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面色骤然一僵,那软玉温香暗拂而来,柔若无骨的小手虚虚搭在肩头,温软指腹小蛇般钻进领间,隔着一层单薄深衣轻抚勃发胸膛。
而裴映慈还没享受到多点凌驾他之上的快意,整个人豁然折转,脑袋轻轻贴上湿滑石壁,青苔露水的湿气猛扑鼻腔,惹出她一身惊恐战栗。
她被霍昭扣紧双手抵紧,一只大掌摩挲细白后颈,蹭上娇靥,长指猛地迳入唇间,撬开秀巧贝齿,攫弄丁香,呜呜然声声低咛。
她在分秒间丢盔弃甲,强装出的满不在乎趋炎承迎荡然无存。她从来不是霍昭的对手,那些小心思小手段与他来说太过稚嫩,优势稍纵即逝。
“小慈,我来教你如何取悦我。”他嗓音低哑,风流轻浪,与平常判若两人,握紧她柔软手心往下拽,“像这样,用些巧劲,流于表面的撩拨对男人没用。”
他深知她心底藏着害怕羞怯,有时他没节制要得太狠,而她装不在意,学着那些粗人言辞下流地试图讽刺奚落,假扮浮浪无畏的模样,神色里的慌乱总藏不住,生怕他弄疼几分,明明也品尝出些许欢愉,却又咬牙忍耐不肯低头承认,模样可怜可意反倒磨人得很。
“别、别在这儿!”她果真慌了,扭挣身子想要脱离掌控,生怕他真昏了头不管不顾,“霍昭,别这样!”
他沉息,温热气流拍近她的耳畔,声音沙哑:“小慈,你该说什么?”
她怔了怔,因他方才轻撩拨弄已双眸迷离,软着嗓子:“哥哥……照连哥哥,别这样。”
霍昭心意满足地轻嗅发香,在她脸侧落下一吻,这方松了转圜余地,稍稍理正腰封衣领,面容疏淡地俯视着她,仿似方才诸事只是一场烟云。
“还敢么?”他沉声问。
裴映慈深深呼吸,扑棱着一双羽睫,扭头瞪他,倔强的小脸仍泛着丝红潮,可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与他僵持了片刻,忽而抽身退开几步,趁霍昭反悔前疾步而逃。
她心神不宁地走回小院,借口说在小花园赏夜打发了小丫鬟,她们没得求证,更不可能对主子盘问好奇,眼见人全须全尾地回了小院,嘴里真真假假便都照单全收。
良久吹灯入夜,小院静悄悄再无声响。
裴映慈合衣坐在床边,默数着时辰择机偷溜,她还记着霍昭的刁难,她今夜不去书阁,就只得眼睁睁与那令牌失之交臂。
霍昭以往极少要她主动寻他,时常是他神出鬼没,剪烛后遽然现身,或是冒夜将她带回落玉斋通宵缠绵,又或就在她的闺房拂云弄雨,日日夜夜从未有人察觉。
她要瞒着旁人悄悄见他,自然也有办法。
她这身了然轻功一半来自长兄裴翀,一半来自霍昭亲授传教,不伦不类的身法,可应付小院里的丫鬟仆从不在话下。
待她瞧见西边耳房灯熄,又静候了会儿,这才松了蜷起的腿,小声趿鞋,轻轻推开窗。
她不及确认,却见蕊冬鬼鬼祟祟地拈裙穿过小院,她蹙眉稍怔,忙轻出气声,引来小丫头留意。
主仆二人无声对视片刻,少几,蕊冬重新掌起灯,悄没声地踅进内室,小心翼翼将怀里揣着的物件递给裴映慈。
她借着孤灯轻眼扫去,心底猛然一坠,竟是霍昭的令牌!
“这……”她惊疑地看向蕊冬。
“方才我锁了小厨房打算回屋,陈侍卫忽而支使我出院子。他把令牌交给我,又说公子吩咐,让姑娘今夜早些歇息,明日早去早回。”
裴映慈稍怔,摩挲着冷硬令牌久久无言。
他忽而改主意让陈九安把令牌送来,是以为她仍因陆家的事情恼他,知晓今夜也不得畅怀尽兴,所以干脆饶她一回么?
