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姚家那边一时处在兴奋中,暂时还没意识到,打从姚品妍回京后,沈寒清沈大人反倒是没再往后院老太太那儿去了。
若不是裴氏芳诞,姚家给沈府也下了请帖,沈寒清近来已经有些日子没再去过姚府。
不再主动去,但也并不避讳继续和姚家走动。若姚府有事,他自也会送上一份厚礼。
只不过,如今有些事他还没能想得清楚明白,他不想再继续往前迈一步了。等日后他想明白了,具体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该怎么做了,他自会主动去走下一步。
姚老太太带着好消息来孙女院子,一路过来的路上,她因心情愉悦的缘故,脸上笑意都未曾减过半分。一见到人,就立即拉住她手,然后打发走了所有近身伺候的丫鬟,她只单独拉孙女去内寝说话。
“祖母怎么了?”见祖母一脸的得意之色,姚品妍不免也跟着好奇起来,“是有什么好事儿吗?”
“是有好事儿。”老太太拍了拍姚品妍手面儿,目光炯炯盯着孙女的这张芙蓉面看,“但是是你的好事儿?”
姚品妍一愣,旋即自嘲一笑,一副并不相信的模样。
“妍儿如今能有什么好事?”她自己对自己都没了信心,如今倒有些自暴自弃了。
老太太却拉着她坐下来说话。
她问她:“你知道那位沈大人吧?”
姚品妍神色一顿,继而望过来问:“沈寒清沈大人?”
“对,正是他。”老太太始终握着孙女的手都没松开过,她望着眼前的人说,“你还记得,去岁年前时,他来我院儿里看过我一回,还给我带了杏花楼的糕点吗?”
“当然记得。”姚品妍说,“当时祖母还特意将那糕点拿来给妍儿吃了。”当然,她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所以她立即问,“沈大人怎么了?”
老太太说:“之后很快你就去了瑶县温家,但沈大人似乎并不知情,所以你人走了后,他也又来看过我两次。直到后来,我不经意在他面前提起了你,透露了你不在京中后,他反倒没再来看过我。所以妍儿,你觉得他每回拎着杏花楼的点心来后院,是想看谁的?”
“祖母的意思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姚品妍不可能听不明白。
但她觉得匪夷所思,因为她和沈寒清并没有什么交情。
“可这怎么可能呢?”姚品妍心中虽有涟漪,如小鹿乱撞般,是那种得知被偏爱后的自信和喜悦,但却还是不敢相信,“从前孙女并未与他有过交情,之后他回了京,更是连面都没见过一回。而且孙女记得,当年好像父亲是有意将二姑娘许配与他的。只是后来……”
只是后来姚家决定要二姑娘替她嫁入魏王府,于是此事便没再提。
这事儿姚品妍不想再提,因为每提一次她就伤心后悔一次。每一想到,她便懊悔难过。
知道妍儿入魏王府一事早无望了,所以,老太太也识趣的对此闭口不再提。
她只一直抓着沈寒清的事说:“怎么不可能?当年他只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而你则是姚家的大小姐,是掌上明珠。他对你心生爱慕,也情有可原。若是当年要你嫁给他,祖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但如今却不一样。如今他仕途蒸蒸日上,年纪轻轻便官拜正三品,且听你父亲说,他深得圣上器重。”
“若你能嫁他为妻,日后必然得封诰命,妻凭夫贵。”
年轻有为,忠贞不渝,洁身自好……这些于如今的姚品妍来说,都是极为可贵的品质。若是一年前,她满眼都是魏王,想来是看不上他的。
若是半年前,她又有心打太子的主意,想来也是看不上他。
但如今局势不一样了。
如今她一无所有,就更显得他的雪中送炭尤为珍贵。
正如祖母所言,即便做不成魏王妃、太子妃,但若能妻凭夫贵,未来得个封赏诰命,也算了得了。
而且凭沈大人如今的形势,日后入内阁当首辅,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来府上提亲了?”试探着,姚品妍小心翼翼问。
老太太说:“暂时还没有。想来,他是自卑惯了,怕被拒绝,故而谨慎了许多。但既之前几回他费尽心思来看你,如今,我们倒可给他这个能够看到你的机会。”
“你可对他好些。一来二去的,自然水到渠成。”
听祖母说他并未登门提亲,姚品妍不免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如今沈寒清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她需得牢牢抓住才行,万不能错过了。
“妍儿全听祖母安排。”
把沈寒清心思看透了后,姚家便开始有所行动。
先由姚盛举把沈寒清邀请到家中来,之后再托词说老太太有许久未见到他了,甚是想念,然后引着他去老太太院儿里。当然,沈寒清被姚盛举领着去老太太那儿时,姚品妍已经等在老太太那儿候着了。
这算是,他们二人在时隔六七年之久后,第一次见面。
