康安这样,更是能激起她心中那种身为祖母的慈爱之心。

姚品娴和魏王夫妇就站在一旁,相互看了眼后,也都笑开了。

魏王还是偏严肃一些的,他不拦着儿子耍嘴皮子,但却不愿意他一直这样耍下去。所以,见差不多了,魏王就对康安道:“好了,别再没大没小的了,快先给长辈们磕个头。”

康安是有分寸的人,能开玩笑,也能严肃。

所以,听了自己父亲话后,康安立即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磕完头,一家三口便道了别,先行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皇后则看向了一旁的太子夫妇。

“你们二人也不必候在这里了,也忙了一年,早点回去歇着吧。晚宴你们就也别过来了,我们自己个儿守岁就行,你们两个好好的过就好。”皇后此番话其实是别有用心的,她也想能够早早抱上孙儿,“明儿是新年的第一天,不必急着来请安。睡到个自然醒,正午前过来就行。”

太子太子妃也俱是聪慧之人,一点就懂。

太子妃到底有些害羞,只躲在太子身侧不说话,而太子则抱手道:“多谢母后体恤,儿臣明白。”

见他说明白,皇后不免要多说几句了。

“你真明白就好!真明白,就努努力,也好早早让我高兴高兴。”

太子仍旧抱手说:“是,母后。”

太子夫妇也离开后,贵妃则伴在皇后身边,又坐回去了席上。

贵妃自从那日向皇后投诚了后,如今是再无二心。她想过了,夺嫡是一条血路,搞不好就得让整个魏王府陪葬。且太子也有名望,并非平庸无能之辈,想踩过他上位,就算能上得去,怕也得招来骂名。

最重要的是,平儿他并无此心。

而如今,她和皇后交好,她的儿子也和未来天子兄友弟恭,十分融洽和睦,这还不够吗?她如今在宫里有身份地位,儿子成器,她还有一个孙儿,儿子儿媳也夫妻恩爱,也皆对她孝顺爱重……她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她这大半辈子都在忿忿不平,悲愤圣上心中一直都不曾有过她。可如今想来,得圣心也就那么回事。

淑妃倒是得圣心,可她儿子比得过魏王吗?

淑妃得了二十多年的圣宠,如今日子难道过得就比她好吗?

她这一辈子,能活成这样,已然算是上天厚爱了。那么,她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爱情?爱情那么奢侈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而没有情情爱爱,她也能过得好。

“本宫现在,就盼着东宫有喜,赶紧生出一个来。”皇后对贵妃说,“也不知道,本宫这个心愿明年能不能实现。”

贵妃回了神,忙笑道:“当然能。”又说,“等开春齐王也成了亲,到时候,您就等着抱两个孙儿吧。”

无疑贵妃这句话是说到了皇后心坎儿去的,她高兴道:“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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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一早进宫请了安,正午在昭仁宫留了饭后,姚品娴夫妇则又带着康安回了魏王府。

年节间,自然有诸多亲眷府邸需要走动。走动前自然要备礼和准备,所以,贵妃也没多留。

因年初二得回娘家,初三约好了要去裴府,之后也还有别处需要走动。所以,午后一回了王府后,姚品娴就说:“今年纯姨和定南留在了京城过年,我想今日便去他们那儿坐坐。”

魏王并不拦着,并且表示理解的说:“徐家一门忠烈,一家儿郎皆战死在了西南之地。如今,徐大娘子一个人带着徐公子过,府上也的确冷清,你去坐坐也好。”

姚品娴就知道他多半是不会反对的,所以,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稍稍收拾一番就可出门。

“那你下午做什么?”她顺便关心了他一下。

魏王是最不喜欢走亲串友的性子,若无需陪妻儿的话,他最愿意做的事自然就是一个人在书房中的沙团上演练布兵,或是捧着本书看。他的悠闲生活,枯燥且无趣。

“你有事出门,不在府上,陪不了我。今日又是新年的第一天,我也不能勒令康安练习骑射。所以,你们都不需要我,我就只能一个人冷冷清清看点书了。”

姚品娴笑:“王爷怕是巴不得这样吧。”没人缠着他,估计正中他下怀。

魏王也笑,不过他的笑容却是收敛又克制的。

他说:“娴儿这可就是冤枉我了,我虽不喜热闹,但若是陪着你们母子,我还是很乐意的。若你不信的话,你今日便别去徐府了,改日再去,你看我是陪着你,还是一个人呆着。”

姚品娴才不肯:“我早在年前就和纯姨说好了,答应了她今日下午去她那儿的。做人要有诚信,我可不想失约。”说罢,她已是绕过去,要接青菊手上递过来的披风。

但魏王却先她一步接过,然后亲自为她披上。

披上后,还耐心的去帮她系好领口的系带。二人这会儿面对面而立,靠得又近,彼此都能清晰的闻到对方身上的体息。

魏王高大,姚品娴觉得他伟岸的身躯立在自己跟前,似是要随时将自己扑倒一般。

她正有些意乱情迷,就听近在跟前的人问她:“晚上回来用饭吗?”他是希望她回来的,所以不等她回,就又说,“明儿要去姚家,你还是得早点回来才是。”

