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盛举是紧随女儿而去的,所以,半道上就赶上了人。
只父女二人在时,彼此都不必再顾着在外面跟前时才需要顾的那份面子了,姚盛举直言问:“你想做什么?”
姚品娴缓缓而行,不急不躁,闻声也只是侧首过来轻轻挑了下眉而已。
“父亲这话问得真令女儿心生疑惑。女儿能想做什么?当然是拷问丫鬟,秉公处置,并把想害了峥哥儿的幕后之人给揪住来,然后再依家法处置。”
“可你明明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你又为何不能给她一次机会,放过她呢?”姚盛举此番除了希望能保全长女外,也还希望这个大家庭彼此都能和睦,所以,他一再劝着说,“你不知道,你姐姐她日子过得苦。她是一时糊涂了,这才做出这种事来的。你如今是魏王妃,身份极尊贵,你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
姚品娴脚下步子没停,一直在往后院母亲那儿去。
听父亲这就直接把人名给点出来了,她好笑着问:“看来父亲您很了姐大小姐嘛,这谁还没说什么呢,也还没喊大小姐到跟前来对质呢,您就自己认定此事定是她干的了?连父亲您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看来,大小姐的确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良善。”
姚盛举噎了一下,还是陪着笑脸在女儿面前低声下气道:“她可怜,刚一出生,她亲娘就去了。为父又成日里忙着仕途上的事,也不能多陪陪她,也就老太太多疼了她几分。你和峥哥儿都是幸福的孩子,你们不明白没有母亲的苦楚。”
“待嫁闺中时,她还算受宠。可谁能料到,她婚姻会如此不顺呢?所嫁非人,一辈子都算毁了。她和离归家也有一年多时间了,到现在都还没物色到一个好人家。她若能如你这般婚姻顺畅,她……”
“父亲,您是不是糊涂了?”姚品娴总算挂了点颜色在脸上,声音语气也更严厉。
她拧着眉心道:“她今儿若只是还如小时候一样,抢了女儿一二件东西,女儿不是那么不大度的人,并不会和她计较。可她做了什么?她要害峥哥儿!”
“暗中差派了个丫鬟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陷害峥哥儿是那种残暴不良的浑噩公子。峥哥儿如今秋闱才中,马上来年开春就要参加春闱考了。若他此番名声真被毁了,您以为他还能顺利参加明年的春闱吗?您以为女儿是想刻意针对她、刁难她?女儿没那么闲!”
“她今日敢做出这种陷害自家兄弟之事,足见她的恶毒之心。今日若不严惩,难道还想给她下一次再陷害峥哥儿的机会吗?”
“峥哥儿是姚家的脸面,也是姚家未来的希望。父亲您怎能糊涂至此?就为了一个大小姐,就想整个姚家都跟着一起陪葬吗?”
“您这些年来,朝里朝外的上蹿下跳,巴结这个又奉承那个的,为的是什么?您为姚家的心血,女儿看在了眼中,也感受到了您的良苦用心,女儿就不信,大小姐她不知道。”
“可她明知道一旦毁了峥哥儿,也就是损了姚家多年来好不易夯实的根基,但她还是不惜一切这样做。大小姐的心思之恶毒,想法之可怕,父亲难道还看不出来?还觉得她是您的好女儿吗?”
姚品娴字字珠玑,说的姚盛举这个父亲毫无还口之力。
不可否认,女儿的这几句话,是完全说到了他心坎儿里。
这时候,别说她恨妍儿了,就是他,心中也是又气又恨。
可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大错没有酿成,若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王妃能给妍儿一个机会。
当然,经此一事后,他必会好好教训她的。
既未酿成大错,也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他还是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父亲知道,她错了,而且是犯了大错。可……可庆幸的是,还好被及时阻止了。为父会好好教训她,只希望此事你可别闹得那么难堪。”想了想,姚盛举诚恳道,“你姐姐如今好不易有机会说成一门不错的亲事,若此事真闹大了,怕这门亲事也得黄了。”
姚品娴心想,那沈寒清何等聪明之人,方才那一出虽未闹开,但凭沈寒清敏锐的洞察力,他早该猜出一二了。
既他都看出了门道,姚家瞒与不瞒,又有何区别。
若他爱姚品妍到骨髓,愿意去包容她一切的善与恶、好与坏,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而若他在意,自己都看出来这些了,之后不论父亲再在他面前如何狡辩,他也是不会相信一个字的。
所以,姚品妍和沈寒清的这门亲事不由姚家决定,决定权在沈寒清手上。
就看他对姚品妍的心意了。
不过姚品娴觉得,书中的沈寒清对姚品妍如此挚爱,想来是会包容她的一切的吧?他自己本就是有算计有城府之人,可能也就不会在意姚品妍的这些雕虫小技。
说不定,还会觉得她这是可爱?