沈寒清原就是个霁月光风冷冷清清的书生,只是从前贫瘠,不免有些自卑。而如今,他连跳几级,已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这些年,长了年岁,也长了见识,自然早不是从前的那个落魄书生了。
举手投足间,皆见身为权臣的气场。淡淡一个扫眉,漫不经心投来的一个眼神,皆是韵味。
姚品妍不得不承认,她原是对这位沈大人没抱多少希望的,但此番见了人后,她的确有被他如今的气度和风采所迷到。
果然,人一旦有权有势了后,气场是会变的。
而显然,如今眼前的这位沈大人,是她从身到心都愿托付终身的人。
思及此,姚品妍心中暗藏雀跃的同时,也颇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而沈寒清,何其敏感和精明的一个人,早在姚盛举在饭宴之后突然提到老太太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如今一来,果真在这里看到了姚家的这位大小姐,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姚家人,总算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来。
只是如今,未免迟了些。
那个黄公子,如今是横亘在他和姚家大小姐之间,不可逾越的一条鸿沟。
他从不在意她是否嫁过人,也不在意她心中是否还藏着一个别人。但他在意她对随随便便的一个人都能动情,都能许之终身。而在许了终身后,又能丝毫不留情面的将人抛弃,然后她转身就潇潇洒洒回了京。
这种感情,让他觉得很廉价。
而她那般轻易的就能爱上一个人,也是令他大失所望的。
似乎,她和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少女,而变成了一个感情随便,狠心绝情的冷漠女人。
姚家虽窥探到了沈寒清之前的心思,但却不知他如今内心的想法。所以今日看似精心巧妙的布局,不免要大失所望了。
沈寒清没如姚家人想的那样,在看到姚品妍后,目光炽热含情。他还如往常一样,冷静又克制,沉默又寡言。
目光看过去一眼,也只是淡淡的。
淡淡的一瞥,再静静的收回。
然后,若无其事一般,他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简单和姚老太太寒暄。
姚老太太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她并不放弃,而是一直引着沈寒清把话说去姚品妍身上。
“记得当年,沈大人住在府上时,还给府上的几个丫头和小子上过课呢。孩子们小的时候不懂事,也就妍儿当年还算年长些,懂事点。当年,可是给沈大人添麻烦了。”
闻声,沈寒清却颔首礼貌道:“老人家哪里的话,姚家是书香世家,府上公子小姐们都很知礼,并不曾添过麻烦。”
见他不接自己的话,不提妍儿,老太太索性直接自己提了。
“当年那几个孩子,如今都长大成人了。过的好与不好的,都自有命数。别的人我倒不操心,唯独妍儿我是要多操心几分的。”
“妍儿这孩子命苦,遇人不淑,这才沦落至这番田地。若早知道那齐修言是那等人,我是死也不会叫妍儿嫁给他的。”
沈寒清面色微变,似是内心有所挣扎般。之后,他倒是抬起目光朝姚品妍看了过去。
并顺着老太太话道:“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日后必有好福气。”
老太太笑了,姚盛举也笑了。姚品妍则闻言站起了身子来,朝沈寒清福了下,然后温言软语道:“多谢大人吉言。”
姚品妍的事有了些眉目后,姚盛举高兴,偶尔的,会在裴氏这个继妻面前炫耀几句。
口中左一句妍儿右一句妍儿的,叫裴氏听多了心烦。
大姑娘若能得嫁良婿,裴氏也自会为她高兴。但她就是对丈夫这种厚此薄彼的态度不满。
妍儿是他闺女,娴儿就不是了吗?又何曾见他对娴儿这般上心过。
娴儿长大到二十岁,他几乎可以说是对其不闻不问的。即便这一年来对娴儿好了些,上心了些,那也是有目的的,他是想通过娴儿来讨好魏王。
这样不纯粹的父爱,不要也罢。
裴氏心中不舒服,过来王府时,少不得要忍不住在女儿面前说她爹爹几句不好。裴氏从不是喜欢背地里嚼人舌根的性子,但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也会私下里和女儿说一说姚家那些人的小话。
姚品娴听完母亲对她的鸣不平后,却十分的无所谓。事到如今,她也并不在乎父亲到底爱不爱她了。
她显然对沈寒清和姚品妍如今的关系更感兴趣一些,于是笑问母亲:“沈大人提亲了?”
“并没提亲。”裴氏道,“不过是老爷和老太太这么认为罢了。也不知,他们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想当年,你父亲还提过要把你许给沈寒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