“回来吧。”离得太近了,姚品娴目光有些闪躲,并不去看他眼睛,“毕竟是新年,我也不好留人家吃饭打搅人家。”

魏王则又道:“最近天冷,尤其晚间天黑了后,风雪更大。”

姚品娴点头:“我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魏王这才道:“那我送你到门口。”

送到门口之后,姚品娴让他回,魏王却亲自牵着她手送她登上了车。等上了车,姚品娴撩开侧面帘子和他说话,还是让他先回,魏王却道:“本王看着你走。”

姚品娴无奈,心想她又不是一去就不回了,她这会儿去晚上就得回来,其实实在不必这样。

不过,她总归也是怕他立在风雪中太久会挨了冻。所以,招呼了他一声后,就即刻吩咐车夫打马走了。

等过了会儿,马车即将转弯驶去别的道上,姚品娴又掀帘朝身后探去,却见他仍立在原处。

姚品娴使劲冲他挥挥手,然后才坐了回来。

青菊道:“王爷如今待王妃您可是越发的好了。”

姚品娴点了点头,而小五临走前对她说的话,却突然的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蹙了蹙眉,但却也没有太在意。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徐府门口。

徐大娘子亲自迎了出来,笑着道:“如今整个京城,怕也只有你和靖王妃两个还记挂着我了。年前我以为你只是说着玩玩儿的,没想到你竟真的来了。外面冷,快进屋来坐。”

进了屋子后,却只见徐定南一个人陪在一旁,姚品娴不免好奇问:“一一呢?”

各自坐下后,徐大娘子才说:“你外祖家的那个侄儿,算是彻底被一一记恨上了。这些日子,她没少往裴家去。又打不过人家,还天天叫嚣着要叫人家好看,每次挑衅回来后,就是垂头丧气,然后必然把自己关在她自己个儿院子里拼命练拳脚功夫。等再过几日,忘了教训,她就又跑出府去挑衅了。”

“这孩子,天性倒是不坏,就是自小没人好好教养她,她才成了现在这样。如今只要她不闹得翻了天,不出去偷不出去抢,别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姚品娴也附和道:“这孩子本性是不坏的,可能从小过多了苦日子,这才养成了这样的性格。若她不厉害些,怕是早叫人给欺负了去。”

又说:“潮哥儿这个孩子又是中正耿直的性子,刚正不阿,怕是正好能教得好她。既她愿意闹腾潮哥儿,就由着她去。”

“我也正是这样想的,那裴小将军,怕是能帮我治得了她。只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裴小将军添麻烦了。”

姚品娴是希望薛一一能和裴家的人扯上什么牵连的,所以,她并不觉得这是麻烦。

“孩子们之间相互玩闹而已,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再说,潮哥儿本就是武人出身,一一能去找他比武,正好算是切磋切磋武技,于他来说也是有进益之事。”

徐大娘子笑了起来:“你还别说,你娘家那个侄儿,还真是不错。不愧是魏王殿下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如今一应品性和脾气倒是越发像魏王了。”

姚品娴却道:“潮哥儿日后若能有我家王爷的十之一二,我也算是满意了。这孩子天资不足,亏得是有王爷带着他,他才算能勉强够看。若非如此,他怕是如今还闲在家里呢。”

徐大娘子点了点头:“但却不是谁都能入得了你家王爷的眼的,这孩子至少是肯拼搏肯上进的。”又望向姚品娴笑,“我早说过,你定是个有福气的,早劝你别往死胡同钻,想开一些,先带着儿子好好过日子。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姚品娴笑着道:“是我死心眼儿了,若早能把您的话听进心里去,也不至于那几年一直闷闷不乐的,后来还险些弄垮了身子。如今……如今倒是一切都好了。”

不过,话说到此处,她倒是又想起小五来。

但没等她多想,徐大娘子又说:“人生在世,不过就那么些年,凡事开开心心的也是过,不高兴的也是过,既然如此,又何不开开心心过呢?这世上,是没谁缺了缺就过不下去的,有的时候好好珍惜就行,等没了,也大可潇洒的转身离开。”

“终究能陪我们到最后的,只有我们自己。别的人,不论是谁,若对你好,你只管投桃报李,若对你不好,你也不必念念不忘。”

姚品娴用现在的心境再去听这样的一番话,她不禁豁然开朗。

姚品娴是最喜欢和徐大娘子说话的,听她说说人生,再聊聊这天下的大好河山。不知不觉的,竟就过了许久,等反应过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时,外面天已经暗沉了下去,呈了黛青色。

姚品娴说自己该走了,徐大娘子也没留,只是亲自送她到了徐府门口。

而此刻府外,却立有一道黑色身影。

茫茫天地中,那样的一抹黑显得尤其惹眼。

姚品娴自然是一眼就认出那个人了,她望了望长阶下的景王,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纯姨,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事,你先回吧,一会儿天就要黑透了。”

姚品娴点头,紧紧握了握徐大娘子手道:“那我改日再来看您。”

道别后拾阶而下,在经过景王的时候,姚品娴依着礼数朝他略福了下身子。但也没打招呼,福了下身后,就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