霍昭……会有如此好心?
裴映慈默声轻嗤,自不信他会有这样的慈悲心肠,私底下不知又藏着多少坏水。
她忐忑将令牌收好,牢牢压在枕下,辗转朝内,水灵灵的眸子稍稍闪动,始终看不透霍昭的心思。
落玉斋书阁灯火通明。
霍昭端坐案前,徐然翻阅密吏所呈朝野内外大情小事。
他如今是天子近臣,领缝天指挥使一职,专办御命机要,此番离京巡盐许久,各方人马盯得紧,京都诸事自不可轻慢。
陈九安小心将门掩上,徐徐走近几步,沉声复命:“公子,令牌已交到郡主手中。”
霍昭低低应声,正盖过手中文书,轻捻置于一旁,复又翻开一册。
他垂眸轻扫,见这册密函所书乃是今科殿试举子的详细名目。
他暗忖片刻,沉声问:“可有特别之人?”
陈九安答:“回公子,属下核查后并无发现。”
霍昭稍颔首,再一目十行扫览一通,便搁置在旁。
“明日盯紧她,若裴翀发起性来,即刻将她带走。”他顿了顿,又怕手下有所顾忌,接着吩咐,“若有意外,一切待我回府再议。”
陈九安眉眼稍异,不敢表露,忙不迭应诺。
一夜徐然而过。
裴映慈起了个大早,蕊冬在旁贴心伺候,因着前去天牢重地,不好打扮招摇光鲜,素净的天青纱衣,长发挽辫,不簪钗环,犹若寻常少女穿戴。
她一惯以去宝山寺上香作托辞,霍家上下从未有疑,见她出行打扮就更信服几分。
马车自东南角门徐徐离了霍府,尔后在城西集市转道,再径行京都西北角的大理寺天牢。
裴映慈临垣落地,头戴帷帽缓步向前,那轮值的守备并不多盘问,见了霍昭的令牌当即放行,从未有过丝毫犹疑。
陈九安这回竟随她同行,裴映慈心觉讶异,但思兄心切,并不多想,一路进底,彼此都无言语。
裴翀被关在天牢把守最森严的死狱,空旷幽寂的通道弥漫着难以名状的气味。
推算时日,裴映慈已近三月未见兄长,此际百感交集不能名状。
她步入监仓,在那张久违的方桌前坐好,重锁封禁的内室传来冰冷铁器碰撞的闷响。
少顷,那铁门向里而开,两名狱吏持刀将人押出。
那男子衣衫褴褛,脚步翩跹,形容憔悴,透过苍白面色依稀可辨从前英逸玉质。
他似行尸走肉缓步朝外,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瞧清来人,面上登时神气乍露,像猛地敲穿冰湖那刹,死寂之下波澜叠起。
男人脚步快了几分,忽被狱吏狠拽牵引铁链,复又顿住身势,只得步履跂蹒地行至桌前。
那两名狱吏沉默做事,半跪着将他腕间两条绕身而过的铁链锁在地上,方才前后步出监仓。
幽暗牢房只剩二人。
裴翀强打起精神,非哭非笑,似喜似忧,边叹气边反复打量着她:“小慈好似又长大些,近来过得好罢?”
裴映慈忍泪含笑道:“大哥瞧着倒瘦了不少……我前些日子没能跟你见面,你可还好?”
“不必来,不必来。”裴翀摇了摇头,“你在外头过得好,我心底便踏实,你时常到天牢见我,如此始终不妥。”
他顿了顿,忧心忡忡地低叹,他已是死罪之身,依律法,非病重垂危不可再见家人。
裴翀先前问过她为何得以出入天牢,可她只说霍昭感念昔日昆仲之情,筹谋安排她入天牢相聚,旁的半点不提。
他半信半疑,也劝过裴映慈不必冒险前来相见,小姑娘自然不依,后来也只得由着她意愿。
二人每次相聚时间极短,裴映慈一贯说些家常闲事,裴翀知她过得不错,心底也能少些牵挂。
这边一晌无话,裴映慈悄眼望出牢外,见四下并无狱吏监视,这便偷偷自小褡袋中取出一方软巾,搁在桌上,小心展开,里头装着几块糕点。
天牢不许私带外食,可因着霍昭的干系,裴映慈从未被女吏搜身,由此总能投机违例。
她将糕点推到裴翀面前,面露淡笑:“我知晓大哥爱吃这味江南特产,今日正好带来与你尝尝。”
裴翀稍忖,蹙眉望向她,“这是照连带回来的?”
