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过毒品取得不易,海关又捉得严,因此他串联中南部同行走海路,以拆帐的方式抽成,避免手上货源短缺,所以他把经手交易二记录在私人档案里,一来防止有人半途生变,独吞黑货,二来方便他查询往来同业,缺货时可以调货。
  贩毒虽是暴利,可被检警搜到也是血本无归,加上他本身需求量大,贩毒所得又有一半花费在购毒上,手头并不充裕。
  人一没钱,就开始动起歪脑筋,加上周蓉玉有意无意的暗示,恶胆一生的他便把生财主意打到妻子头上,由周蓉玉教授他话术,他再找上保险公司,态度诚恳地替妻子投下巨额保险,本以为只要再等一阵子就有大笔理赔金下来,可是最近和他有所接触的药头一一被逮捕,他再也等不及了,直接找上挡他财路的女律师。
  「你是什么律师,心肝比墨水还黑,我是受害人家属,不是凶手,你凭什么让法院限制我提领理赔金?」
  多亏某人的远见,强逼小气又吝啬的那大老板雇用几名保全人员,这才一左一右架住怒气冲冲上门理论的男人,让他无法第一时间靠近睡眼惺忪的杜律师。
  「哈--好吵,谁又在那猫子鬼叫的穷嚷嚷,我一夜没睡研究案情,好不容易告个段落打个盹,就来吵得我不得安宁。」搔着头,她打了个气死人的哈欠,慵懒地在专属沙发上伸懒腰。
  「就是你跟我过不去对不对?人家家里死了人你不同情,反而助约为虐替凶手开脱罪名,你还是不是人!不怕天打雷劈吗?」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敢跟他作对。
  杜希樱一睐目,神态懒散。「你哪位?我不记得见过你。」
  「哈!你还敢说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何彩凤的丈夫段正德,被你害得死了老婆却没法得到公理正义的男人。」他扭着身体,想摆脱保全人员的箝制。
  「啊!是你呀,段先生是吧,你请坐,我叫人泡杯茶来让你润润喉,火气太大伤肝。」她做了个手势,要壮硕的保全将人放开。
  虽然自由了,但段正德可不敢太冲动的冲上前给女律师教训,因为两尊金刚仍在一旁虎视耽耽,提防他有不轨举动。
  换言之,杜希樱是安全的,随时有人保护在侧,这也是夏某人的要求。
  毕竟他也要上班,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多了一层防护他比较安心,不用坐立难安的惦着她的安危。
  「少来假惺惺的客套,你吃人不吐骨头也该有个限度,我老婆都没了还要被你逼得走投无路,你良心何在,当心将来生儿子没屁眼。」气愤难平的段正德张口便是一阵臭骂。
  儿子?好敏感的字眼,她闲散的眼神变了变。「根据银行提供的资源,尊夫人的户头还有百来万存款,怎会走投无路?」
  杜希樱软软的语调中充满杀气,让端起茶水喝的段正德顿时背脊一凉,岔气地猛咳好几声。
  「银……银行有保密责任,怎么可以随便透露客户的资料,你耍了什么手段逼他们泄密。」他如坐针毡,手心也冒出一层冷汗。
  她慢条斯理的说:「妻子遇害,丈夫同列被调查对象,我只要向法院申请一份调查报告,书记官就会送到我手里,用不着白走一趟银行。」
  「调查我干么,阿凤明明死在奸夫刀下,我报警捉奸捉到他行凶杀人,证据确凿,早该判他个死刑。」他因心虚而眼神闪烁不定。
  「喔!那你是从何得知妻子与人通奸,又如何确定两人幽会时间,并适时率警破门而入?啊!提醒你一件事,请征信社跟踪也是有罪的,犯了侵犯个人隐私。」
  法律有趣的是它不仅保护了好人,也保障了坏人,尤其通奸除罪化的结果,被害人往往还会被反咬一口,透过不当途径取得的证据非但无法呈堂证供,反而还会吃上官司,受到二次伤害。
  「我……」他本来想说征信社,又临时改口,「我看阿凤心神不宁,鬼鬼祟祟的,不放心就偷偷跟在她后头呃,等等,我是来找你讨公道,你居然把我当犯人审问。」
  其实老婆偷情的地点还是她自个儿说的,他连查都不用查,多次充当车夫「外送」老婆,他在外头等两人办完事再接妻子回家。
