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正如姚品娴想的那样,皇后虽然恨太子,且多年来也和太子不亲,但太子毕竟是她十月怀胎满怀期待生下来的。这些年来,她恨太子、怨太子,可自己心里又何尝好受呢?

嘴上说的再绝情,心中总有一处是柔软着的。

太子临行前夕,有来坤宁宫和皇后道别。但皇后仍是气他如今和淑妃母子交好,尤其是淑妃被太后罚掌嘴和关禁闭后,他有去长春宫探望过她。

在皇后这里,好与不好都必须要纯粹。

圣上如是,太子亦如是。

若他们父子二人不能只纯粹待她,那这份情,她宁可不要。

之前母子二人关系其实已经日渐缓和了,太子幼时是淑妃带大的,故而会黏着淑妃多些。但后来长到七八岁,他就自己独自一个人住一个小院子了,也没再继续住在淑妃那儿。

只不过,淑妃毕竟曾经是他乳母,且之后又于他有几年的养育之恩,他做不到对淑妃不闻不问。

渐渐长大后的太子,尤其是在知道了当年帝后及淑妃之间的事情后,他的确是越来越偏皇后的。但太子性情温润,淑妃母子又待他不薄,所以,他偶尔也会去淑妃那坐一坐。

若无淑妃继续横梗在母子二人之间,凭太子如今的态度,皇后或许早原谅了。但正因中间还有一个淑妃在,皇后才如此痛苦。

想原谅,想母子和好,她做不到。可不原谅,母子二人继续这样闹着,她又舍不得。

太子被挡在坤宁宫外,皇后不让他进,坤宁宫的婢子们也无奈。但太子却没走,而是仍继续等着,只盼能在出征南下前见母亲一面。

坤宁宫正殿,这会儿皇后正卧坐贵妃椅上,一旁翡翠和珍珠二人一人一边的给她推拿肩颈。

只是这会儿,二位姑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二人互相望去。

珍珠给翡翠使眼色,翡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

“皇后娘娘,要不,就让太子进来吧。”翡翠怕激怒皇后,这会儿说的小心翼翼的,声音也极小,“太子没走,仍外面候着呢。”

皇后没说话,只是动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

翡翠见状,知道她是不爱听,故而也就没再继续说。

而此刻坤宁宫外,前来请安的姚品娴,却恰巧在宫外遇到了太子。

长长甬道上,远远的,太子就瞧见了人。他侧过身去,单手背负腰后,目光温和的静静等着人过来。

姚品娴走近后,忙朝太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忙说:“皇嫂免礼。”

姚品娴朝坤宁宫门内望了眼,又看向太子道:“臣妾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太子殿下……这是临行前,来拜别的?”

太子点头:“夜里就要整军待发,想临走前,见母后一面。”

虽太子后半句话没说,但姚品娴也明白,太子等在这里,是因皇后不让他进去。

想着太子此番一别后,将会有一场灾难,到时候,母子二人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她怕皇后到时候会后悔自责和遗憾,所以,她想至少今日要让母子二人见一面才行。

所以,姚品娴道:“不论太子殿下信不信,在皇后娘娘心中,您与齐王殿下是一样的。只是如今皇后娘娘对殿下有些误会,这才会避而不见。娘娘这会儿,心中也未必好受。不若这样,殿下先在此稍作等候,臣妾先进去劝劝娘娘,殿下觉得如何?”

太子满脸恳切,忙道:“如此,孤就多谢皇嫂了。”

姚品娴朝他福了下身子后,转身踏过了门槛。

殿外的婢子匆匆跑进殿内去禀告说魏王妃来了时,皇后忽然睁开了双眼,然后身子也坐直起来,她倒不假寐了。

“快叫她进来。”

翡翠和珍珠二人又互望了一眼,然后悄悄退去了一旁候着。

姚品娴进来请完安后,主动绕去了皇后身后,亲自给她按捏肩颈。

皇后笑说:“她们两个都比不上你一个。”

姚品娴道:“那是娘娘心疼我,才故意这样说的。”

翡翠和珍珠都说:“奴婢们笨手笨脚的,还是魏王妃娘娘心灵手巧。不过,奴婢们会再努力些,尽量去做到最好。”

皇后本也就是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反正如今只要姚品娴这个魏王妃能来她宫里,她就高兴。

姚品娴悄悄给翡翠和珍珠使眼色,二人会意,忙一个借口说要去给王妃沏茶,一个说要拿了小厨房新烤好的糕点来给王妃尝一尝,都走掉了。

她们二人走了后,姚品娴这才开口说:“方才臣妾进来,瞧见太子殿下候在宫殿门外。”她一边说,一边望着皇后,观察着她脸色,“娘娘,您真不打算让太子殿下进来吗?”

