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丫鬟跪也不捡个好地儿跪,竟跪在了那些碎瓷片上,手上膝盖上,瞬时便沁出了血珠来。姚峥本就因此有些懵着了,突然的,却又听她跪地求饶命,且还不停以头撞地。
当着这些同窗好友的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私下里是个多么残酷暴戾之人。
姚峥觉得这丫鬟简直莫名其妙,不由蹙起眉心说:“你快起来,本公子并没说要罚你。”
但那丫鬟却像是没听到姚峥话一样,还在不停磕头,嘴里一直念叨着要姚峥别要她的命,一副吓得早丢了魂魄的模样。并且很快的,她额头就磕出了血来。
见状,姚峥忽然隐约有些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他正要严厉当面质问可是大小姐吩咐她这么做时,姚品娴突然走了过来。
“青菊,快将这丫头扶起来。”又吩咐紫棠道,“你速速去外头寻个大夫来,快去。”
“是。”紫棠得吩咐后,立马利落的转身就走了。
那边青菊去扶那丫鬟起,那丫鬟还仍赖在地上跪着,不肯起。
“奴婢是不小心的,无意冲撞了大爷,求大爷饶奴婢不死。”
姚品娴则亲自去扶她,和蔼道:“你是府上新来的丫鬟吗?本宫从前竟未见过你。你若是新来的,那也不怪你不知道了。我这兄弟是再好性儿不过了,他只是看着颇有些严肃,但其实待下人们都很好。别说是要谁的命了,都不曾见他打骂过谁。”
本来姚峥的一群同窗好友并不知姚品娴身份,所以一时没行礼。这会儿见她称呼姚家大爷为兄弟后,再看她衣着打扮,自然都猜出了她乃当朝魏王妃。
所以,忙皆抱手行礼道:“见过魏王妃。”
“拜见魏王妃。”
姚品娴循声望过来,笑着说:“你们都是峥哥儿的同窗知己,也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又说,“今儿倒是叫你们笑话了,府上新来的丫鬟不懂事,冲撞了各位。”
几位公子忙说并未冲撞到他们,只是撞了姚公子,也不知撞到哪里没有。
姚品娴虽提醒了弟弟,但始终不放心,还是悄悄跟了来。果不其然,姚品妍真就报复起来了。
当着这么多人面差个丫鬟来这一出,弄出这么血腥的场面来,不就是为了给峥哥儿安一个暴戾不仁的罪名吗?人言可畏,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的,假的也成真的了。
那丫鬟是按吩咐行事的,原计划很顺利,但她没想到,魏王妃竟过来了。
魏王妃过来后,三言两语的,竟就把大爷摘得干干净净。功败垂成,这丫鬟不甘心,并且也怕事情未办妥回去后主子会罚,故而还不肯就此作罢。
“奴婢不是新来的,王妃许不认识奴婢,奴婢叫小芯。奴婢实在怕了大爷,大爷连对大小姐都能动辄辱骂,何况是奴婢了。奴婢撞了人犯了错,大爷肯定不会留奴婢命的。”
姚品娴不管她说的那么许多,只捡着重点问:“这么说,你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了?”
小芯:“……”
主子一再交代,不准将这件事和她扯上关系。若是她此番承认了,那便是害了主子。”
所以,她忙否认:“奴婢……奴婢不是伺候大小姐的,奴婢只是一个洒扫的丫头。”
“那就奇怪了。”姚品娴不解,“既你不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又怎么知道大爷对大小姐动辄辱骂了?”