反正对书里的沈寒清,姚品娴是欣赏不来的。
不过,这会儿既然父亲介意这个,姚品娴也存了心思想吓一吓他。
所以,她便说:“父亲是指沈寒清沈大人吗?”
“正是。”姚盛举不隐瞒,“他虽出身贫寒,但却官运亨通。日后,峥哥儿走上仕途,怕还得他提携一二。”最后一句,竟是威胁起来了。
意思是说,若此刻她抓着姚品妍的过错不放,日后沈寒清做了峥哥儿姐夫,很可能会给峥哥儿使绊子。让她见好就收,差不多得了,别得理不饶人。
可姚品娴今儿还就吃软不吃硬,越是威胁,她就越要得理不饶人了。
怎么了?占理的还得看不占理的脸色吗?
“父亲,您话也别说早了。不说峥儿有王爷照拂提携,不需要这个沈大人。便是需要,那也得沈大人真做了姚家女婿才行。可你自己好好想想,方才沈大人可一直在你身边的,你仅凭三言两语就能猜出事情始末,他那般聪慧之人,能看不出来?”
“这……”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姚盛举更是头皮一紧。
见他如此,姚品娴心中得意,又再接再厉道:“再有,父亲您想想。沈大人若真非大小姐不娶,二人年纪也不小了,何必一拖再拖呢?早该立即走三书六礼了。”
姚品娴不经意的几句话,却是句句都戳中了姚盛举的担忧。
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凝重慌张,这会儿只紧皱着眉心眼珠乱转,也不知在想什么。他不说话了,姚品娴耳根清静了,也就没再开口。
而这会儿,也到了母亲院子了。
早在姚品娴过来之前,就已经差了个丫鬟过来先把这一切告知母亲了。所以,等父女二人带着小芯到时,裴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她素来不愿多争什么,老爷和老太太都偏心大小姐,她也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愿,日后能与大小姐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没想到,此女竟如此之恶毒,她拉拢峥儿不成,竟就想毁了他前程和名声。
今日好在是被娴儿撞见,阻止了,若没撞到呢?
若没叫娴儿撞到,及时化解了,岂不是这会儿峥哥儿已经臭名昭著了?
大小姐……她真是好狠毒的心啊。
裴氏是再软性不过的了,但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的。
她的底线就是一双儿女。
所以,见押着那丫鬟一来,裴氏上来就甩手狠狠扇打了那丫鬟一巴掌。
怒骂道:“贱婢!你吃着家主的,拿着家主的,竟受一个外人唆使,胆敢暗害家主。你这个黑了心肝的贱人,回头就打你一百板子,再把你发卖到妓-院去。”
小芯怕极了,哭着匍匐在裴氏脚下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奴婢实在不能死。”
裴氏却没理,只面含愠怒问一旁的自己丈夫:“老爷,此事既已明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姚盛举说:“这贱婢以奴欺主,全凭夫人发落。是打是骂,是杀是卖,一切夫人说了算。”却绝口不提姚品妍一句。
裴氏冷哼道:“她也是听差遣办事的,我打杀她有何用?就算要打要杀,那也是对她幕后的那个人。”
姚盛举态度诚恳:“好在……及时止损了,此事未酿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老爷还想要等毁了峥儿前程才肯清算?老爷不觉得,真到那一步,早已晚了吗?”
姚盛举并不敢直视妻子的目光,他侧身避开了,只说:“还望夫人能够网开一面。再给她一次机会。”
他不想和继房搞砸了关系,但也不愿真让长女受什么重罚。
他知道,若此事真由着夫人去处置,妍儿是讨不得半分好的。
“好,好啊。”裴氏本就没对这个丈夫抱多大希望了,这会儿更是心寒,她说,“从前你宠着她、护着她,偏心她吃穿也就算了。可如今,如此大事上,你竟也想护着。既如此,老爷也别怪我鱼死网破了。”
“你想做什么?”姚盛举忽然被自己夫人的这个眼神和说话的语气给吓着了。
裴氏则道:“老爷别忘了,峥哥儿不仅只是你的体面,也是姚家阖府上下的体面。如今有人胆敢害他,那就是害整个姚家。便是老爷你想算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得看看另外两房答不答应。”
裴氏话才说完,外面便有丫鬟来禀说:“夫人,二老爷三老爷和二夫人三夫人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