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晚风》/酥皮芙芙子
2024.3.15
…
1.
三月下旬。
京北的春天悄然到来。
姜吟裹着大衣从拍摄棚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冷意。
直到余光瞥见后院的李花都开了，她才意识到。
春天降临了。
姜吟停下脚步，刚侧头多看了几眼，身后的呼喊声就打散了她的注意力。
“姜吟姐！”助理小跑而来，还喘着气，递来一杯刚买的热咖啡：“给您。”
姜吟顺势接过，往保姆车那边走，一边说她：“不用每天跟我说敬语，这里不是韩国。”
这助理是最近新换的，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做事情倒是细致认真，就是姜吟每次听她说话都会怀疑。
——我很凶吗？我平时是欺负小新人了吗？
小助理笑了笑，等到上车后才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文件，暂时没敢给姜吟递过去。
小助理：“姜吟姐，刚才杨姐又打电话给我，让我催催你签合同。”
“杨姐”。
姜吟现在的经纪人。
姜吟扫了一眼上面的字样，什么合作协议，她直接侧过头，看向了窗外。
“又是这个。”她嗤笑道，“我都说了多少次，我不炒CP，来问我多少次也没用。”
“可是…”小助理小声道，“杨姐说，对方最近势头正旺，外面排队想跟他炒作的人数不胜数，她好不容易…”
姜吟撑着脸，回眸打断：“她好不容易帮我拿下可以跟新晋顶流炒作的机会，我还得谢谢她？”
经纪人那点心思，姜吟也算是了解。
小助理见姜吟什么都知道，也就不往下说了，就眼巴巴地看着她。
姜吟看着小助理这眼神，也觉得她可怜，一个职场小新人能干什么？
现在被经纪人推出来搞定自己，她这边呢，又不愿意配合，人小姑娘也是两头压力。
姜吟索性伸手：“手机给我。”
她拿过自己的手机，直接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嘟”声只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
有一种在等她电话的感觉。
估计正急着呢。
不过姜吟没有给对方先开口的机会，而是抢了先。
“炒CP的那个协议再丢过来，我就不只是撕个文件了。”她能把连人带文件一起撕。
“你眼光也是真有点差，长成那样凭什么跟我站在一起？你还真把他当顶流了？”
“你要是真的这么喜欢，可以自己留着，经纪人和男明星之间的绝美爱情也不是没有人嗑。”
姜吟也是不给对方一点反应机会。
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助理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在姜吟身边的每一天都在刷新对她的印象，初见的时候，她只想感叹，女明星不愧是女明星。
巴掌脸，漂亮、灵动的狐狸眼有几分媚态，鼻子小巧微翘，但鼻尖又有些圆钝感，倒是削弱了她长相的攻击性。
初步接触后发现，这人眉眼看似含情，但其实是个清冷厌世的臭脸大小姐。
今天又新增印象。
遇到事情真的很敢刚。
大概，其实是个辣妹？
她也不知道姜吟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只知道刚才听下来是有些爽的，就是片刻爽过以后，她倒是比姜吟更担心起来。
她会不会被公司穿小鞋啊…
此时姜吟已经合上眼准备靠着小憩，跟司机说了句：“先送她回公寓，再送我到我常去的SPA中心。”
小助理看了姜吟几秒，小声地叹了口气。
这娱乐圈谁走起来不是如履薄冰，每一个机会都求之不易，艺人的话语权不多，特别是在强势的经纪人面前。
姜吟这样给经纪人甩脸色，明摆着以后日子会有些不好过。
但…
她还挺喜欢这个有些娇气的大小姐的。
…
姜吟到SPA中心的时候，自己那两位小姐妹已经在房里泡起私汤。
她来迟一会儿就被调侃数落。
“哎呀，女明星忙完了？终于来啦。”艾青睨过来一眼，“看这忙碌程度，看来我们家姜女士离成为影后不远了。”
姜吟随手把包挂在边上：“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
