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愿意待在你身体里?”我不满道,“我巴不得早点换回来,我好走人。”
谁愿意待在这鬼地方。
伯恩很不满我对他领主的态度,眼睛里射出凶光。
我没理他。
“领主大人,其他将领还有主管将在一刻钟后到。”伯恩说着又看了我一眼,“本想提前揭穿她的真面目……”
柏诺特打断他的话,“会议照常,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是。”
散会后已是清晨。
冷风吹得更大,简直像野兽一样呼呼叫。
无数片雪花狂飞乱舞扑面而来,差点把每个人都覆成雪人。
我冷得直发抖,整个人缩在大氅里。
转头看见柏诺特,他似乎冷得更加厉害,连脑袋都看不见了,全埋进他的黑狐毛里。
他现在在我的身体里——女人的身体当然弱,还是在生理期。
我忍着冷风脱下大氅,往他身上又加了一件。
厚厚黑狐毛里露出他冷然不屑的目光。
“我是怕冻着我的身体,”我还学着言情小说男主角那样,一把搂住他的腰身,将他恨不能揉进我怀里。
他冷冷地盯着我,似乎很不鸟这种行为。
“这是我的身体。”我又解释了一遍。
我把他紧紧搂着往前走,就像一个昏君搂着深爱的宠姬那样,保护他不会受任何伤害。
风雪划过我的脸和身体,痛得像刀割一样。
“你知道你为何会穿帮吗?”整个都藏在大氅里的他突然低声对我说。
“嗯?”
“我不可能说‘他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这种话。”
“为什么?”我确实对伯恩说过,没想到他从这句话就料定我会穿帮。
“太幼稚了。”他轻笑,“你应该感谢伯恩是新来没多久的将领,若是腾迪那种老家伙,非把你的皮剥下几层不可。新将领听话些,老将领正好相反。”
“剥我的皮?老将领难道不怕伤害你的身体吗?”
“怎么会?是剥你的身体的皮。”
我悚然。幸而罗希的军队第一次进攻城堡时,腾迪就去守边界了,否则我的皮还不一定保得住。
也幸而丧尸之乱以来,我和众将领、主管们很少见面,否则见得多了,穿帮的可能性也极大。
“能告诉我当初为何选中我吗?”我问。
“什么意思?”
“当初那本没画完的恐怖漫画,”我拢紧水貂皮大衣,遮住狂风大雪,“你为何选中我来画,还在我耳边说话?”
他的脚步顿住,藏在长帽里的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没想过选择谁,遇到谁就是谁。”
“你怎么做到的?”
“我的身体被禁锢,但神魂偶尔可以游荡,穿到不知名的空间。对你们来说我可能是一束微弱的电磁波,我存在但你们看不到,只有碰上与我磁场吻合的人才能听到我的声音。你不是唯一一个。有人只能听到我的声音,有人可以被我的磁场操控画出那些画,有人还像你一样来到黑城堡,但最后只有你唤醒了我。我的能量可以影响某些对磁场敏感的人,带着他们穿越时间空间的漏洞或者说缝隙来到我们的大陆,但无法影响他们的言行。你能成功,可能是因为恐惧。极度的恐惧能激活人的最大潜能,无意中领会到解救方法。你是遇到我的人中最胆小的一个,几乎被吓破胆。”
我听了这话很不高兴,不悦地道:“你懂的真不少。”
“当然,我见多识广。”
“切。”
***
马甲掉了的一个好处便是,我多了一个统一战线的帮手。
伯恩开始给我普及这里的知识。而这些是柏诺特不屑教我的。
伯恩不知道我来自哪里,但知道我是平民后就决定教教我,因为平民很难清楚大陆整体情况和王室秘闻的。
“我们帝国地处大陆东境,拥有最大的领土,如今由莫斯特家族控制,最出色的儿子便是君王。”伯恩将一摞资料在我面前翻开,“君主并非长子,长子在很多年前就病死,剩下的几个儿子血腥争夺王位,最后我们领主的父亲胜出,坐上了王位。莫斯特家族如今是国家的第一大家族,第二大家族是王后所在的杜兰家族。若干年前,杜兰家族统治整座帝国,后来败落。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杜兰家族的旧贵族势力还是很强大,家族财富也不容小觑,杜兰家的长孙女一出生就被定为王后。第三大家族是我们领主的义父所属的约德家族,约德家族是开创帝国的大家族,出过两任君王,后来王位被杜兰家夺走,落魄到现在。但这个家族的名望仍然很大,被视为帝国的重要家族。”
“还有义父啊。”我感到很意外。
“当然,领主义父的女儿还曾是领主的未婚妻。”
“曾是?”我想起了那个结巴女孩。
“领主被派到这里来后就被解除了婚约,君主亲自下令的,认为苦寒之地的领主配不上世袭贵族家的长女。”伯恩不紧不慢地说道,“但大家都知道,君王不喜领主,联姻会使领主的力量变大,于是趁机剪掉领主的羽翼。”
我感到奇怪,“那既然这样,为何当初能认下这个强大义父,还能与义父女儿订婚?”
