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宽阔的胸膛贴了上来,她单薄瘦削的背霎时一僵,很快又在那人的安抚中松弛下来。

霍昭搂着她,一言不发,动作格外潇洒。

裙摆被豁然撩起,温热的大掌逶迤游触,好似在缎子间流连。

“霍昭……”

她咬着唇,艰难溢出句阻挠想让他慢一些,自然毫无作用。

四下无人之时,她再不必亲热讨好喊他一声哥哥,直呼其名,带着些娇纵的不满,也只能在言语上占些优势,仿佛如此就能让自己显得不完全任人摆布。

“慢?”他嗓音喑哑,对她的委屈抗议如若不闻。

裴映慈呜.嘤一声,脱力侧倒,罗汉椅难以避免地发出阵阵声响。

他这回外任多时,二人已许久未见,她知道这回必然不好受,只是剧烈程度有些超出想象。

身子不可违抗地作着本能回应,稍稍削减了那阵不适,可是心理还未做足准备,忍耐、抗争、妥协,在这矛盾而复杂的情绪里,裴映慈终于耐不住细声轻喊,已出了一身的汗。

“忍着。”他语气稍凉。

霍昭远远没到,搂紧她,刚毅下巴搁在肩头,鼻息探入散乱云鬓,一点点轻吻慢啄,步摇上的碎玉迷花了他的眼。裴映慈揪紧了面前软绸,细白五指略略发白,云鬟半軃,乌云披散于前,恍恍惚惚间又想到那个雨夜。

那夜两人都有些失控,眼见一段关系走向灭亡。

……云流雾散,春潮初歇。

腾转不便的罗汉椅上薄衾团绕,霍昭拥着早已脱力的裴映慈,神情疏慢地轻靠椅背,曲指卷起一缕青丝细细把.玩,大掌轻覆玉肩,语气沉缓:“我不在京城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

裴映慈明眸微阖,懒声答:“你何必明知故问?”

二人独处的时候,裴映慈时常使小性懒于应付,语气从不客气。

霍昭五指稍紧,她的肩头一沉,不疼,像是无声的敲打。

她咬咬唇,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缓声道:“你在我身边安插的眼线还少么?我懒得戳破,不代表我毫无觉察。”语意稍顿,补了句霍昭定会受用的话,“这也是你教会我的。”

他嗓音平直:“这是为你着想,别不领情。”

裴映慈缓慢地眨了眨眼,音色里的讽刺藏不住:“哪里敢。”

霍昭闷声低笑,竟不与她计较,稍稍松了指力,宁愿见她跟他使小性作些娇嗔,如此不会冷冰冰的像个假人。

他摆正她的脑袋,任她贴靠在肩头,稍垂眸,见她软润唇边晕开淡淡粉脂,白净贝齿闪露,不由心起涟漪。

裴映慈微阖着眼,嗓音柔软:“也没别的大事,采姐姐成婚的日子总归定下来,就在不久之后。我与李家的亲事不作数,聘礼婚书各自退回。”

她毫无波澜地说完,似乎这桩退婚风波与她毫不相干。

这所谓的亲事定得又急又突然,偏巧在霍昭外任不久,霍府便有媒人招摇请拜。

那妇人喜气洋洋地入得府中,如此这般说了半日,夸彼此郎才女貌如何登对。

而还不待六礼行完,局势峰回路转,那日媒人神色匆匆上门请罪,竟说那李二公子在外招.嫖惹上官司,李家实在愧对映容郡主,此番特请冰人前来合议退婚。

后来闲话流传在外,说小二爷浮浪顽劣只是其一,明摆着像是被做局进了套子,何须大动干戈闹得沸沸扬扬?这是外因牵动内情,李家借风使舵好下台,而追究悔婚根由,实为李二亲娘百般阻挠。

那姨娘哭闹上吊无所不用,跪在祠堂外披麻戴孝,对着祖宗哭诉家主强令她可怜小儿聘娶郡主,无异逼他们娘俩去死。若是从前的映容郡主,那实是李家攀了高枝,当然求之不得。

可眼下她不过是狐假虎威的霍家表小姐,出身颇有龃龉,李二摊上这么个祸害,今后还能有什么前途指望?只怕哪日触了霉头,阖家人头都得落地。

偏巧李二公子声誉有毁在前,官司分明,无论如何也瞒不下,李家只得差人上门退亲,那霍家哪还有坚持的道理?传出去更对姑娘不义。

官宦姻亲本意向好,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明白,两家人当然也不想闹得几多风波。

霍昭听她娓娓说罢,神情平静冲淡,俯首慢腾腾在她肩头落下一吻,语气低沉:“李二本也配不上你。他是庶子,三房姨娘所出,平日里又惯爱流连风月,几考功名不中,在京都是出了名的扶不起,李家早已放弃栽培。”