“我这是对你的美好祝愿，早点成为影后，好让我做个专访。”艾青笑。
艾青是做杂志的。
但她明明是做财经金融类的，却老喜欢把要采访姜吟挂嘴边。
姜吟“呵”声道：“我现在退圈去做实业还来得及？我也觉得自己会是个天才，两年做到行业顶峰？”
艾青正想说“少来”，旁边一直在发呆的滕宁突然“卧槽”一声，把她俩都吓一跳，紧接着就是滕宁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姜吟！！！你这个包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姜吟：……
耳朵好痛。
滕宁：“这个新品怎么到你手上的？我重金求买怎么都没买到！！”
姜吟一边挽发，一边说：“品牌方昨天送到我手上的，今天刚好要出门拍摄就带了这只，包包么，不就是刚收到手的时候最想拎出去。”
“你上个季度到底在他家买了几百万？”滕宁盯着她。
“花几百万就能让品牌方亲自把没有正式发售的包送到手上？”艾青敲了一下滕宁，“你应该问大小姐花了几千万？”
滕宁：……
姜吟裹着浴巾，踩进去试了一下水温，随口回答：“我忘了。”
滕宁：“这次的新款设计我特别喜欢，你看你都有一墙爱马仕了…”
话还没说完，姜吟轻嗤一声，说。
“喜欢？等会儿你拿走就是。”
被滕宁这么一打断，刚才艾青没说完的话，等到三个人都泡得有点晕乎了才想起来，她“欸”了一声，伸手戳了一下姜吟。
“对了，小公主，有个事儿跟你说。”
姜吟就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没当回事。
“听说前段时间，新悦集团的少东家回国了，我们社里想抢个他的专访。”艾青看了眼姜吟，发现她倏地就睁开了眼。
刚才说到行业天才，她就想到那位了。
新悦集团的少东家顾时缊。
虽说人不在国内，但国内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回来。
这一批二代公子哥里能做实业的少，本身现在的实体经济市场不如从前，可不是随便踩着个风就能上去的。
近几年二代接手，家里赔得多的也比比皆是。
行业不景气的时候，谁都在期待一个可以让行业的格局和市场产生改变的领头人。
目前有这个资本的。
也就那位了。
新悦的海外项目，顾时缊两年前才接手，短短两年，拿下海外市场，让新悦集团的股价翻了翻。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期待着这条“大鱼”能回到国内的池子里。
好让这潭死水，被溅起新的水花。
听闻顾时缊回国，不仅实业那边圈内躁动，现在京北的所有财经杂志社也都想抢下他回国的初次专访。
在这升起的私汤雾气朦胧中，艾青没看到姜吟的脸色骤变。
姜吟现在的脸色其实比她的名字还青。
“顾时缊嘛，我记得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艾青暂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的好姐妹，你帮我问问他现在什么想法呗？”
青梅竹马这个人脉，该派上用场了。
…
其实一开始，谁都没有听姜吟提起过顾时缊，姜吟常常提起的两位竹马里并没有顾时缊这个人。
艾青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这事，其实还是因为某次去姜吟父母家做客，偶然在姜吟的老房间里看到一张大合照。
是当时他们那大院儿里一起长大的孩子的合影。
艾青这才发现，原来姜吟的竹马不止两位，而是有三位。
照片里，姜吟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被簇拥着站在中间，而顾时缊站在最旁边，只是半个透明人。
那天阳光热烈，顾时缊穿着一身白衣，被过曝到几乎要消失。
比起在姜吟右边那位的温柔明朗，和左边那位的张扬桀骜，顾时缊的确没有什么存在感。
最为显眼的反而是他脸颊上的一张创可贴。
那天姜吟端着水果上来后，艾青就指着照片里的白衣少年，问她：“这是？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还有第三个竹马？”
夏日烈阳晃眼，艾青那天也没注意看姜吟的表情，只记得她平淡回答道。
