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停电

女孩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像只呆头呆脑的小企鹅。

小企鹅脑子转不过来,头微微点了一下,又马上意识到不对劲,慌忙摇了摇头。

沈彦舟也不打算为难她,忍住笑意,看着她低声问:“进来找我?”

“嗯。”徐念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小的,“我玩游戏输了,他们说还没吃饱,叫我进来拿你手机再点点东西。”

小姑娘和沈彦舟还不算熟,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还有点犯怵,她说完就在那站着,垂下脑袋,心里对于自己这个逾矩的行为有点忐忑。

面前伸过来一部手机,握着手机的手指修长有力,头顶响起男人的声音:“你自己看着点,支付密码六个1。”

他这么爽快,倒是徐念之有些意外了,她两只手接过男人的手机,道了谢,这回偏过头去不敢看男人裸露的上身,磕磕巴巴道:“谢、谢谢,你快穿衣服吧。”

小企鹅说完就拿着手机转身,快步往外面走。

沈彦舟不着急,手臂撑着墙,看着她多少有些晕晕乎乎的背影,心情突然很好。

似乎在她面前冷着脸很难,他总忍不住想要靠近,又怕把胆小的她吓跑了。

男人笑意敛了。

再等等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会了。

“我操,徐记者你可以啊!”向衡看着徐念之拿回来的手机,这会看她的眼神里都有点崇拜了。刚刚他注意到沈彦舟的情绪有些不对,还担心这个大冒险会让徐念之葬送虎口,没想到!

“你们想点什么,我来点吧。”徐念之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在手机屏幕上找到了外卖的app。

玩了那么久,大家的体力都有所消耗,再加上是队长请客,刑警队的人都放开了点。

徐念之把大家想点的都下完单,付款的时候看到金额,她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刑警队的工资她不是无所耳闻,沈彦舟即使是个队长,那也是公安的人,吃的是国家饭,劳苦劳累不说,工资还不算高。

她有些愧疚,给他们点完外卖感觉沈彦舟明天连饭都吃不起了。

向衡看到徐念之还在发愣,问了一句:“怎么了徐记者?”

“没事。”徐念之回过神,笑了笑。

检查完订单的电话地址,她正要把手机关了,又敏锐地瞥见下面的历史订单内容。

明知道这样不对,她的手指还是不受控地点了进去。

结果如她所料。

那天给她点外卖的田螺先生,就是沈彦舟。

女孩握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身边的人问了一圈,她就是没想到那份外卖是沈彦舟给她点的。

一来是两人还不算熟,二来是沈彦舟怎么会对她的口味如此清楚?

徐念之心里有事,后半程没什么心情玩,就坐在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饮料。

起了风,她缩在沈彦舟宽大的外套里,感受不到一点寒冷,反而热热的,整个身子都快烧起来。

大家难得放纵,散场的时候已经将近10点。倦鸟归林,闲客归家。没喝酒的负责把喝了酒的送回去,吵吵闹闹的花园重新回归宁静。

徐念之是这些人里到家最快的。

她没耽搁,直接先去洗了个澡。等身上终于不再是烧烤味,她才舒坦地躺到床上,拿起手机。

楼下的沈彦舟刚刚收拾完花园走进屋内,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躺着一条新的转账信息:

【念念很旺向您转账600元。】

沈彦舟皱眉,没懂,也没收钱,回了个问号。

这钱是那天外卖加上今晚第二顿的钱,徐念之在脑中大概计算了一下,不是一笔小数目,她索性一起发了过去。

【念念很旺:先说声对不起,今天不小心看到那天是你给我点的外卖了,谢谢你,所以这钱你得收,总让你出钱不是长久之计。】

徐念之斟酌了一会,把消息发了出去,左看右看觉得有点不妥,又补了一句:

【还有,后来用你手机点的那顿,算我的,就当是我热心市民感谢人民警察了。】

她没问为什么那天他要给自己点外卖。

虽然沈彦舟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个“总是他出钱”的结论,但后面那个“长久之计”很明显取悦到他了,他动了动手指,把钱收了。

六百块对于他出的钱来说只多不少,小姑娘估计是结账的时候有些于心不忍。沈彦舟不急着澄清,沈大少爷反而很享受这种装穷的感觉。

他坐在单人沙发里,双臂随意地搭在把手上,有些冷淡地回了个“OK”。

徐念之看着屏幕底下蹦出来的那两个英文字母,没再回,把手机熄屏了。洗澡沾湿的发梢贴着她的脖子,冰冰凉凉的。她闭起眼睛,手机扔在了一旁。

沈彦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无疑,他对人是冷淡疏离的,但每一次在她需要的时候,他总是能像老天爷派来的救兵一样降临在她面前。他是周到的,细心的,温暖的。

她没见过沈彦舟面对别的女孩的样子,单从他身边人的反应来看,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是特殊的。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的。

她不敢往那方面想,堂堂市局刑侦支队队长,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纪轻轻是立了多少功才能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

她自己呢?只有一份过得去的工作,每□□九晚五的,有时候连吃饭都顾不上。平时也没什么兴趣爱好,休息时间就呆在家里睡觉,很懒散的状态。

她不像他那样优秀,不像他那样抱负远大。

这样的人,凭什么会喜欢她呢?