“奴婢……奴婢是听说的。”小芯还在挣扎着辩解,“奴婢认识的一个姐姐,她是伺候在大小姐身边的。方才奴婢听她说,今儿一早大小姐去寻大爷说话了,还给他备了厚礼,但大爷不但不领情,还骂了大小姐一顿。奴婢听后很怕,所以走路就没看路,这才撞到了大爷的。”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姚品娴并不顺着她的思路接话,只是问她:“那你告诉我,你认识的那个姐姐是谁?本宫想知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背地里嚼主子们的舌根,挑拨大爷和大小姐的感情。”
“奴婢……奴婢……”魏王妃总不按她想的那样接话,总挑一些她答不上来的问,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是不记得了吗?”姚品娴始终温和,面上不见丝毫严厉和身为上位者的架子,她温柔道,“记不得没关系,一会儿大夫来了后,你先将伤口处理好。等包扎好了伤口,本宫再带你去大小姐那里。到时候,你可当面把人指出来给本宫看。”
这个叫小芯的丫鬟已经完全招架不住了,差点就要“噗通”一声在姚品娴跟前跪下来认错。但此刻,姚盛举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聚在这里。”
姚盛举不是刚看到这一幕,他一早刚下了朝,就邀着沈寒清沈大人一道到府上来叙旧说话。他心里始终都是放着长女妍儿的婚姻大事的,所以,今日也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番,看看这沈大人到底是何意思。
只是没想到,二人才在花园里走几步,就听到了那边的动静。
一个丫鬟冲撞了峥哥儿,他本是想看看峥哥儿会怎么处理的,却没想到,越看情况越不对劲。
凭他的机警和敏锐,这会儿当然猜出了这场闹剧所为何。未免再闹下去,妍儿就被这丫鬟供出来了,姚盛举忙上前阻止。
沉着脸训斥了那丫鬟一句后,姚盛举忙朝姚品娴抱手行礼:“臣见过魏王妃。”
外人面前,姚品娴当然不会针对自己父亲,她给足他体面。
“父亲不必多礼。”她伸手,亲自扶起了他老人家。
不过,对自己父亲可以礼待,但这个丫鬟,她却是没那么轻易放过了。
“父亲,这丫头女儿看着有点问题,行事鬼鬼祟祟,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前言不搭后语。方才若非女儿无意间撞到,她怕是要败坏了峥哥儿名声了。道听途说了点消息,就当作了真,十分不懂规矩。”又道,“方才她倒是供出了一个人,女儿先带她去看大夫,然后去大姐那里对质。”
姚盛举仍弯腰以示恭敬,但他却说:“是臣管教不严,扰了王妃的清静。不若这样,这个丫鬟王妃交给臣,一会儿臣审问她。”
姚品娴就笑了:“父亲您别吓着了她,审问倒不至于的。就是女儿觉得怕是有些误会,故而想带她去找大姐说清楚。父亲您公务繁忙,内宅的事儿就不必您操心了。”
说罢,姚品娴也不欲与他再多言,直接吩咐青菊道:“带她下去吧。”
“王妃!”姚盛举脸色难看,还欲阻拦。
但碍于这里人多,且沈大人也还在,他不好太过强硬。
只能还是陪着笑脸,软着语气恭敬道:“王妃既是外嫁女,再回家便是客,哪里有让客人操劳府上事的道理。不若去找老太太吧,她老人家定会禀公处理。”
她父亲的那点小算盘,她还能不知道?
去找老太太,那与把人直接交给他又有何区别?
姚品娴淡淡道:“祖母都那般大的岁数了,父亲忍心叨扰她,女儿也不忍心的。既父亲说女儿是外嫁女,不算主家人了,那么女儿的确不好管这事儿。不过,母亲是当家主母,这些内宅之事合该她去管的。所以……青菊,把人带去夫人那儿吧。”
“是,王妃。”青菊利落应了一句后,抬手朝那丫鬟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儿存了心和过不去,姚盛举知道,这种时候他再多言什么都是无用的。所以,眼睁睁看着女儿把人带走了后,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看到他们家其实父子不和、父女不睦,夫妻也不同心。
但因心里存了事儿,这会儿姚盛举也无心情再试探沈大人什么了。只抱手与他说了声抱歉后,就让儿子峥哥儿陪着,而他则也往后院去了。
等姚品娴父女先后离开后,姚峥的那些同窗才敢开口说话。
“方才那便是魏王妃吗?当真是国色天姿。我自小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真是……真是穷尽毕生所学,也无法拿出哪个词来去形容她的美。小生实在惭愧。”
“所谓的惊为天人,大概就是如此吧。”
“而且王妃还很心善,对一个丫鬟都可以这么温柔。”
……
听着这些对魏王妃的赞许,沈寒清目光远送,朝早已远去的那抹身影望了眼。看了一会儿后,又平静收回了目光。
他微敛眸,静默,没说话。
姚峥过来招呼沈寒清说:“沈大人,不若去前院偏厅一起品茶作诗?”
沈寒清抬起幽深的黑眸,如画般的眉眼轻轻展开,露出了个清清浅浅的笑容来。他点头应下:“好。”
清冷公子,不笑时犹若冰山雪岭,一旦笑了,就雪融冰消了。
“你我年少时就相识,不必如此客气。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沈大哥。”
姚峥心里是一直很敬重和钦佩沈寒清的,只是他这个人总是冷冷的,叫人难以靠近。既此番他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姚峥高高兴兴应下道:“是,沈大哥。”
见他如此高兴,沈寒清又望了他一眼,然后低眸浅笑。
围绕在身边的一群学生还在夸魏王妃貌美心善,但只有沈寒清看出来了,她不但貌美心善,她还有智慧,是个极聪明的女人。
方才父女二人间的一番博弈,姚大人根本不是她对手。
姚家的这个二姑娘……好像从前还在家学里念书时,就是学什么都最快的。常常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但却常能语出惊人,说出些能引人深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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