“嗯，顾时缊。”
“不过我七岁的时候，他才搬过来，我十七岁的时候他就出国了，顶多是个半路人而已。”
“而且他就一冷酷大魔王，咱俩从小不对付，平时当然懒得说。”
艾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是。
这顾时缊看着就是个很孤僻冷清的性子，跟姜吟这骄纵小公主确实天差地别。
估计别人都在哄小姑娘的时候，他还在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姜吟说完后，好像不是很想看见这照片，顺手就给倒扣着放进了抽屉里。
艾青最后扫了匆匆一眼，却隐约发觉这个所有人看镜头的时刻里，唯独顾时缊看向了姜吟。
她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少年的秘密。
可她当时实在没有看清，后来也没有机会在看到那张照片来确认。
这边沉默半晌。
姜吟忽然从水池里起身，水波轻涌。
她起身走过去换了个新的浴巾，背对着水池，疑惑道：“他回国了？”
艾青嗯了一声，倒是反问她：“你一点没听说吗？”
“没。”姜吟顿了顿，缓步走到柜前，“我们关系又不好，他告诉我干什么？”
随后她又忽然一声冷笑，“不过他低调回国更好，少来我这儿烦我，以前就属他最烦人。”
滕宁完全状况外，心里只挂念着那包：“什么呀，怎么啦？”
艾青自觉总结：“大概就是你吟姐的死对头回国了。”
一句话概要，媒体人的基本素养。
“卧槽，那完了呀！！”滕宁又是惊呼，又是起身的。
她激动得那水花都溅到艾青脸上了。
艾青：……
真是无妄之灾，吃瓜群众没惹任何人。
艾青把目光放到姜吟那边，她正在柜前挑着一会儿要用的身体精油，也看不出心情如何，只是她刚拿起一瓶最贵的——
滕宁就补上了后半段。
“这种死对头回国的戏码，你真的要小心了，我的吟吟！！！”
“隐忍多年归国的大佬，都是回来强取豪夺那个当年的死对头的！！”
“他这次肯定是回来跟你结婚的！”
这边话音刚落。
“啪嗒”一声，姜吟手上的那瓶精油掉在地上。
毫无意外地，碎了。
艾青抬手鼓了个掌：“牛逼，你这几句话直接把十万砸没了。”
滕宁懵了，还在想那这瓶算我嘴贱还是怪姜吟手滑？
就听到姜吟冷冷地说了一句。
——“嗯，今天那只包我突然有点喜欢了。”
…
晚上回家后，姜吟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却一直在走神。
其实滕宁说的时候她没完全反应过来，那段话的冲击力是后知后觉的。
卧槽，什么顾时缊强制爱？？
说起来…
他是真的回国了吗？
姜吟心绪还是有些不平，她索性暂停了电影，给沈淮打了个电话。
虽然一起长大，但男女有别，他们几个男的显然更熟络，她觉得沈淮应该知道顾时缊的消息。
沈淮在外面喝酒，有点吵闹，接起来声音都还是懒的：“大小姐，有何吩咐？”
“我问你个事儿。”
“你问呗，我还能有什么知道的不告诉你啊。”
姜吟顿了顿：“顾时缊回国的事情你知道吗？”
沈淮那边突然就沉默了几秒，就猜到姜吟这态度摆明了就是不知道这事，他直接憋出个长句。
“知道是知道，不过其实就我们几个男的知道，兄弟间不一样。”
“我估摸着顾哥这也是七年没回来了，跟你一姑娘不知道怎么开口呗，应该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顾时缊肯定不会是故意孤立你啊，你别不高兴——”
沈淮那边解释的话还没说完。
姜吟盯着自己的影子：“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我只是问问你是不是真的而已。”
沈淮：“啊？”
姜吟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微恼，不自觉大声了些：“就是觉得挺牛逼的，去美国混了七年，怎么还没给他死外边啊？”
现在还要回来膈应她！
电话那边忽然安静了数秒，过了会儿。
带着玻璃杯碰撞的叮当响，和背景里混乱的嘘声，一声轻笑钻入传声筒。
男人的尾音微微扬起，像是野兽尝到血腥味的兴奋。
“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我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