伯恩没有回答我。
之后我用了半个晚上翻看资料,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打着哈欠回到卧室,脱下大氅递给值夜侍女,推门而入,内间的烛台仍然亮着。
此时午夜,柏诺特还在忙碌,安乐椅上堆放一摞公文——他不可能每天都待在御书房。
“想出解决方法了吗?”我走到他身边。
柏诺特没理我,过了一会儿从安乐椅下递给我一样东西。
我的红色包包?我惊讶地接过,立刻想起有天早晨他没与我一起吃早餐,可能就是联系拿这东西去了。
“她们怎么样了?”我指的是纱铃和阿雅。
“你听话她们便无事。”他连头都没抬。
我打开了红包包,看到了我的两本排水管道书,“你当初为何能认下一个强大的义父?还能与义父的女儿订婚?”
他懒懒地抬脸,“伯恩对你说了什么?”
我耸了耸肩,“没,他只是谈到了你解除婚约的事。我很好奇,既然你父亲反对你和义父女儿在一起,为何当初又同意你们订婚?”
他嘴角抽动两下,没有回答。
我笑了起来,“该不会是你们来个未婚先孕,迫使你父亲妥协吧?”
胡乱猜的。
看他微微色变的脸色,我发现我居然猜对了,没想到一个天姿这么出众的人居然要靠这种方法才能上位,我差点要笑掉大牙。
难怪他的下属不肯告诉我,太影响领主形象了。
“这不是我的主意。”他从齿缝逼出一个个字,“是义父和他女儿布的局。”
“布局?说这么难听。你可是受益者。”
他的声音透出阵阵冰冷寒气,“义父自有他的打算。”
他有打算,难道你没打算吗?但这话又似乎颇有深意。我怔了怔,没再嘲笑他。
走到庞大烛台前,我用钳子将烛光几乎都灭掉,“睡觉。”我说。
“留五根。”
“不,睡觉。”我说,“我是领主。”
他的眼神寒若冰潭,我可不怕,“你要是不睡觉,我就喊情妇陪i睡,到时传出你无能可别怪我。”
他愤怒,没等我钳灭完,一口气吹光了所有蜡烛。
***
我睡着了,还睡得很香。
地铺其实很舒服,离壁炉近,很暖和。
“姐姐,谢谢你。”
一道甜蜜软糯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一下子醒来,却惊恐地发现我不是睡在床上,而是站在倾盆大雨里,手持一把蓝底白点的花伞。
但我头发、身上都湿透了。
我正把花伞打在一个穿着纯白长裙的长发小女孩头上。
我怎么会在这里?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还是现代世界的大街上?
“姐姐,你可以帮我找妈妈吗?”长发小女孩仰着小脸问。
她小小的脸仿佛在发光,从细致毛孔到表层肌肤,梦幻剔透,晶莹焕美。
“你……是谁?”我听到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可以帮我找妈妈吗?”长发小女孩重复了一遍。
“你……是谁?”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见过我,很早以前。”长发小女孩终于回答,眼神柔和,“我们认识。”
“什么时候?”
“很早以前。”
她说着将我的手慢慢拉起,一直拉到眼睛,覆盖住……
世界顿时一片漆黑,唰唰的雨水声尤其响亮。
“一,二,三……藏好了没有,我要来找你们了。”
也是一个下雨天,大雨哗哗落地。走廊上面对着墙的我转过身,“我来了。”
小小的身体,小小的面孔,小小的羊角辫,那是五岁时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