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慈大怒:“胡说,无耻!”
她瞪着霍昭,将手里的书一掷,“别以为我承你好处便得处处做小伏低,这是你该给我的。”
“看在霍伯父的面子上,我愿意敬她几分,今后她嫁进门,我自然与她楚河汉界互不相犯。”
也亏得眼下在落玉斋并无旁人,裴映慈才敢这样胆大。
她豁然站起身,说不清是怨是怒,话就这么顺口跑了出来,“你放心,等我日后嫁人离府,跟你们就更没……”
她后半截话俨然没法再说出口,霍昭眸子一沉,在她掷书的当下已阔步走到她跟前,听了这话,毫不犹豫地捏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落朱唇。
他将她的怨言吞入腹中,好似如此便能粉饰太平。
裴映慈的呼吸被逐渐掠夺,很快败下阵来,嘤呜着挣扎,要推他,喉间发出嗯啊的碎音,于霍昭听来却犹如招揽入幕之宾的迎唱。
她总算获得一息松弛,大口大口呼吸,脑袋无力地垂靠在霍昭肩头,双眸失神迷离地盯着某个模糊的角落。
“你以为你能嫁给谁?”他托起她的脸,又在眉梢落下轻吻。
她轻喘着,仍不忘讽刺:“怎么……哥哥打算替我物色人才?”
哪怕就在剑拔弩张的当下,她恼意上来,偏偏不愿假意讨好迎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抬手挥落累赘,大掌攫住雪酿,引得她蹙紧了眉。用力又松开,一点点刮.蹭朱砂,迅速而精确地捕捉到她的秘密,裴映慈很快软成了无骨蛇。
“我答应你,你就答应我,不是么?”他俯首,她浑身激起战栗浪潮,“小慈,说出承诺便要及时兑现。”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朦胧。
许久之后,书阁又推开了窗。
这回霍昭没传人进来伺候,他扣着裴映慈细白的脚踝,有一下没一下的以指划圈,只觉不尽兴,又稍稍伏低脑袋,在靡艳艳的腿芯落下一吻。
她轻咛挣扎,反手推他的肩,声音细软:“霍昭,你别得寸进尺……”
裴映慈歪怏怏地趴在榻上,侧着脸,把未尽的话说完:“反正,如果陆湘要兴师问罪,我不会与她认错。”
霍昭稍咂唇,声音低沉:“她不会来找你。”
“哦,那就是说她已经跟你告过状了?”她稍稍翻了个白眼,从来反应快。
霍昭稍显不悦,忽而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软丘,引她轻嘶一声,回眸怒瞪,只觉他不可理喻。
“你在外该收敛些脾气,尤其是鹿林宴那样的场合。”他总算抽身站起,敞着宽袍两襟,阔步走入屏风之后,“既然彼时没忍气吞声受委屈,事后也不必再计较过甚。”
裴映慈斜睇向屏风那头,心底不是滋味。
她抿了抿唇,撑手坐起,拢紧衣衫,眨眨眼,脆声问:“少来教训我。你们究竟何时纳采问名?你属虎,她属兔,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拣好时辰与我说,我也好跟采姐姐一同准备贺礼。”
这话说得便没道理,六合之缘怎也轮不到虎兔配,何况这俩生肖听着便是天敌。
“你很在意?”他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裴映慈笑得极虚伪,娇滴滴的软着嗓,因激烈的欢爱带了丝沙,听着跟妖精似的,“那可是我的好嫂嫂,今后这世上多一人疼我,我当然在意。只不过我这人一向记仇,更爱父债子偿这套,也不知陆姑娘怕不怕与我这冒牌小姑觌面相对?”
她抬臂撑着下巴,偏转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屏风后的人。
霍昭已缓步绕出,扫了裴映慈一眼,见她香肩微露,□□半掩,神姿纯秀却带了浑然天成的妩媚,最叫男人欲罢不能。
他一双眸子阒黑沉静,不带有任何情绪,只说:“陆家是否参与其中,尚且不能定论。”
裴映慈一怔,未料霍昭竟愿意主动与她提起旧事。
她忙回正半身,衣带斜系,三两下整好衣饰,格外认真地看向他:“不可能。陆鼎逑能有多清白?我爹和殿下向来瞧他不起,更屡次劝谏皇上冷避佞臣,他早已怀恨在心,私底下营结几多御史诬谏东宫!当年兀良湖莫名战败,陆鼎逑更是始作俑者!你少在这儿跟我装公道装正义——”
霍昭一道眼神追来,声音冷下几分:“小慈,我倒是小觑你了。”
“殿下,东宫……你胆子越来越大,竟敢在我跟前提及谋逆罪臣。”他冷觑着她,一身规整常服,瞧着有拒人于千里的冷漠。
“我怎么不敢?不是给我的胆子么?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霍使君日夜跟罪臣之女偷欢……该怕的是你,我有什么好顾忌!”