或许,人家沈警官就是看在两个人是邻居又是高中同学的缘份上,才愿意帮她一把的。

徐念之越想越精神,之前脑子里的一丁点睡意已经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为了避免自己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她走出房间,来到客厅里看电视来转移注意力。

她握着遥控,随便找了部综艺,思绪很快集中到电视里,没再想刚刚那个问题。

正看得兴起,头顶的灯忽闪了两下,紧接着连电视一起熄灭了,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

停电了。

之前在住户群里看大家说最近常常停电,她还觉得自己幸运,没碰上一回。果然人不能抱着侥幸心理。

也不知怎么的,一直忘记要去买蜡烛在家里备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将她包裹着。

徐念之是非常怕黑的。

她什么都看不清,周围温馨的家仿佛又变成福利院的陈设,无数双手在黑暗中朝她伸过来,撕扯她,殴打她。

她坐在沙发上蜷缩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小豆芽菜,过来和我们玩捉迷藏啊!”高出她许多的一个男生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拎到一群孩子的中间。

这群人最喜欢玩这种游戏,分成两队,一队负责藏她,一堆负责找她。她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拖着不知道关到哪个角落。

有一次,他们把她关到了地下室,那是老师禁止他们去的地方。他们把她推了进去,从外面锁上了门。徐念之以为这次,他们也会一下子就找到她,她就在里面呆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外面天已经黑了,也没人来给她开门。

小念之又冷又饿,还浑身没力气。

地下室常年紧闭着,里面的灰尘在空气里打转,扑到她的身上,钻进她的鼻子里,她猛地咳嗽起来。徐念之跑到门边,小手用最大的力气拍打着门,“有没有人啊!我被关起来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地下室没有灯,她不知道自己身边是什么。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就格外敏感。

她能听到四周有些细细簌簌的声音,声响不小,像是某种大型生物。

福利院关于地下室的传说在孩子们之间流传了好几个版本,有人说地下室里全是蛇,有人说地下室里死过人。

徐念之那时才五岁,是别的小孩还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的年龄,她当然也会怕。

她后退,背抵上了冰冷的铁门,无路再退了,尖叫抑在喉咙里,她张嘴,竟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汗水打湿了她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声响朝她慢慢靠近,感觉就停在了她面前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终于,徐念之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鼻子前萦绕着消毒水和药物混杂的味道。

“你终于醒了!”老师在一旁惊喜地出声,“老师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们了!”

差点闹出人命,老师们这才严肃地对待这件事,把犯错的小孩通通狠批了一顿,但犯错人多,没人愿意承认是自己干的,老师也只能罚他们写写检讨书。

徐念之盯着眼前白色的天花板,那是第一次,她觉得活着是不是比死了更痛苦。

那之后,她就患上了严重的黑暗恐惧障碍。

她怕天黑,怕灯暗,她没办法在黑暗的环境下睡觉。

每天闭上眼,就是无尽的噩梦,让她喘不过气。只有等外头的天微微亮的时候,她才能睡去。

然而,等待她的惩罚,和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群小孩,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们打她,骂她,把她的饭扔进泥沟里,把她冬天的衣服都用剪刀剪烂,还有好多好多,只要他们能想到的方法,都会用来欺负她。

这样的日子,徐念之过了整整一年。

照进她生命里的第一束光,是徐父徐母。

他们准备领养一个小孩,于是常常抽空来福利院。每次一来,徐念之一定会梳个精神的头发,洗干净脸,穿上整洁的衣服,脸上会带着她从未在福利院里出现过的笑容。

她努力扮演着所有人都会喜欢的乖小孩。

许是老天爷动了容,有一天老师把她带去了办公室,徐父徐母坐在里面,一对中年夫妇满眼紧张又期待。

当徐念之听到老师说他们想收养她,问她愿不愿意时,她才觉得,终于有一次老天爷是站在她这边的。

徐父徐母待她很好,她有一个自己独立的房间,所以这么多年,没人知道她每晚睡觉都要点着床头灯才能睡着。

她偷偷去看了很多次医生,吃过药,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越来越不明显。

这一次停电,许是太久没有经历这种场景,竟发作得如此严重,一颗心都好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徐念之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的没有知觉了,她才松开。

她垂下了手,手指碰到了沙发上的手机。她摸索着打开,白色的光照得整间屋子更加阴森恐怖。

徐念之不管不顾地点开沈彦舟的聊天框,颤着手指在键盘上打下:

【停电了,你能上来一下吗。】

她不敢抬头,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屏幕,要把屏幕盯穿。

沈彦舟回的很快,没让她等太久。

对话框里只有两个字:

【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们之之小可怜马上苦尽甘来了!