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长乐王觉得,自己多半是魔障了。

因那日国子院之事委实尴尬,他脸皮子薄,回宫之后就借口身子抱恙再没去过,也不知秦岫究竟如何了。

细细端详着手中纯白如雪的长箫,长乐王目光深邃,黑沉的眸子仿佛要将夜色都融进去,眼波流转深如玄潭。

凭着女皇的宠爱,他想学箫,的确只要一句话就可,对秦岫,不过是一瞬间的一时兴起。

或许是初见那日,少女身上的黑色太过显眼,又或许是她姿态嚣张顶撞先生的时候,那双缓缓抬起的眸子中涌入的光过于炽烈。让他看了一眼,就仿佛刻入了心底。然后才在跟着她出来,见识了她另一段不同的风姿的时候,借机提出那般荒唐的要求。

而她的容色,也够绝艳张扬。

这么一想,或许还有些情不自禁在里面?

想到那个神采飞扬的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表情破裂,惊到嬉皮笑脸都僵住了,长乐王的嘴角无声扬起,良久,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移开了目光。

谢暲踏进来的时候,他嘴角那丝似有若无的笑还未褪去,见状眸光一闪,见谢倓起身对自己行礼,虚扶了一把,开口笑道:“什么事让端容这般开心?”

谢倓草草答道:“儿时趣事,突然想起罢了。”

见他神色间有倦怠之意,谢暲只以为是这些天身子不爽导致的,也并未多问,笑了笑,又道:“母皇差我来问你,明日的宫宴,你可要一同前去?”

谢倓摇了摇头。

知他是从不喜去人多热闹的场合,谢暲只是顺口带个话,这样的答案也在意料之中。又象征性的问了问他这几日的身子状况,终于是走了。

而这厢,从私牢出来便被下朝归来的秦贤告知要去宫中的秦少主死活不愿意跟着,说什么都不肯踏足宫门半步,却无奈自家母亲的威逼利诱只好答应,刚整治了一对同命鸳鸯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自知再也管不住孩子的秦家主满脸愁云惨淡,被顾主君迎入屋中后坐在堂中拿着茶盏便开始出神,紧锁的眉头任谁看了都觉得累。

秦家美人辈出,从未有过面容丑陋者,秦家主年岁已将近四十,看着却仿佛比三十出头还要年轻一些。死一般的沉寂过后,秦贤的眉头非但没有丝毫松垮,反而越拧越紧,食指在手中的茶盏上一下一下地敲打,不知在想什么。

到底是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人,不过是习惯性的动作,顾研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仓皇来。在她身边坐下后,伸出一只手去握住了秦贤的手,什么也不问,只静静的,就这么陪她坐着。

顾研性子温婉,这无声的一握却极为用力,仿佛是要安抚她,又仿佛是要向妻子传达一种什么决心。

一种相伴到死的决心。

秦贤转头对他报之一笑,努力想做出轻松的模样来,然而目光落到窗外,面上却再次露出层层沉重的意味。

那个方向,除去秦氏宗祠,再往后,是一片隐隐约约的殿宇楼阁,夕阳余晖映衬之下仿佛在熠熠生辉,金色的琉璃瓦几乎要与天光融为一体,即便只看得见屋顶,也宛如七尺画卷,让人叹为观止。

顾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怔了一瞬后心中了然。

宫宴的地点于尚阳宫,位于皇宫中轴线上的一方主殿,乃宫中专门举办宫宴之所,占地之广与其瑰丽自不必说。

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必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到底不像寻常百姓或是世家贵族那般热闹,无曲水流觞,无觥筹交错,连交谈都要放低了声音。

若是像秦少主平日里那般过于肆意无礼,稍有不慎,轻则被诟病,重则连累全家。因而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言行,说不出的束缚。

秦少主初次进宫,一路走来,面上看似除了笑意外再无其他表情,心中却不由得被这远看让人遥不可及近看更是惊叹连连的皇宫惊艳到了。

真他妈有钱!

没见过世面的穷孩子秦岫也没胆子再在自家母亲跟前说这样的话,只能在心底惊叹这么一声,以表达自己深深的艳羡之情。

秦贤前脚刚到尚阳宫,叮嘱了她几句后后脚就丢下她去找同僚们了。秦岫并未走开,而是远远地在母亲身旁的几位大臣面露忧色心事重重的脸上不动声色地粗略一扫后垂下了眼。

从前母亲是向来不会让自己来宫中的,别说是带她来参加什么宫宴,就连提都不会对自己提一下。

为什么这次却一反常态?

再看那几位大臣的神色,她约摸也能猜到母亲的心思。

是为了让她亲眼看看,自己的家族究竟被逼到了何种地步吧?!

秦岫抚着腰间的良宵,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肩膀忽然被人大力一拍,秦岫措不及防被拍地整个人一歪,一脸愕然地回头。

殷罗笑嘻嘻地从她身后出来,道:“巧啊,你也来了。”

秦岫一边揉着肩一边呲牙:“你要拍就拍,这么大力气是恨不得把我拍出个半身不遂来吗?!”殷罗闻言一边压低了声音笑一边道:“一时激动……你谅解一下咯。本来我是不想来的,我母亲非要拽着我来。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儿快无聊坏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大皇女也不知道怎么了,对我爱答不理的……”

秦岫正心不在焉地听着,猛然捕捉到“大皇女”三个字,眼中忽然亮色一闪,“你说谢暲也在?”

殷罗道:“一直都在啊。”说完嘿嘿一笑,“你没看见?方才我就注意到你了,一进门就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莫不是在思春?!”

“……”秦岫此时没有插科打诨的心情,往四周一扫,果不其然望见了正立在人群外的谢暲。

她似乎有些异样,按理来说,这样的场合正是结交大臣官员的好时机,大皇女却冷眼旁观着殿中来来往往的人,并不上前。偶尔有官员对她施礼,也只是轻轻一颔首,并不做交谈。

察觉到秦岫投来的目光,二人的眼神在空气中措不及防地相撞。谢暲面色依旧不善,秦岫神色淡淡,欲言又止,身子动了动,像是想要上前与她说话,大皇女察觉到她的意图,率先移开目光,抬步走到了大殿的另一端。

秦岫一怔,像是没料到会如此。硬生生将脚又收了回来,口中的话兜兜转转又被咽了回去。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突然抬头望了望秦贤,又看了看谢暲,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眸光微暗,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殷罗敏锐地感到了两人的不对劲,快速在脑中一想,发现这二人这几天并未有过任何的接触,而且方才看秦岫那模样,分明是突发事件。

这两人早就相熟,平时关系也不错,殷罗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有心想要询问秦岫,不想刚一开口,就被一道拉长了的声音劈口打断。

“陛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