裴映慈羽睫稍掀,一时无言。

她在幼时与李二有过一面之缘,彼时李侍郎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小员,她裴家父兄早已荣封天策将军。那年中秋宫宴匆匆一瞥,她只记着他是个小白胖子,战战兢兢跟在父亲身后,虎头虎脑瞧着就不聪明。

若按彼时的计较,他的确配不上她,更不会有媒人敢把这门亲事说到裴家跟前。

可目下裴映慈早没了当初的风光,自然也不将霍昭这话当夸奖。

她平淡道:“是么?都说冰人向来掂量着保媒,说配须得门当户对。我瞧伯母对这亲事满意得很,几次与我提及李二公子人品可靠,家风廉正。想来在她眼里,我与他极为般配。”

她话里带了丝冷嘲,毫不忌讳在霍昭跟前挤兑他的母亲。

这门亲事是霍夫人擅自作的主,事先并未与她露个声响。她当初听闻消息,心底惊愕意外,可长辈在前,她又依附霍家求生,婚姻大事自然无可奈何,更怪不到霍昭头上。

她知晓这话会惹恼他,可说着说着,心底又莫名起了恼,更想起寄人篱下的委屈。

何况他今日动作莽撞,旷了许久便只管纵情摆.弄她,如此她更难受几分,偏不愿事事顺从,非要在他跟前找不痛快。

霍昭神色一凛,“听言辨意,你倒真心想嫁他?”

他忽而收力,五指扣住她的腕,闷闷胀胀的刺痛甫一流窜,裴映慈微沉息,一双清冷透亮的眸子稍稍睁大,别过脸,盯着地上皱成一团的月白小衣。

“那听哥哥的意思,李家退婚有哥哥一份功劳?”她从来聪明反应快,学着他的腔调反唇相讥,那声“哥哥”喊得刻意而讽刺。

霍昭冷笑,并不被她挑拨,大掌又在柔软白润重重一握:“小慈,你该如何谢我?”

裴映慈本只是半真半假地试探,意在赌气,不期他有所反应,谁料他毫不掩饰地承认这番暗中筹措,又联想他离京前诸多异样,不由心底猛坠。

他前些日子越发肆意妄为,不仅索要无度,更敢明目张胆于下人跟前与她周旋。

好几次险些被人撞破,她吓得花容失色,俏白小脸于失神中骤然受惊,绯热艳丽,身体反应也颤缩几分,引得霍昭愈加受用,低嘶着让她放松。

裴映慈猜不准他的心思,更怕总有一日东窗事发,惹起涟漪万千,只得趁尚有余地仍有机会,将想要的攥在手心。

她良久回转神思,沉默片刻,这才道:“多谢你替李侍郎管教儿子,还是多谢你替我退了这段好姻缘?”

“你怎知我不想嫁他,如此又谈什么报答?”

她披着薄薄的绒毯坐起,纤细腰.身曲成极美的弧度,靡艳风光一闪而过。

霍昭仍半躺着,抬臂枕在脑后,撩眼冷淡觑她,并不因她伶牙俐齿地讥讽触动情绪。

裴映慈慢慢蜷起腿,忽而问:“我何时能见大哥?”

她俏靥偏转,明眸水波潋滟,面色有些委屈,也有埋怨,声音稍弱:“你离京之前不肯将令牌给我,我已许久没能见他。”