裴映慈一怔,眼神有些闪避,囫囵应声点了点头。
他面色恍惚,视线落在那些糕点,沉声道:“你来天牢数回,今日难得主动与我提起他的事。说起来,你幼时与他还算亲近,常爱跟在他身后跑,他倒也肯惯着你,诸事百依百顺……这么些年你能得他照拂,我也放心不少。”
裴翀陷入朦胧回忆,面上竟露出丝欣慰感慨之色,全不察裴映慈神色稍凝。
她似怕被他瞧出端倪,忙把话题扯远,“霍昭贵人事多,我在霍家少有机会能与他来往,实在没什么好与大哥说。”
裴翀只道他们年岁渐长已知男女有防,心中自然不疑,稍稍颔首,默去半晌,这才伸出手拾起一块白玉般的糕点。
那原本持剑执戟的一双手已疮痕纵生,苍老枯瘦,再瞧不出半点贵家公子的体面。
裴映慈心中微刺,悄然别过眼去。
裴翀捏着糕点,当下并未送入齿间,他怔然出神许久,默默然沉声道:“还记着第一回尝这糕点,是与岚儿在冯楼观龙舟……”
他忆及那少女俏靥,又再苦笑低叹:“唉……我与她此生也再见不着了,又在你跟前提此事作甚?”
裴翀话音将落,本还想移开话题,不知怎地脑中骤然闪过白雾,须臾的滞顿,一双神色黯然的眼眸倏地沉坠下来,目涩痴呆,面容僵硬,指间糕点腾然松脱,轻轻砸在桌上。
裴映慈闻声抬眸,视线游移,落在裴翀麻木而茫然的脸上,秀眉缓缓蹙紧。
她探目张望,狐疑着问:“大哥?”
裴翀如若未闻,痴痴然瞪着墙角发愣,不知思及何事,脸上神情风云变幻,亦怒亦惧,额角青筋隐隐鼓发。
裴映慈微怔,又再关切急问:“大哥,你怎么了?”
她这声低唤霎时间将裴翀神思抽回,他猛然一顿,身子不由自控地轻颤,恍恍惚惚又定下心神,目光落在裴映慈脸上,俨然如常。
他沉息一叹:“我近来总易乏累,只觉有些事情记不真切,越想记起便总头疼欲裂,也不知是何缘由。”
裴映慈忙问:“天牢有医官轮值,他们可来诊过,又如何说?”
“俱说无大碍,许是冬寒所致,天气转暖自会消散。”裴翀也有一说一,并不存敷衍之心。
裴映慈稍颔首,本还想捡着他方才的话端往下说,不防陈九安忽而走近。
他抱刀立于门外,虽不言语,二人皆知时辰已到,裴映慈该动身离开天牢。
裴翀见她面露不舍,忙快声劝慰:“你不必忧心,顾好自己。还有一事,你若执意要来天牢,我自然无法阻拦。可你万不能因要来见我惹出什么祸端,如此害人害己,我必定不能安心。”
他语气严肃,话里更带了几分劝诫警告,“小慈,你只管在外头好好过日子,但凭两家多年情分,霍相定会安顿好你的前程。我不想你越陷越深,最后不得脱身。”
“你不要一意孤行,我不想你稀里糊涂再被卷进旧事,你懂么?”
裴映慈倔强地望着他,不想起争执,只说:“大哥不用担心我,你在天牢保重,只要有机会能来见你,我一定会来。”
他蹙眉一怔,深知妹妹也是个倔骨头,还不及再劝,又远听那看守已缓步靠近,只得沉默目送裴映慈转身出了监仓。
裴映慈一路寂然,脑中不断想起裴翀方才的话,不觉意已出了天牢。
蕊冬忙迎上来,关切追问裴翀境况。
她略说无事,坐进马车,待陈九安离去,这才掀帘子对车夫道:“去城南胡杏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