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按照姜吟的计划。
她应该是很潇洒推开门,径直走过去拿起酒杯,对他刻意地笑,说些阴阳怪气的场面话。
他们之间的敌对从来都不是不眠的战火,而是那种些许尖锐却无法重伤对方的刺。
存在的意义似乎仅仅是为了让对方感觉到不舒服。
现在虽说一切都在姜吟的计划之外,但她并没有过多慌神,只是在顾时缊说完话后,微微一笑。
“多少钱,我来付。”她说着,从手挎包里拿出手机,“顾大少爷回国,本就应该是我请你吃的。”
两个人站在门口迟迟没进来。
好事者凑近沈淮打听:“这什么意思?有点看不懂。”
沈淮轻笑,压低声音当解说:“不用看得懂,大概就是顾时缊说她娇气,她也不想接这招,干脆以柔制刚,把主动权握过来。”
就姜吟那脾气,这要是别人,估计已经是一个蛋糕砸脸上了。
但做这件事的是顾时缊,她就会与他周旋一二。
旁人抿了口酒,微微点头。
虽然对顾时缊和姜吟具体是怎么回事不太清楚,但能感觉到,他们俩的相处模式。
有些别扭,还挺有意思的。
门口。
姜吟拿着手机打开了扫一扫。
她已经准备好要付款,却发现弹出来的是添加好友申请的界面。
“什么意思?”她抬眼,“我只是要个付款二维码。”
还,想加她好友?
顾时缊刚出国那会儿,微信还不是主流社交软件,他们的所有交流都是短信、电话和q/q。
那会儿觉得微信都是大人谈商务用的,不能搭花里胡哨的装扮,姜吟很不爱用。
后来q/q这个软件搁置,她跟顾时缊也没有加过微信。
七年来,他们不仅是没有见过面,而是根本没有过任何联系,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不知对方的一切。
如今,跟陌生人没有太大区别。
但只能说恨比爱长久。
以至于七年来毫无联系,现在也还能再较上劲。
顾时缊忽视了姜吟的疑惑,挑眉反问:“怎么,不是这个意思?”
姜吟失笑:“谁要加你好友啊…”
“总归是要加的。”顾时缊应着,却将手机拿回,“我既然回来,你不可能只跟我见这一次面,之后肯定还要联系的不是吗?”
姜吟:“……”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她总觉有些不愿意。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话可说。”她小声呢喃道。
“一定要有话说才能加好友?”顾时缊轻笑出声,再次将手机伸过来,“二维码给我。”
姜吟:“?”
“我加你。”他说。
姜吟:……虽然感觉区别不大,但心里舒服多了。
这好友现在不加,也总有一天是要加上的,现在让顾时缊主动加她,好比过她主动加他强。
勉强接受吧。
“你们俩准备在门口说多久悄悄话啊——”沈淮突然出声,“有什么是不能大家一起聊的吗?”
姜吟感觉到手机振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她顺手通过,随后马上转身回去继续坐着。
还是沈淮旁边的位置。
姜吟坐在了沈淮的左边,而顾时缊选在沈淮右边。
她看着通过的好友申请,顺手点开转账,给顾时缊转了一千。
不多,但买个蛋糕绰绰有余。
这小蛋糕不贵,姜吟对这家店隐约有些印象,她大学时期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就买过一两次。
沈淮这才想起问姜吟:“你喝点什么饮料?”
姜吟皱眉:“饮料?”
她今天是来喝饮料的?
沈淮有些意外,反问她:“不然呢?你还想喝什么啊,就你那点鸡毛酒量——”
沈淮那话还没说完,被姜吟伸手一巴掌捂住嘴,眼神里就写着“你再说我就把你杀了”。
他赶紧伸手比了个“OK”,求这大小姐放过。
沈淮现在是懂了,只要是顾时缊在,她就不会说一句“不行”。
在喝酒这件事上也不认输。
要是今天不喝,绝对会被顾时缊看不起,虽然他没说,但姜吟觉得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她咬了咬牙,终于放过沈淮,装作很熟练的样子。
就在点单的平板上随手滑了滑。
一次点了四杯特调的鸡尾酒,还点了两组shot。
…
姜吟来之前,他们几个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工作上的事情,偶尔也问问顾时缊在美国的七年。
但姜吟来了以后,就觉得需要玩儿点游戏。
明明是顾时缊回国接风洗尘来聚个小会,但姜吟一来,这里似乎就变成了她的主场。
大家也都发现,就连原本的主角都在多照顾她的情绪。
顾时缊看起来,毫不在意姜吟抢自己风头,沈淮也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这确实是应了前面听他们说的那句。
“在外面再牛逼也没用啊,哥几个只要在有姜吟在的地方,就是给小公主作配的。”
且都不说顾时缊现在在圈子里的地位,沈淮往场子里一站,也是要被捧着的。
但没用。
姜吟是他们的公主。
只有她才是他们众星捧月的中心。
姜吟现在鲜少参加这种局,她觉得吵闹,也觉得费力。
十几岁的时候希望全世界都在看着自己,全世界都要围着自己转,太年轻的时候就见过人们的虚情假意,也把那喜欢热闹的劲儿都消耗完。
现在倒是跟以前相反,喜欢清净点,朋友有几个就够,用不上那么多人。
