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即便姐妹二人自幼便不算多亲厚,但好歹也是手足啊。难道在她心中,她还不如一个外姓的崔氏吗?

她这般处心积虑的提防自己,到底是为何?

姚品妍从前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二妹妹端庄守礼,温厚贤良。但如今看来,她是再有心机不过的了。

而从前她所谓的那些善良敦厚,也未必都是真。她是活过一世的人,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小女子了。连当初对她那么好的齐修言都能变心,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呢?

人心难测。

即便是亲姐妹间,也不过如此。

既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必不能再活得如前世那般穷困潦倒。很多时候,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祖母,父亲。”姚品妍执帕子擦拭干净了脸上泪珠后,撩帘而出。

这会儿,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虽眼眶还红红的,但她脸上却是堆了笑意。

“若为了这点事而伤了自己身子,实在不值得。凡事都是可以坐下来慢慢想办法的,急也无用。若急坏了自己,岂不是叫亲者痛,仇者快了?”她语调轻软动听,语气轻快明亮,叫人听之心生愉悦。

很快的,姚盛举和姚老太太母子二人皆消了心中火气。

“妍儿说的对,方才的确是我急了些。”被安抚后的姚老太太,倒还笑出了两声,“都是叫那个丫头给气的,气得我们都自乱了阵脚。这会儿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也觉得气成那样实在没必要。”

“那丫头如今是铁了心要算计我们,要和我们姚家对着来了。既如此,你们也大可不必再念什么父女之情、姐妹之情。她先不仁的,就别怪我们不义。”老太太语气果决。

姚品妍扶着老太太去上位坐下后,转身望向自己父亲道:“父亲也请坐。”

老太太是止住了自己的脾气,但这会儿姚盛举却心烦意乱。

朝中之事就够他心烦的了,如今回来,还得操心这些事。而品娴那丫头,也不知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偏他是父亲,不能如她母亲那样,单独和她说几句。

如今她病重,他去见她,中间还得挡着道屏风。而她身边,更是有三五个婢子进进出出的伺候。

有心想说几句重要的话,也实在不好开口。

而要她母亲去说,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些年他们夫妇二人感情并不深厚。别说是说那些掏心窝子的体己话,就是夫妇二人坐下来好好说些家常话,也是从前从没有过的。

更何况,妍儿还不是她亲生的。若这个时候去她跟前暗示要她去劝品娴,若她真去了,要她筹谋着让她姐姐填房去魏王府做继妃,她想必不能答应。

说不准,二人还能吵一场。

姚盛举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夫妻不睦,子女不亲……这些年,他又得到了些什么?

姚盛举正想着往事走神,却听那边老太太又道:“哼,外头认的异姓姐妹都能搬到魏王府去小住,我们这家里嫡亲的姐妹又有何不可?妍儿,你一会儿回去便收拾收拾,明儿随祖母去魏王府后,就暂且在那儿住下了。”

从前姚品妍心中多少还会有些犹豫,觉得那样做不太好。可如今,她像是在心中坚定了什么一样,不会再有半分迟疑和犹豫。

“是,妍儿听祖母安排。”姚品妍起身应下。

而对此,姚盛举也没有意见。

姚盛举离开后,屋中只有祖孙二人时,老人家怕这个孙女会因太过善良而不愿去争什么,便又劝诫她道:“妍儿,你要记住。当年这门亲事就是你的,不过是阴差阳错,叫那个丫头讨了便宜。如今是老天有眼,怜惜你和魏王的缘分,这才让那丫头病这一场。”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自始至终,这门亲事都是属于你的。”

“你也不必觉得愧疚,如今她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都能为了阻止你当魏王继妃,去认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当妹妹,你还有什么姐妹之情可顾念的?你心地善良,这是你的可贵之处,但若一味的善良而不懂用心机和手腕去护住原就该是自己的东西,这就是愚蠢了。”

姚品妍此时此刻心中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认真承诺道:“祖母放心,妍儿不会的。”

见宝贝孙女这会儿态度坚定,不再是之前那般犹犹豫豫的迟疑不决,老太太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他们虽说是成亲五年,但相处的时日却少之又少,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魏王如今之所以瞧着对她甚好,一来是魏王念着你祖父当年对他的恩情,他这是顾念咱们姚家。二来,魏王是个重情义有责任心的男人,不管怎么说,如今好歹她名义上是他妻子。”

“今日换成任何一个人做魏王妃,魏王都会这样敬重。魏王爱重的,是这个身份,而不是她。”

“但是妍儿你却不一样,当年你祖父救他回府,你可算是和他一起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少时的情谊,最是珍贵,想来他会一辈子都记在心中。如若不然,那丫头会如此着急吗?她是魏王的枕边人,定是窥视到了魏王的内心,这才如此针对于你。便是要死了,也不肯让你和魏王再续旧缘。”