  说是熟门熟路也不为过,里面的保险套是他买的,连床单都是他亲自挑的,小套房的备钥如今还别在他钥匙圈上。
  她勾笑地喝了口茶。「这就是你的不明事理了,公道哪能向我讨,我也是拿人钱财的小律师,人家要我消灾解厄我照办而已,你总不能不让我拿了钱不办事。」
  「可是……」她好像说得有道理……不对,他怎会附和她,差点被她洗脑了。
  「要是你先找上我,请我当你的律师,现下也就没有这些问题了,我对委托人一向尽心尽力,让他们得到最好的服务品质。」她说得合情合理,无可非议。
  「妳……」律师的嘴巴真是太厉害了,教原本是来掀桌子的他反被堵得哑口无语,凶她?师出无名,骂她?又觉得理亏。
  说句难听点的话,心里有鬼的人自然不敢闹大,只能摆摆架子,嚷个几声,真要追究实情跑得比谁还快,唯恐让人揪出马脚。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人一向以和为贵,尽量不给别人找麻烦,但是人家若一脚踩在我头上,我也不会客气的。」敢玩她就奉陪到底。
  「妳……你是什么意思?」段正德心头暗惊。
  杜希樱眉一挑,丢了颗姜糖在口中。「断头的田鸡、剖腹的鸭、油漆涂鸦、我的修车费,以及……」她语气越说越沉,微透冷意,「助理的伤和律师学弟的遗照风波……」
  她哼了一声,不重不轻,却让人心口惊跳一下。
  「谁敢得罪我,我就让那人没得好眠。」
  「你你在威胁我」段正德咽了口口水,全身寒毛直立。
  轻笑着,她脸上是待人和善的亲切笑容。「瞧你,脸色都发白了,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难道以上的事你全做过?」
  哼,不打自招,太嫩了。
  「我当然没有!」他回答得很急,反而更敌人疑窦。「你别给我乱安罪名,我可以告你毁谤。」
  闻言,她笑得非常开心。「我的外号叫完封女玉,你去问问看有谁敢和我打官司。」
  「你未免太猖狂,其以为没人治得了你吗?」他要看她能笑到什么时候,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小指一勾,她垂目一笑。「你不知道我心眼小吗?八年前你就吃过一次亏。」
  「八年前?」什么意思?
  「我姓杜。」她语调转冷。
  「杜?」他一脸困惑。
  眉头一抬,杜希樱冷眸严峻。「还想不起来吗?我是杜松涛的女儿。」
  「杜松涛……杜松涛……咦!那个法官的……你是当时拿着亲子鉴定报告,冲进来阻止婚礼的女孩?!」他瞪大了眼,错愕不己。
  「让你失望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毛钱也没捞到,我深感抱歉。」她的道歉毫无诚意,嘲笑他又栽在同一个人手上。
  「妳--」
  「有没有很感动与故人重逢,我对你特别优待呢!通知保险公司查你的金钱往来,让你有参与感。」算他倒楣,遇到爱记恨的「老朋友」。
  「原来是你搞的鬼!你故意掀我的底,让我什么也得不到,心肠太恶毒了!」
  他气得拍桌起身,用几乎要喷火的眼睛瞪她。
  见他有些失控,一旁的保安赶紧上前一步,以高壮身体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其实那时候我父亲已经没有钱了,他比你还穷,一场离婚掏空他所有资产,你老婆没告诉你这件事吗?」当时她还是要嫁,教人有点好奇。
  「那个贱女人!」原来她早想甩掉他,当个法官夫人比跟着他威风。
  「人死为大,段先生少造口业吧!你还是回去筹钱,找个好一点的律师,我相信你会有需要的。」少关几年也是好的。
  「你这个臭丫头哼!咱们走着瞧。」把他逼急了,她也别想活。
  段正德怒不可遍地走了,临走前还满怀恨意地一瞪。
  「杜律师,真的没关系吗?要不要通知夏先生?」乔绿溪关心的问。
  杜希樱摇摇头,神色疲惫。「他这阵子也忙,别让他太操心,我一个人处理得来。」
  一个人,是的,她必须要有的觉悟,如果她不能爱他,最后只有失去他。
  心,蓦地好冷。
  冬天来了吗?