裴映慈冷笑着讽刺他,今日既然已吵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再遮遮掩掩,净拣着难听话往外扔。
“亏得有霍使君多年提点教引,否则我哪儿敢提?说起来,你还真是我的好哥哥。”她轻笑,懒洋洋地趿着鞋,又利落地穿戴好衣衫。
“只不过,我这哥哥对我过分好了些……有些秘密实在难守得很,待日后陆姑娘进门,你猜我会不会不小心跟她说漏嘴?”
她粉腮稍扬,可眸底却没有半分笑意,着实虚伪至极。
霍昭望她许久,忽而眉眼舒展,轻勾唇:“只怕担心的不是我。”
裴映慈脸上的笑乍然收敛,转瞬变回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怨怒地瞪向霍昭,沉沉出了声气,抛下一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她不再理他,径自出了书阁。
连日安宁,霍昭并未给她明确答复,裴映慈坐不住,当然不愿吃了哑巴亏。
她几番琢磨,又借口取书独自前去落玉斋。
这回倒没见着秋涵,听小丫鬟提了一嘴,说她去管事那儿领月例还未归,霍昭正在书阁跟陈九安议事。
裴映慈淡笑谢过,独自往里去了。
她才走到院子里,隐约听得陈九安的声音冒过房门徐徐传来。
“……卢少灵已推拒相爷的保荐,主动请去大理寺作宋公副手。公子,此事是否有些蹊跷?”
裴映慈一怔,步子不由顿住,许久未听得下文。
她提了裙摆悄没声地摸近门侧,这才听霍昭徐然开口:“卢少灵是曲川人。”
他话音一顿,陈九安已然蹙眉,迅速朝门外瞥了一眼,又转眸看向霍昭,只待他出言指示。
谁知霍昭只默默抬手一横,陈九安面色稍滞,也只得无声颔首,静立于侧继续听令。
霍昭语意无澜:“裴弘钦曾在曲川驻兵,派人去趟曲川起了卢少灵的底,查清楚他跟裴家的关系。”
陈九安交手应下,又与霍昭言说片刻,这便请退。
他甫一推门,便见裴映慈装模作样地从游廊那头走来,他面上不表,行礼别过,匆匆离开落玉斋。
裴映慈佯作无事那般走进书阁,见霍昭头也不抬地持笔书写。
她行至案前,本想开门见山,又怕惹着霍昭,这便轻压嗓子,小声道:“我今日来得巧,哥哥竟得闲在家。”
哪知霍昭懒于跟她作戏,冷声道:“有话便说。”
裴映慈冷不防被噎了一回,喉间一滞,杏眼圆瞪,木愣愣地盯着霍昭,到嘴边的讨好硬生生卡在齿间。
霍昭撩眼睨她,唇边隐笑,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笔。
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眨巴着眼,咽了咽,“你答应我的事,何时才能兑现?”
霍昭仍垂眸不看她:“急什么?一个出不去天牢,一个离不开京城,总归能见面。”
他嘴巴恶毒起来,也能让裴映慈怄上好几天。
她从前就最讨厌他说话不讲情面,后来她如法炮制学去十成,更青出于蓝,偶尔说出些话照他心窝子戳,还要得意洋洋讥讽一句她不过近墨者黑,俨然把过错甩到他头上。
曾经跟在他身后乖巧天真喊哥哥的小尾巴,早就变成会耍心眼的狐狸,有时候还能在他心里挠出一道痕。
她瞪着他,一个“你”字才刚递出,咒骂的话还未及盖他脑门,又听霍昭悠然自得道:“这几日我自会安排。”
他抬眸看着她,目光熠亮沉静。
裴映慈忍不住露了丝笑,眼神稍闪,一双漂亮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新主意。
“这事我得与何姐姐说一声,也叫她提前做好打算。”她顿了顿,像给自己找个靠得住的理由,“正好将采姐姐要成亲的事一并与她说了,她们原先也常有来往,感情很好。”
霍昭睨她一眼,语气冷冰冰:“你觉着这对她来说是好消息?”
裴映慈稍怔,转即也反应过来,可又不甘错失出门的机会,还想要争辩几句。
霍昭的目光重新落回案上,沉声道:“管住嘴,不得乱来。”
她蹙眉品悟了片刻,便知霍昭这是答应了,登时喜笑颜开,忙不迭地说了声:“我知晓!”
她不再耽搁,转身便要离去。
谁知霍昭却略带不满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站住。”
裴映慈步子一顿,回眸看去,只见他仍心无旁骛地按手走笔。
她嘀咕:“我也得回去打点些小事。”
“今日不许去。”他干脆利落地给她做了安排,“坐下。”
他语气里带了些秉公办事的命令口吻,气势凌人,明明声音并无起伏,可裴映慈既不敢走,却也不想服从。
“凭什么?”她倔着张俏脸,语气冷冰冰一点也不讨喜,“难不成堂堂霍使君还要出尔反尔?”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可是,他会拿这些她心心念念的筹码来折磨她。
霍昭抬眸看她,眼神里没有半分可商榷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