他放.纵发泄的时候她乖巧迎合,方才他如何折腾她也全情投入,又听他哄劝说了些羞于启齿可令他极为享受的软话,相应的,他就该拿出她想要的物件作交换。

裴映慈原本耻于提出荒唐的交易条件,好似把自己当成砧板上的鱼,又或更卑微的泄.欲陪房,事实上,她后知后觉,其实她跟那私窠院子里的粉头也无甚区别。

霍昭略显不满地挑了挑眉,两襟微敞,露出几寸暗色皮肤,与方才堂间相见时截然不同的风流。

“小慈,我与你说过,有些事情不该在此刻提起。”他抽出一掌,轻轻摸入绒毯,一寸寸探进触及滑.腻。

“我还没打算让你离开。”他大掌作力,一把扯落薄毯。

细嫩肌肤猛地触及微凉空气,裴映慈浑身起了淡淡反应,她轻颤,咬了咬下唇,俏靥微微涨红,迎着霍昭的动作再次躺倒。

……

落玉斋的洒扫丫鬟在院子里静候了片刻,得传方才推门进屋。

她们不经意轻瞥,霍昭端坐案前批览谍文,靠窗的小几点了熏香,裴映慈斜倚软榻懒散翻书,听见来人眼皮也没抬一下。

屋里小窗尽开,明明余蕴春寒的时节,兄妹俩却似不惧凉意那般,任由屋外冷风席卷而过。

她们不敢多嘴,只顾埋头仔细干活。

丫鬟先进到次间,只觉罗汉椅有些偏移,原本铺盖整齐的褥子稍显凌乱,次间轩窗大敞,闯入屋内的微凉乱流中裹挟淡淡甜腻气味,好不古怪。

裴映慈不免心虚地扫了眼消失在门帘后的裙摆,眼波流转,不慎被霍昭的目光擒获。

她一怔,秀眉微蹙,略显不满地转过脸,眼前密密麻麻的行文乱成天书,霎时再没心思。

“妹妹有心事?”霍昭再垂眸,细细扫览案前文书,郎君模样端方如玉,穿戴齐整便又成那克己复礼不苟言笑的霍家大公子。

“没有。”裴映慈搁了书,心底仍有气,本想找个由头离开。

她甫一从软榻站起,还未及开口,又见霍昭抬眸看着她。

他沉声:“过来。”

裴映慈稍怔,想了想,也不愿在外人跟前与霍昭起冲突。

她格外顺从地扮演着他的好妹妹,亲妹妹,抿了抿唇,浅笑盈盈提裙走上前,眸底却藏了丝不耐。

霍昭长指轻推,一块铜制令牌被送至裴映慈面前。

她又是一怔,旋即转惊为喜,扬腮舒颜,面上的笑意霎时脱去了那份假惺惺,从心底蔓延而来淡淡悦动。

霍昭暗察她的一举一动,神色略显不满,在她伸手去拿令牌的瞬间重重施力,长指扣着那令牌,不叫她扳动分毫。

她迟疑地看向他,欲言又止。

他冷觑着她,“今夜到书阁来取。”

她五指一松,当即明了霍昭言外之意,浅淡笑意凝在脸梢,最后只得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她再没心思跟他周旋,旋即福身请辞,姿态矜持。

霍昭的眼底像被极细的尖针猛地一刺。

假模假式的顺从,装乖巧扮柔弱,这不是他认识的裴映慈。

记不得从何时起,她似乎已经被逐渐驯化,只偶尔在他面前流露几分真性情,不多,也从来不挑在好时候——在气他怨他的某些暧昧旖旎前后,咬他恼他,说他不爱听的混账话,顶心顶肺,看架势就像与他不共戴天那般。

可他宁愿见她任性妄为,也不想面对一张戴面具的假脸。

他敛眸,从嗓间闷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裴映慈旋即挺直身板,脸上虚伪柔情化作淡漠如霜的清冷神色,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

她心知肚明霍昭厌恶她敷衍讨好,可他越恼,她反而有一丝莫名的畅快。

她一路步出落玉斋,出别院之际,逢上霍昭的亲信侍卫陈九安,对方还未行礼,她已抬手制止,头也不回地徐身朝外。

还未走出多远,裴映慈脚步一顿,羽睫轻飞,忙回身喊住她:“陈侍卫留步。”

青衫小郎君忙停步恭敬躬身,朝她交手唱喏。

“陈侍卫方从天牢归来?”她语气里有难耐的迫切,丝毫不加掩饰。

陈九安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半晌,低声答:“郡主,奉公子命,恕属下无可奉告。”

裴映慈忙道:“我才从霍……哥哥房中离开,他与我说,诸事尽可向你打听。”

他仍说:“属下不敢妄言。”

裴映慈稍一沉息,五指轻攥,急声劝道:“你不必开口,我只问你,我大哥他还好么?”

她神色期盼地盯着陈九安,他始终敛垂双目,不敢直视贵人。

也不过是俄而静默,他伏低半身,“郡主,还恕属下无可奉告。”

裴映慈稍怔,心底鼓发的几分期望霎时流散。

她蹙眉盯着陈九安,冷声道:“陈侍卫真衷心,我都快忘了,你先前也跟着我大哥上过沙场。”

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不叫他瞧出她面上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