  「辛苦各位了,这些时日多谢你们为我未婚夫奔波劳碌,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望请笑纳。」
  有礼且温柔,端雅秀婉,周蓉玉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善良又可亲的小女人,宜室宜家,万中选一的媳妇人选。
  大家吃着日本炭烧薄饼,一边羡慕李清昭的好福气,祖上积德觅得良缘,一边又数落他不惜福,有了这么漂亮的未婚妻还招惹其他女人,实在可恶至极。
  而且那肚子看来也五个多月了,都快当爸爸了还不安分,桃花一朵开过一朵。
  这种爱拈花惹草的男人不值得辩护,让他关到头发长虱子算了,看能不能大彻大悟,回归家庭,做个爱妻爱子的好男人。
  只是当他们内心评论的当头,最贪吃的文鼎丰律师突然表情一变,抱着肚子往厕所跑。
  如果只有他肠胃不舒服,算是意外,可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几乎每一个吃过薄饼的人都抢着跑厕所,律师事务所空前的闹人荒,纷纷请病假挂急诊。
  而这一天是攸关李清昭有罪无罪的开庭日,他的辩护律师有无出席关键影响甚大。
  「……根据徐宏文医生的证词,我的当事人当时根本毫无行凶的能力,他胃中被验出少许的抗忧郁药,而这一类的药通常有安眠镇静的作用,加上酒精的催化,试问一个昏睡过去的人如何持刀杀人……
  「我的当事人没有精神方面的病史,也从未服用抗忧郁药,他体内的药物显然是有人设计,在此我恳求庭上彻查他身边所有患有忧郁症的亲友,查出真凶,还他清白……」
  徐宏文,肠胃科的权威,他的证词证实了李清昭是无辜的,在红酒的催化下,他的自主能力深受药物影响,断无可能有力气杀人,而且是一刀深及肺腑,透背而出。
  再则,死者遇刺后竟无任何反应,也不合乎常理,虽然一刀刺得深也不致立刻毙命,在死前一定会因为痛而挣扎想逃,但是何彩凤的尸体是正面仰上,没有移动现象,像是睡着了,只是胸口插了一把刀。
  太多的疑点归纳出一个结论,李清昭并非犯案之人。
  「杜……杜律师,我先去上个厕所。」满脸惨白的乔绿溪捂着肚子,急得快哭了。
  「去去去。」打赢了官司,杜希樱脸上并无喜色,她以平常心收拾着文件。
  「是。」乔绿溪飞快地奔向法庭左侧的女厕。
  而刚从男厕回来的孙立桥则是两腿虚软,一副快站不直的样子。「杜律师,你为什么没事?」
  没错,事务所上下只有两个人幸免于难,一个是不爱吃甜食的那幻天,一个是她。
  「你没听过美人相忌吗?我一向不吃敢与我比美的女人拿来的东西,尤其是那种温婉贤淑的女人,那是我生平一大忌讳。」正好和她相反的类型,她一看生厌。
  「你不会告她吧?她一直道歉一直哭,说薄饼是她日本友人所赠,她之前吃过也没问题,怎知送到我们手中却被下了药。」他小声地替人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