提起太子,皇后脸顿时冷了许多。

“他爱站就让他站着去,等他站得累了,就晓得要走了。”皇后冷声说。

但即便皇后极力表现得十分冷情,姚品娴还是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痛苦。

姚品娴心想,若是太子这个时候直接强硬闯进来和皇后告别,想来皇后心中也只有高兴吧?只是,太子性情温润,不是那种冲动蛮横的性子。

而且母子二人也的确对彼此不够了解,故而才会一直僵在原处多时。

姚品娴继续说:“臣妾听王爷说,此次水寇极为凶残厉害,这两日,王爷在家也十分担心太子殿下,担心即将南下的大军。臣妾在家日日见着王爷愁眉苦脸的,心中也是跟着担惊受怕。想来,太子也是怕此去凶险,故而才极力要给您道别。”

姚品娴此番话一说,皇后不说话了。

这几日,她又何尝不在担心这些?

姚品娴又道:“娘娘是局中人,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臣妾乃旁观者,故而可能会看得更明白一些。臣妾觉得,在太子殿下心中,娘娘您才是最重要的。太子乃性情温厚之人,心地善良,长春宫那边但凡稍稍哭一哭,太子抹不开面子,不能不去。但您这边,却是太子殿下心甘情愿过来的。”

“今日皇后娘娘若拒太子在门外,长春宫那边想来可高兴着呢。淑妃是什么样的人,娘娘您比臣妾清楚的。若这个时候置气,臣妾觉得不值当。”

皇后明显是听下去了的,早在姚品娴说此去凶险时,她就听进去了。

她心再硬,再埋怨太子,可也的确实在不忍心。

所以,借着姚品娴这边递的台阶,皇后道:“那本宫今日就看在你面子上,就让他进来。”

姚品娴忙福身请安:“臣妾多谢娘娘厚爱。”

如此一来不再僵着,皇后其实心里也好受了些。

皇后不是不想让太子进来,她不过就是堵着那口气,咽不下去。这会儿有了台阶下,太子能进来了,她也轻松很多。

只是,心里是期盼的,但等见到太子后,皇后脸上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不会如看到齐王那样亲近,体贴,她对太子,更多的是刻意伪装出来的疏离和冷淡。

就像身上裹了层冰壳一样,把她对太子的这份母子情严严实实的冻住在了壳之内。

太子拜见了皇后后,皇后淡淡看向他道:“既圣上给了你这个机会,你便该好好珍惜。去了后,凡事也该多听听有作战经验的老将的话,而不是逞自己的一时之勇。”又说,“群臣此番对太子寄予厚望,还望太子不要让群臣和天下百姓失望。尽早退了水匪,尽早回京。”

太子应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母子二人素来没什么话说,这会儿皇后交代完后,接下来不知道再说什么,就一时沉默住了。

而那边,太子却道:“儿臣不在时,还望母后万万珍重身子。”

面对太子的关心,皇后心中是有触动的,但却仍旧撑着脸,不肯露出丝毫来。

“本宫的身子,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宫有齐王和婉沁在,还有魏王妃时常来看本宫,本宫会过得很好。”

“是。”太子又应了一声后,又望了皇后一眼,才说,“那儿臣先行告退。”

皇后扶着扶手的手稍稍攥紧用了些力后,才又渐渐松开,然后依然冷着脸,冲太子点头:“大军出发在即,太子还是多回去准备一下吧。”说罢,她缓缓阖上了双眼,又闭目假寐养神起来。

而等太子走后,皇后才又缓缓睁开双眼,一直望着太子日渐远去的背影出神。

原马上要过年了,姚老太太和姚盛举就都不同意姚品妍这个时候去南方外祖家。都希望她能留在家里过年,等来年春天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时,再去不迟。

原就不同意,如今又知道南方闹起了水匪,姚家就更不答应了。

虽说温家不靠水不靠海,但这种时候,肯定是呆在家要比去南方安全许多的。

但不论老太太和姚盛举如何的苦口婆心的劝,姚品妍完全听不进去,直言一定要去。最终姚盛举没办法,只能答应了下来。

他特意花重金雇了几个练家子沿途护送,又提前给温家那边书信去了一封,让温家能派人迎着女儿走。此去到温家,走陆路的话,得要有一个月之久。

大姑娘这些日子一反常态,一直在家里各种闹,闹得家中乌烟瘴气。不但把她父亲气得不轻,也把老太太给气病着了。

裴氏在家自然不会插手干涉这些事,不过她实在也觉得大姑娘此番言行过于奇怪了些。故而这日过来王府时,裴氏不免要把大姑娘这几日在家闹的事告诉女儿。

姚品娴本来只是听一听,也没当回事。

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后,她忙问:“那温家是在瑶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