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姚品妍本就不是心甘情愿想来,不过是碍于眼下的形势,不得不来罢了。

她能主动来找他,能带着这等好物如此屈尊,已经是放下自尊和体面在明显跟他示好了。这样做,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屈辱。

可他倒好,不说对她这个嫡长姐客客气气的,却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当着双方的奴仆婢子,如此伤她脸面。

若是从前的姚品妍,她定早走了,又怎还会继续留下受他这般折辱?不,若是从前的她,她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如今不是从前了,姚品妍只能忍气吞声。

哪怕笑不出来,她也得硬逼着自己挤出点笑挂在脸上。

无视了他对自己的羞辱,姚品妍继续道:“想来是姐姐说错了话,惹怒了大爷。我知道,大爷品德高尚,是最不会拿银钱来衡量一个物件的。方才是姐姐说错了话,倒辱没了大爷。”

“小姐!”一旁春红见主子这般屈尊,她都替她心疼。

但姚品妍既是决定走到这一步了,她便不好半途而废。所以,春红才喊了她一声,她就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准她再说话。

春红自己委屈,也替主子委屈。但没办法,主子不让她多嘴,她也只能强忍着不说。

姚品妍则继续说:“但我的一片真心却不曾掺假,我想把我觉得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大爷。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还望大爷能收下。”

大小姐的一反常态,姚峥是看在了眼中的。并且,他也猜到了她此番一反常态的原因。

不过是见他如今有飞黄腾达的架势,怕他日后真得了权势后,会容不下她。

姚峥当然是容不下她的,而且自小便不喜欢她。每每姐姐受了委屈却还不能说时,他心中便多恨她一分。他在心中不止一次立过誓,若他日后发达翻身了,他必会帮姐姐和母亲在这个家受的委屈,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当然,他也不会如何害他们,他不过就是想把从前他们对母亲和姐姐的折辱,皆全数奉还给他们。也让他们感受一下这种委屈,尝一下那种苦头。

他们一直都高高在上的,没受到过欺压,又怎会知道被欺压的人心里有多苦呢?

他要让他们自己去尝一尝,让他们自己从心里知道他们从前的行为是错的。

姚峥有如此决心在,更是不可能和姚品妍姐弟和睦的。

哪怕是姐姐亲来劝他,要他放下过去的恩怨,他都做不到。

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报复的快感,姚峥微勾唇角,冷笑道:“大小姐不必多言了,我实在受不起。”他微垂目光,淡淡瞥着那方刺眼的玉白物件,不免要提起从前来,“若大小姐从前就能想到要姐妹情深,亲人之间该和平共处,今日也就不必忍痛割爱,奉上如此贵重之物。”

姚峥字字敲打,并不留情面。

见他提了从前,又刻意说出“姐妹情深”四个字,姚品妍就知道,他想来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所以,姚品妍最后问了句:“大爷对从前就那么耿耿于怀吗?我可记得,你我之间,自幼便没什么矛盾。你我不过是生疏罢了,大爷又何必如此针对?”

“针对?”姚峥觉得好笑,“看来大小姐心里是清楚什么是针对的。所以,从前老太太对待你和我姐姐的厚此薄彼,大小姐也都是心中有数的了?”

姚品妍脸上也再难挂得住了,她彻底冷了脸,语气冷漠道:“你们有亲娘疼爱,而我从小没了亲娘,老太太多护我几分,难道也不行吗?对二姑娘,我自认问心无愧。”

想到姚品娴如今的好姻缘,姚品妍不免又要大气一场。

“大爷别忘了,若没有我,你姐姐能有如今的这般好日子过?”和魏王府的这门亲事,是姚品妍心中永远的痛。不能轻易提起,而每回提,她便犹如剜肉挖心般。

此事不提也罢,此番提起来,姚峥脸色更是难看。

“如今这事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当年,你是为着什么推掉的这门亲,你自己心里清楚。而如今我姐姐日子过得好,那是她自己的本事和福气,又与你何干?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姚品妍觉得,自己是再没必要继续呆下去了。家里这位大爷的意思,她想她是看得明明白白了,也不必再去挽回什么。

所以,姚品妍直接起身道:“既如此,那今日便是打搅了。春红,咱们走。”

春红都不知道自己主子为何要受这样的委屈,她早想走了。此番见主子总算想通了,她忙大应一声“是”,然后跟上。

姚峥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只冲她背影冷冷哼一声后,就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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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品娴这些日子往娘家跑得勤,几乎是日日早去晚回。

昨儿到很晚才回去,今儿一早,她又出现在了姚家。

除了因自己兄弟如此年轻就高中举人,她高兴外,也还因为如今天气渐渐凉爽了下来,她不想再如夏日时避暑般只闷家里不出门。如此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当然是要常出来走动才好。

加上最近娘家有大喜事,母亲兄弟都高兴,她也想日日过来陪着。

起初时,裴氏会说女儿,觉得她这样总往娘家来不好。就算王爷对她好,并不拘着她,她自己也该守些规矩,不能恃宠而骄。

不过,昨儿瞧见了王爷丝毫不避讳的对她闺女好后,今日再瞧见女儿时,裴氏也就什么都不说了。人家小两口好得如胶似漆,王爷根本丝毫不在意这些,她又何必日日说这些烦人呢?

女儿成亲后还能日日回娘家,又有什么不好?

高兴都来不及。

姚峥来母亲这儿请安时,姚品娴人已经在了。姚峥本来一早撅了姚品妍一顿心情就很不错,这会儿又瞧见姐姐,他心情就更好了。

见弟弟如此高兴,姚品娴就问他:“一大早的,有什么大喜事?看你笑的。”

姚峥倒不瞒着母亲和姐姐,此番既姐姐问了,他便如实道:“方才一早,大小姐去了我那里。”

裴氏惊诧:“她去你那里做什么?”