老太太说的句句在理,姚品妍心中多少也是信了的。

次日姚品妍直接带着包袱去了魏王府,祖孙二人一去姚品娴内寝后,老太太直接就开门见山说:“你自己有亲姐姐,如今病了,哪里有讨要人家姑娘到府上来照顾你的道理。若传了出去,叫外人知道,外人定道你姐妹二人不睦,没由得叫外人瞧了笑话。”

“所以,昨儿回去后,我便叫你姐姐收拾了包袱,今儿开始,就由你姐姐亲自照顾你吧。”

这会儿崔雨瑶正侍奉在姚品娴床前,老太太自顾自说完后,又看向一旁崔雨瑶道:“崔姑娘,怕是要劳烦你再收拾收拾,回崔家去了。这两日,倒是劳累你了。”

崔雨瑶没说话,只是朝躺在床上的姚品娴望去。

老太太的话她不听的,她只听魏王妃娘娘的话。

听了这话,姚品娴在心里都气笑了。跑到她魏王府来摆架子,这老太太怕是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又或者,是从前的自己太软弱太好欺负了,以至于早养成了她说一不二、完全不把自己这个魏王妃放心眼里的习惯。

但老太太这般急切,足以证明她的那些思虑和筹谋的确有用。

本来让雨瑶住到王府来,就是诱着姚品妍也住过来的。所以,这会儿既目的达成,她倒也不急。

只是虚弱咳了两声后,气若游丝般问姚品妍:“这也是姐姐的意思吗?”

若是之前,姚品妍必然会有羞愤之意。或许会犹豫,会退缩。

但如今,她既是看开一切,既是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便也不打算再退。

祖母说的对,她始终顾念着姐妹之情,不愿伤她、害她,可她呢?

她装着贤良的模样,背地里却尽是对自己的算计。

从前她好好的,她必不会有取而代之之意。可如今,她病重卧床,眼瞅着就要大限将至了,可她仍算计着要如何阻拦自己嫁来魏王府。

是她先不仁的。

所以,姚品妍主动坐去床沿,紧紧握住姚品娴手,亲切道:“你我自幼便姐妹情深,如今你病重,身为姐姐,我当然要来亲自照料你衣食和伺候你汤药。你我乃亲姐妹,实在无需客气。”

姚品娴仍旧很虚弱:“可是我真的没事……咳咳咳~我,我没事。”她似是说话都十分费力的样子,“这些日子我有好好喝药,好好休息,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实在无需姐姐亲自照顾。”

“你若再这样说,可就是见外了。”姚品妍不肯。甚至,还在脸上装出了点微怒之意。

姚品娴微微掀开些眼皮,耷拉着望了她一眼,这才说:“既如此,那便如姐姐所愿。”她提醒,“只是,姐姐就算与我亲近,可这寝卧却不是我一个人的。如今王爷回来了,他晚上会过来歇息。为了避嫌,日后王爷在时,姐姐无需过来。”

姚品娴虽是有气无力,但这样的一番敲打,算是很难听了。

虽姚品妍的确是有这样的意思,但此刻被她明晃晃的这样点出来,她脸上也挂不住。

脸上蓦地一热,她羞愤得险些未能护住体面,欲要和她好好争执一番。

还是老太太率先开了口:“这些道理你姐姐怎会不懂?你这样说她,无异于是扇她的脸。亏得她端庄识大体,不与你计较。今儿若是换成旁人,少不得要与你哭闹一场。”

姚品妍这才压下心内的火。

姚品娴则有些甩了脸子,颇有些阴阳怪气起来:“不是最好。”

见她一句比一句难听,姚品妍倏的攥紧手心。紧抿着的唇后的贝齿,更是死死咬住。

老太太却扯了扯她袖子,暗示她要以大局为重。

姚品娴却没再管她二人,只是喊了婢子来吩咐,让她带姚品妍去住处。

次日裴氏母女过来,得知姚品妍竟也住到了府上来后,二人不免要着急问上几句:“还真让她住过来了,你就真不怕出事吗?”

姚品娴心中的计划,是有和外祖母跟母亲说的。若无她二人帮自己打掩护,她怕是也骗不了姚品妍祖孙那么长时间。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差最后临门一脚,我不会半途而废的。何况,王爷是什么样的性子,我了解。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那种会败坏名声的糊涂事儿,他万万做不出来。”

“王爷做不出来,可架不住那个有心人。她如今都这样堂而皇之住过来了,你还当她要脸呢?王爷军务繁重,心思必不在这些内宅的阴私上,若那位姚家大姑娘真耍了什么腌脏手段,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姚品娴笑,乌泱的一双眼灵动得很。

“若真这样,我又怕什么?”她说,“若真这样,她也只能走侧门被抬进来。连侧妃都做不上,只能做个普通的妾。别说我死不了,就是我真很快死了,她也一辈子别想翻身。”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裴老太太不乐意。

姚品娴赶忙笑着“呸”了三声,然后又道:“放心吧,她是冲着魏王妃之位来的,她才不会那么蠢。”

便是王爷愿意,她也是死活不会愿意的。

如今不过是怕了崔雨瑶,这才搬住进来看着崔雨瑶的。

最多就是,使些手段耍些心思,和王爷来个邂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