所以酒桌上的游戏,她一样都不会。
游戏规则是沈淮教的,说是一个叫“吹牛”的游戏,游戏规则简单好入门,每个人的参与性也强。
每个人五个骰子,猜测全场一共有几个某数字,报数量的人需要比上一位玩家报的数量多,或是选择不同的数字。
一个人报数后,下一位玩家可以选择继续“加数量”,也可以觉得数量不够,让所有玩家开盅对数量。
若是真的不够,报数的人就得喝酒了。
之所以叫吹牛,就是因为大家有可能都是乱报的,全靠大心脏来判断对方到底有没有把握。
姜吟是新手,游戏开始前,大家说要让着她点儿。
“别欺负小姑娘啊,大家都是老手了。”
“哈哈哈哈知道知道。”
总不可能让姜吟一直输了喝酒,刚才就听说她酒量不好,现在更要让着点儿。
姜吟知道他们的意思,端杯喝了口柠檬水:“不用,我没那么弱,我来玩儿不是叫你们让着我的。”
让着她,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侮辱。
其他人霎时有些无措,却见顾时缊嘴角一弯,随后起身拍了拍沈淮的肩膀,他的语气淡淡的。
“换个位置。”他要坐姜吟旁边。
姜吟抬头,也没看清顾时缊的神情,只见着他腿一迈,就跨了过来,跟沈淮换了位。
沈淮都没说什么,她现在也不好多言。
总不能在这儿,说不要顾时缊坐在自己旁边。
只是姜吟对他也没什么态度,顾时缊坐过来以后,她虽然没有拒绝,但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致。
两人关系不咸不淡,看起来根本不像认识多年的青梅竹马。
这略微尴尬的气氛,大家顺势开始调侃,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哟,顾哥,你还专门坐过来护着啊?”
“坐上家帮忙卡位呢。”
姜吟没懂什么意思,微微侧目看过去:“什么?”
“这游戏,到了某个数量的时候会很危险,但是坐你上家的人可以直接开他的上家,提前帮你结束这一局,或是直接加一个绝对安全的数字,让你开了他输就是。”
“上家位,能帮挡酒。”
顾时缊没有反驳。
姜吟沉默了两秒,继续端着杯子喝水。
柠檬水的口感,酸酸的。
…
前几局都比较温和,虽然她是说了不需要让着她,实际上大家多少还是先让着了。
说是要等她多熟悉一下规则。
一圈玩下来,姜吟就明白了游戏规则,也学会了要骗人,很喜欢叫一些自己手上根本没有的点数来骗人。
大家接连着被骗了三次以后。
姜吟舀了一口小蛋糕,松松软软的,她心情正好着,余光扫到旁边那双手伸过去,拿起两个shot。
他很自然地给她递过来一杯。
姜吟顺手接过,还要较劲说:“好了,大家真的不用让着我啦,这点酒谁还喝不了似的。”
一会儿传出去,省得说她是靠大家让着躲酒的,再或者——
说是顾时缊坐她上家帮她挡的。
说着话,她的余光睨了一眼顾时缊的手,干净、骨节分明,手上没有任何饰品。
没有戴戒指的痕迹。
顾时缊“嗯”了一声,问:“能喝多少?”
“我的酒量深不见底,不需要你担心。”姜吟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
她酒量不行,但喝酒不上脸,而且酒精上头发作慢。
确实可以假装没喝醉。
喝就是了,她可以硬撑到回家。
新的一轮很快开始,节奏也变快了一些,姜吟依旧自信满满,已经盘算起来自己一会儿要怎么加码。
她正在思考,就听到旁边的顾时缊很冷静地缓缓开口:“十五个六。”
姜吟:“???”
不是?顾时缊,你有病吧!!
这场上一共五个人,他开口就是十五个六,而且刚才到沈淮那里的时候,明明还是十个六。
顾时缊硬加五个,就是让她这位置骑虎难下。
他但凡直接加到二十,她就开了。
但顾时缊显然故意的,给她一个危险数字,等于锋利的刀锋就卡在离皮肤只有一厘米的地方。
姜吟只能硬着头皮说:“那十六个六。”
轮到姜吟的下一位,哥们儿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也觉得形势严峻,只是他还没决定好的时候…
顾时缊弯腰,轻敲了一下桌子:“我跳开。”
他说着话的时候,还把原本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酒给姜吟推了过去,十分笃定地认为姜吟这场必输无疑。
姜吟又没懂。
跳开,什么意思?
旁边的人:“通常来说,按照顺序走,但如果有人觉得你一定会输,就可以跳开你,惩罚按两倍算,他输了他自己喝两杯,但他要是赢了。”
就得你喝两杯了。
姜吟:“这不就是针对吗?”
大家:………
的确是这样的,没办法反驳。
“顾哥你真是…有点心狠手辣了啊,你字典里的怜香惜玉呢?”
顾时缊微微挑眉:“开了。”
大家也只能把骰子盅打开,一眼看过去,只够十三个六,其实沈淮手里的六挺多的,他打安全牌。
只要顾时缊不乱加,姜吟那里绝对是安全的。
反而是那个喊“十五个六”的顾时缊,手里一个六都没有。
姜吟:……
她的目光扫过去,看到顾时缊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手随意搭着,给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胜利者的姿态,睨着她。
“嗯,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