姚峥:“给我送礼来的,送了个镇纸给我,说是羊脂白玉做的,极为珍贵。”

“你收下了?”裴氏又问。

裴氏最开始嫁到姚家来时并没有不喜欢大姑娘,相反的,因她一出生就没了亲娘,裴氏对她倒也多有疼爱和怜惜。但之后,大姑娘众星捧月般的得宠,多少还是刺痛了她。

尤其是她的得宠是建立在自己女儿受委屈之上的,她便更不能容忍了。

很长一段时间,大姑娘的存在简直就是她们母女的噩梦。但凡谁提一句“大姑娘”,她心中就本能会咯噔一下,总怕又要闹出什么来。

即便是如此,她也没有害过大姑娘。到如今,她也只是希望可以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少来往而已。

最好以后能各过各的日子,互不打搅。

所以,乍然听到儿子说大姑娘去找过他,还送了如此厚礼,她怕大姑娘会有什么不轨的图谋,会又害得他们母子姐弟没安生日子过,这才过于紧张了些。

姚峥忙说:“当然没有。”他语气坚定,表情严肃,“我怎么可能收她的东西?我能和她维系表面的客气就算我仁慈大度了,难不成她还想我拿她当亲姐姐,日后对她多有照拂?她这是做梦。”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听儿子这样说,裴氏总算松了口气。

“你做得很好。”裴氏肯定儿子的做法,“我们也不与她作对,但真想亲如一家,也是不可能的。顾着体面,能表面对她客客气气的,已算很好。”

姚峥郑重点头:“儿子明白。”又望向一旁自己胞姐道,“我的姐姐,永远都只有一个。”

姚品娴虽然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不过,她心中还是为此而感动的。他们姐弟自幼便感情深厚,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祖母和父亲区别对待她和姚品妍时,弟弟为她鸣不平的场景。

甚至有一回,弟弟实在气不过,还跑去找父亲吵过。

当然,他那时候小,没有功名伴身,父亲也根本不怎么放他在心上。他这样公然冒犯自己老子,全然不顾他老子身为一家之主的面子,父亲没轻饶他。

大冷天的,罚他跪在院子里,一罚就是大半天。

当时她和母亲哭着去求父亲饶了弟弟,可却不见父亲脸上有丝毫的疼惜。就好像,被他罚的那个人不是他亲儿子一样。

正因为有这些深刻的记忆在,所以姚品娴永远也不会真正原谅自己父亲。

哪怕他如今看清了形势,知道他们母子姐弟三人的好了。

从前都不谈什么父慈子孝,还想日后享受天伦之乐吗?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在姚品娴心里,父亲永远都是隔着一层的。即便如今和他相安无事,也不过是不想母亲弟弟再受委屈。

他如今既愿意奉承着他们母子三个,那就让他奉承着好了。总之,他想从他们这儿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都是不可能的。

除了扶植弟弟外,姚品娴还是更坚定了要培养裴家潮哥儿的决心的。

只要日后弟弟和潮哥儿都能独当一面了,那么,娘在姚家,才能算真正被捧着。

想到潮哥儿的事,姚品娴不免想起王爷帮她差人去查当年那个叛军统领后代的事。人差出去有些日子了,想来很快该有回应。

她打算等今晚回去后,问问王爷此事的进展。

未免母亲跟着担心,所以姚品娴私下里拉着弟弟到一旁说话。

“大姑娘未必是个心宽的人,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波折,自尊心极强。我想她能屈尊去找你求和,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你没如她想的那样给她面子,顺着她,她想来已是记恨你在心中了。峥哥儿,你之后行事要万般小心,尤其要提防着她。”

很多事情弟弟不知道,但她却是知道的。姚品妍是个很有手段而且目的性很强的人,她能为了算计太子做太子妃,只身一人跑去南方战地,就足以说明她野心大胆子更大,而并非是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柔弱娇气。

此番提醒弟弟,也是希望他日后能对姚品妍戒备一二。

姚峥点头:“姐,放心吧,我记下了。”

“记下就好。”姚品娴冲他笑,这才放他走,“母亲这里我陪着就行,你去忙你的吧。这些日子府上热闹,你就索性好好的会一会朋友。至于备考,迟十天半个月也没系。”

“是。”姚峥抱手,“那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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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品娴有想过姚品妍计未得逞会行报复之举,但她没想到,她竟报复得这般快。

姚峥和几个朋友正在花园里一边赏景一边吟诗作对,忽然不知从那个灌木丛中冒出来一个丫鬟,姚峥此刻注意力正放别处,一时没看到,就和那丫鬟撞上了。

那丫鬟手上捧着个托盘,托盘上是几样精致的点心。撞上后,那丫鬟便狠狠摔跌在了地上。手中托盘也掉落在地上,托盘上的碟子当即就摔碎了。

那丫鬟被撞得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仍坐在地上。

姚峥从没见过如此莽撞且不知礼数的丫鬟,走路不看路,撞了主子不说,且撞了人后连个反应都没有。

他性子颇有些急躁,反应过来后,立即就怒斥了几句。

“怎么做事的?走路不看路?还不快起来!”

那丫鬟似是这才回过神来般,立即连滚带爬的跪到姚峥脚边。她膝盖跪在了落了一地的碎瓷片上,双手也毫无顾忌的按压在瓷片上,然后以额撞地磕头。

“奴婢知错了,大爷就饶奴婢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